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领域

11月18日。
    “啊啊啊，终于考完了！”
    “感觉好想死啊。”
    今天是学院里期中考试的最后一门。终于获得了短暂解放的同学们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交完卷子的一瞬间，楚原就像是连最后一分体力也被抽干了一样，轰然啪倒在桌子上，两只手向前伸过桌子，搭在坐在前面的魏扬的肩上。
    “求保佑及格啊。有两道大题不会做……”
    魏扬奇怪道：“不是吧，这门感觉相当简单呀。”
    “呜……别提了……”
    仅仅是在桌子上趴了几秒钟，楚原就觉得仿佛要睡过去了，连忙又爬起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虽然在考试前的最后两天姑且是努力复习了，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这些天来几乎都没有睡觉，导致考试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本来记得的东西也大半都忘掉了。
    教室里立刻变得一片嘈杂，因为考完试而兴奋不已的大家大声谈论着各种各样的事情。
    “前几天那个，你们谁看到了？”坐在左前的李楠转过头问道。
    “什么事？”
    “就是上个礼拜，在湖边，据说有个电影在那边拍夜景。”
    “有这事吗？我不知道啊……”
    这种时候，楚原只得装傻。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上周的夜晚，学校经历了一场可说是千钧一发的危机，一直到最后，埋设在学校里的炸弹才被安全拆除。
    而且学校里还发生了一连串惊人的战斗。所有这些事情，都不能完全靠沉默和“不知道”糊弄过去，于是就只好顺势宣称当晚是在那里拍电影。被学生们看到的光影闪动的战斗，不过是一场戏的彩排而已。
    虽然这种解释并不能让所有人都认可，不过大家也找不出其他的解释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电影啊，当时没看到真可惜啊。”
    ——啊啊，居然真的有人信了。
    楚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背起书包。一行人开始往教学楼外面溜达。
    这时郭战站起来，兴奋道：“今天下午没课，咱们去哪儿玩？！要不去KTV吧！”
    “不会唱歌。”魏扬举起手道，“要不去网吧开黑吧。”
    “对了对了，这几天中午那个金O豹自助好像打折呢，咱们要不要去？”
    “太贵了，就算打折也吃不起。”
    “楚原，你咋不说话了？”
    “嗯……啊？！说什么……”被郭战摇晃着的楚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刚才好像保持站着的姿势睡着了。
    “说下午去哪儿玩的问题。”
    楚原哀叹道：“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啊？睡觉这种事情还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要不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回宿舍睡一觉，下午再叫你出来。”
    本想随便找个借口的楚原只得摊了摊手道：“可惜我下午还有事情。要不明天吧，或者这周末？”
    郭战不满道：“你有什么事啊？难道又是社团的事儿？”
    “不是，是……”
    楚原没想好怎么说。事实是，虽然他自己考完了试，但是还有个没能参加期中考试的可怜的人，还在他家里躺着呢。
    那次的战斗之后，南宫夜受了相当重的伤。对于普通人而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致命的程度了，不过对于千锤百炼的异能者而言，倒还没有那么严重。尽管如此，南宫夜还是不得不卧床很久，以至于连期中考试都错过了。幸好保卫处的人知道南宫夜受伤的真相，所以允许她之后回来再补考，倒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她为什么不在医院也不在自己家，而是在楚原家里躺着……那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总之他还得回去照顾病人——这种事情好像没办法和别人说清楚。
    楚原正在想借口的时候，听到有人叫他。
    “哟，楚原。”
    他抬起头，发现何芸正在教学楼的门口等着他。她今天穿着一身显眼的红色呢子大衣。
    “啊，你怎么在这？”
    楚原自然地打了招呼。不过他身旁的郭战就立刻不淡定了。
    “何何何何何……何……”因为太过紧张，他甚至连招呼都没打出来。
    楚原暗自耸了耸肩——这家伙，平时说要追她的时候那么自信满满，真见面了连话都说不出么？
    其他跟着一起出来的同学，虽然没那么大反应，但是看到传说中的校花出现在眼前也忍不住一阵惊叹。
    何芸捋了捋头发道：“找你有点事，一起去吃饭么？”
    楚原立刻赶到半身发麻——不是因为何芸的话，而是因为他瞬间感到周围仇视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啊啊……”
    “‘啊啊’是什么意思？去还是不去啊？”
