爱上木头美人

第20章


    闹哄哄的场面渐渐平息下来之后,学谦朗声道:“承蒙家父抬爱,众位不弃,学谦忝任掌家之职,后生小子蒙昧无知,日后要处处有劳各位叔伯兄长指教,在此先谢过了。”
    他深深一揖,管事们起身还礼。
    学谦朝父亲看了一眼,见顾老爷子点头,他又道:“执掌商号之前,学谦有些事情,要做个了断,今日诸位管事在场,也算是见证。”
    当时便有几人谄媚地道:“掌家只管吩咐下来,大伙儿无不从命!”
    “诸位想必都知道,学谦自幼体弱多病,但大约都不知道,这病根不是先天不足,也非沾染恶疾,而是有人暗中下毒所致。”
    众管事大出意料,议论纷纷起来。
    “之前堂叔投毒一事,已由官府查明,但那只是较轻的一桩,更有人十几年前便在学谦汤药甚至茶饭中加入少量阴寒药物,损伤我身体,使我缠绵病榻,这些药物日积月累,只要再多服几年,学谦元气耗尽,大约也就这样无声无息死去了,就算是仵作验尸,也瞧不出端倪来。”
    “哪个人如此奸恶?该当揪出来严惩!”
    “好在掌家洪福齐天,没有中他的奸计!”
    时英也道:“那人既然能够在舅舅汤药与日常饮食中下毒,必然是已在顾家多年,内外行动自如。”
    学谦点头。“你说得不错,所以我一旦病愈,爹爹便将府中许多老仆役予以撤换。”
    “凶手是在那些人中间?”
    “没有,”顾老爷子插口道,“我明里暗里探访,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学谦便建议我先撤换一批仆人,并且表露出对他们的怀疑态度,以松懈对方防备。”
    “那人可露了马脚?”
    “哪里会如此简单?学谦要我将你们四人派到各处,以展现才能,他自己挑了最远最没根基的雄州。”还害他这个可怜的老头子被管事们的怨恨杀了千百刀。
    “原来这事是舅舅提出来的,多谢,多谢!”时贤感激地朝学谦拱手。他在锦州找到了心爱之人的事情,不少人都有耳闻,因此都对他的这一举动报以揶揄笑容。
    “既然知道后患未除,掌家就不怕有人路上截杀吗?”
    “能将事情做得这么隐秘,自然不是蠢人,一定明白如果我是扶不起的阿斗,爹就算将掌家的位置交给我,他也有希望取得操控之权,这样做不必担什么风险,只消取得我的信任便可,最是稳当。所以我病愈后,他不会在防范特别严密的时候继续下手,而是想看清楚我有没有本事。我初出茅庐,本该留在大云培植亲信,取得族老与管事们的信赖,但爹却派我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拓展商路。通常一定觉得这是爹并不认同我能力,而且我的确从未在人前为顾氏设谋。在此种情势下,就算想要杀我,时间也该是我在雄州做出一番亮眼成绩以后,毕竟一个病弱的掌家,对有心人来说还更有用。”
    这番分析有理,众人不住点头。
第十五章
    学谦续道:“可是竟然有人在我去雄州的路上安排截杀。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他已经确定我会成为威胁。我故意只在暗中向爹作生意上的建议,就是为了将几个可疑人物区分开来。知道我与爹密商的人只有一个人,他也确实如我所料动上了手。不过我没想到,他竟大手笔地找了许多江湖杀手。我冒险试探,差点就连命也搭了进去,随我进雄州的护卫们,更是成了刀下冤魂。”
    除了少数几人之外,在场的都不知道他这一路上竟然遇到这种事,眼看他此刻容光焕发侃侃而谈,真难以想像当时的凶险万状。
    学谦眼望中庭,道:“我只是觉得奇怪,顾家的传承,本不干你事,我死了对两位姐姐有好处,于你则是不痛不痒,你为什么要对我不依不饶?为免打草惊蛇,我没有马上将此事告知爹,连护卫的死讯也瞒了下来,我托孙伯和周叔他们注意你的动向,与爹爹的信件都是通过管事暗中传达,从不经你手。与杀手组织联络的飞鸽在半途被拦下,没有得到回音,你坐立不安,忍不住去找了大姐商量。那天你们还顺带说起了逼死汪大夫的事情,不知道还记得否?堂兄回到大云,将我的事情细说后,你又动杀机。为了在我回来的路上设伏,竟把好好的两个山民孩子弄得肢体伤残,抛在断崖边引我去救——”学谦叹口气,漂浮的目光忽然直直定在一个人身上:“有道是无毒不丈夫,何管家,你不愧此中高手。”
    所有难以置信的目光一齐投向站在门边的枯瘦老人。
    何管家顿住了悄悄往外移动的身形,面如死灰地道:“是你的错,你总是挡路。要不是你,她在婆家不会过得那么辛苦,儿子快要到手的掌家位子,又被你夺去。”