    ——糟糕，好像听到一连串“叛徒”的愤怒声音，不是我幻听吧。
    “……嗯，好，走吧。”楚原说道。
    “可恶……”
    “该死！”
    “烧死这货！！！”
    楚原走近她。何芸忽然露出坏笑道：“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什么也没说，咱们快点走吧。”
    何芸故意大声道：“遵命！”
    说罢就拽着楚原的手往食堂走去。
    楚原感觉冷汗都要流出来了。
    两个人一直走到很远，楚原还能感觉到身后被人用炽热燃烧的视线盯着。
    “是……是什么事？”
    何芸道：“一会吃的时候再说吧。”
    两个人就近找了个食堂，点了套餐，找地方坐下来。
    何芸犹豫了一会才说道：“我明天就回老家了。”
    楚原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和你哥哥一起？”
    “嗯。我已经和那些人交涉过了。他们允许我带何方他回到家乡接受审判，不过自然他们也要派人一直跟着我。”
    “要回去多久？”
    何芸耸了耸肩道：“不知道，不过至少要一个月吧。希望能在期末之前赶回来。”
    “那你岂不是后半学期的课都上不了了。”
    “我已经请假了。课程的话……借别人的笔记啥的，应该没问题。”
    “真不愧是学霸啊……话说，你哥哥最后会怎么样？”
    何芸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逐渐阴沉下来：“我也不知道。他偷走了重要的宝物，还在外面做杀手这种事情……我觉得，应该不会死吧……大概……”
    楚原忽然也跟着莫名悲伤起来。他似乎从未试图从何芸那浮夸的外表和行事中看出她一直隐藏得很好的痛苦。他实在不知道在那一天之前的无数个日子里，她是如何孤身一人，寻找她哥哥的踪迹的，又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徒劳之后，在无人的夜晚忍受那种悲伤的。她一直笑得很开心，装作轻佻和黑心的样子，所以别人反而不会太过靠近他，也就不会试图去了解她的内心。
    楚原也无从知道，她对于自己哥哥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看法。但是他似乎可以想象，在那个封闭而遥远的村庄里，渴望出人头地，创出自己一番天地的少年，那无法满足于日复一日的无聊的焦躁与愤怒。
    他能够想象，她必定在那时也可以理解，或许到了此时也愿意接受。不论事实是如何，他们总是兄妹。就算是连本人都无法原谅的逃离与背叛，她也愿意替他一起接受，只希望他可以回家。
    但是何芸却并没有什么错。她并未接受这份逃离的无奈，而是下决心孤身一人把她的哥哥寻回来。为了这个目的，她才跨越了数千公里，来到这里，为了那个单纯的目的，不惜在异能者的世界里拼命。
    不过幸好，她的追寻有了一个还算美好的结局。不论她的哥哥结局如何，她本人的心愿多少得到了满足。
    况且，如果她没有这段追寻的旅程，也不会来到这里。楚原也无缘与她相识。
    楚原忽然觉得心头有股异样的感觉。
    “你会……回来吧……”楚原脱口而出，“我不是说学校……而是说，这个社团。你会……回来吗？”
    何芸也愣了愣，对这个问题好像没什么准备。
    “是啊……”她缓缓地，有些伤感地答道，“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我哥哥。现在……这个唯一的目的已经不存在了呢。”
    楚原屏住了呼吸。他不愿意听到那个答案。
    “……我一直以来在这里的意义，没有了呢。”
    楚原忽然道：“我已经明白了！”
    何芸微微抬起头，目光盯着楚原道：“你明白什么了？”
    楚原紧握着拳头道：“……不用再说了。”
    “就算你明白了，我也会说下去的。我一直在这里的意义，已经不存在了。”
    “啊……”
    “……但是，但是，我又找到了新的意义。”
    “……啊？”楚原愣住。
    何芸看着楚原先是痛苦随即又惊讶的神情，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
    “……我要是走了，你会很想念吗？”
    楚原艰难地说道：“怎，怎么可能不会……”
    何芸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已经发现，捉弄你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所以为了能够继续做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也会继续留在社团里的。”
    “啊……”楚原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好像生怕稍微用力一点就会让何芸改变主意似的。
    “不要做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好吗？这样弄得我也很伤心的。”
    “对，对不起……”
    何芸的笑容逐渐消失，凝视着楚原的表情变得严肃而神情。
    “只要你们还在，我就绝对不会离开。我现在的在这里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意义，就是能和你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