    “所以说,你是基于义愤、路见不平吗?”学谦轻嗤,“为了私生子能够掌家而无所不用其极,何管家这一份舐犊之情,也真令人动容了。”这种家族秘辛,本不适合在众人面前说,但想到大姐明明也牵涉其中,何管家上了公堂,多半不会将她作为同谋供出,学谦就为无辜丧生的侍卫感到不忿。
    顾巧云与何管家面上变色,众人更是大哗。
    时杰突然起身,来到顾老爷子跟前,屈膝频频磕头,痛哭流涕地道:“外公,孩儿不能挑拣生身父母,这种委屈也只能往肚里咽。母亲纵然失德,终归是您的女儿,若见弃夫家,也只能托庇于您了。”
    顾巧云闻言也跪在儿子身边,边哭边诉说心酸。
    顾老爷子不理女儿,叹着气将时杰扶起,道:“不论你父是谁,你还是外公的孙子,这点不会变。”
    时杰啜泣着重重点头,强忍住眼泪的样子让管事们都深感同情。
    学谦对他们的表现视而不见,又对顾巧虹道:“二姐只派人在归途上威胁我不准回家,相比大姐与何管家足够忍耐温和,学谦承您的情。”
    顾巧虹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时英脸色更是难看。
    学谦继而又朗声宣示众人:“有几位管事与我的外甥们交好,良禽择木,那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泄露对手消息、暗中将商铺银钱挪给他们使用,这些举动,做得总归不够正派。”
    他没有一件件摊开来讲,光是一双锐利的美眸朝管事们扫过去,年纪比他大上许多的商场干将们,就都心惊肉跳起来。
    “所幸牵涉金额不算太大,”学谦宽慰一笑,这笑容很美,此刻却没人有心情欣赏。“我看事情就到此为止,各位都是开拓商行的栋梁,有些一时糊涂的,麻烦回头将差额补上,就此揭过便了。学谦只希望今后与诸位同舟共济,振兴家声,只要有功劳,我决不亏待。”
    管事们轰然称是。
    学谦又指指何管家道:“那二十条人命还要着落在管家你的身上,到了府衙,是要一人承担过错,还是把大姐也拖下水,就请您自己拿主意吧。来人,将此人送官,状子在此,连同雄州刺史的信函一同递到衙门。”学谦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一封信,交给应声而来的仆役。
    何管家失魂落魄地被拉走,到了天井里,他突然站定,回身朝着学谦吼道:“顾学谦,你和那个姓息的男人有苟且之事,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罪有应得,你也不会有好下场,顾家的族规不是摆着好玩的!”
    此言宛如一个炸雷,比之前揭穿何管家毒计更令人震惊。学谦无视旁人议论纷纷,不解地问:“什么族规?”
    时英凑到他耳边,道:“顾家有位先祖曾经爱上一名男子,为了他险些弄得家破人亡,因此后代就立下决不许同性相恋的族规,一旦触犯,轻则逐出家门,重则……性命不保。”
    学谦看向一脸错愕的父亲,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时英抢着问:“就算听过,你会在意吗?”
    学谦睨他。
    时英解释道:“这条规矩百年内没人犯过,除了族老以外,若不是特别注意,确实没有人会想起。”说完不怀好意地一笑。
    学谦眯着眼凝视时英:“想不到你与何管家一样,都是有心人。”随即转身对父亲道:“爹,我去雄州之前拿走的本金,现在可以连本带利还给您,那边的产业,就由我自己盘下来好吗?我和他一起回去那里,以后就当作自己不是顾家人。不介意的话,逢年过节我会来看您。当然雄州产业如果您不想卖我,我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做生意,但是,雄州这三年来的收益要归我。”
    他言下之意,非但承认了何管家的指证确有其事,还表明宁可不要这掌家之位去白手起家,也不要与息燹撇清关系。他的手段刚才管事们已经见识过,现在竟然二话不说就要放弃顾氏,所有人都被吓得不轻。
    学谦说完就直直地盯着父亲,像是非要在当场就把事情解决不可。子女接连爆出两桩伤脑筋的大事,饶是顾老爷子饱经风浪,也有些难以面对。
    “事情就说到这里,大伙儿先各自散了,我已在回雁楼订下酒席,晚上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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