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领域

12月7日。
    照例是上完课之后，到了傍晚，带着“木偶”所给的，关于楚原父亲曾经所在的那个研究所的地址，楚原和南宫夜坐车来到了市郊的偏僻山区之中。
    公交车从外面的大路上就到了终点站。剩下的小路。两人不得不自己走进去。沿路几乎完全没有人烟，脚下的柏油路也早已残破不堪，看上去有很多年都没有人修缮过了。
    他们两人去的，是一个被遗忘的地方。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在周围荒芜的杂草和枯枝中间，两人看到了一个隐藏在山里面的大院。外面是紧锁的铁栅栏门，上面布满了褐色的铁锈。铁门两侧是超过四米的高墙，顶端布满了带刺的铁丝网，看上去就像是监狱的围墙——事实上，因为这里的精神病院，某种程度上比监狱还要危险，所以防止里面的人逃出去的措施，还要更严密一点。
    铁门后面是一个孤零零的岗楼，窗口的玻璃只剩下边缘的碎片，彻底烂掉的木头吊在半空中随风摇晃着。
    这个精神病院，甚至在二十年前还在运作的时候，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只有一个代号：20139所。它是用力关押那些最严重的，具有暴力倾向的，对他人和社会造成威胁的精神病人的，总共大约运转了六年的时间，一直到1993年8月，楚原出生前不久，因为负责管理这所精神病院的“优尼孔”研究所曝出使用住在里面的病人进行不人道的人体试验，因此研究所被勒令关门，这家精神病院也随之废弃了。
    现在这扇铁门上，还残留着二十多年前留下的，写着“1993年8月3日封”的白色封条。
    在夜色之下，楚原和南宫夜额面对着荒废了的疯人院，心里都充满了包含了不安和恐惧的强烈不适感。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楚原发现南宫夜的手也很凉，而且手心在冒着冷汗。看来即便是连眼前的死人都不怕的人，面对这个疯狂，破败，同时还萦绕着不详历史的地方，也不禁会感到恐惧。
    “进去吧。”楚原轻声道。
    南宫夜点了点头。他走到大门前，撕下封条，抓住已经锈死了的铁锁一拉，它就径自脱落下来。
    然后大门就吱呀吱呀地缓缓打开了。
    里面是一个荒废的花园和一片树林。两人传过去，就看到了精神病院的主楼。从外表上看，是做还算典雅的俄式建筑，有着塔状的结构和上面的尖顶，虽然已经荒废了许多年，但是仍然保留着当初建造时的美感。只不过外面的所有窗户上都加了铁制的栏杆，防止病人跳窗逃跑或者自杀。其中一些栏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折断了。
    两人再次用暴力的方法打开主楼的大门，走到了内部。
    不知是不是错觉，里面似乎仍然飘着一股医用消毒剂的气味。墙壁早已发黄，墙皮也脱落殆尽，沿路走过，楼道里还散落着早已不同的手术车，装各种医疗器具的推车，还有一地的药方单。
    南宫夜握着楚原的手越来越紧，本来和他并排走着的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倒了他身后。
    楚原也越走越慢。一点一点吸着这里面冰冷的空气，看着病房门上用指甲换出来的痕迹，耳畔仿佛可以传来很久以前的那些病人歇斯底里或是绝望？的呼喊声。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楼梯口。
    南宫夜小声问道：“咱们到底该往哪里找？”
    “我也不知道。”
    确实。楚原只是因为这里是他的父亲曾经工作的地方，经由木偶的提示而来到此处的。但是在这里究竟该找什么，能找到什么，他却完全没有主意。
    楚原看了看黑黝黝的楼梯口，说道：“……不过我觉得，如果要寻找什么秘密的话，最后往下走。”
    于是两人就沿着楼梯向下。到了地下二层的时候，继续往下的通道被一扇紧锁的门挡住了。这扇门竟然用了在当时还非常先进的密码锁，这激起了楚原更加强烈的好奇心。
    这世上没有任何锁是挡得住楚原的力量的。
    大约接近十厘米厚的铁门在楚原面前轰然倒下。迎面扑来一股无法形容的难闻气味。
    两人再走进去，相互握着的手都被汗水湿透了。里面已经是完全的黑暗，楚原掏出手机，利用手电筒的功能照亮前方。
    这里看上去与其说是病房，不是说更像是实验室了。狭窄的通道两侧的墙壁，比之前更为斑驳，沿路有一些带锁的玻璃柜，应该是装各种药物的，不过现在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南宫夜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
    “不……不知道，就是觉得有点难受。”
    两人再往里面走，到了一间好像挺宽敞的房间里。楚原借着手机的光亮朝四周看去，发现这里大概是一个手术室一样的房间。头顶上有一盏无影灯，房间中间还留着一张床。
    楚原凑近了看，发现床上和附近的地上，还残留着久远的血迹。
    “这里就是实施那些人体试验的地方么？”
    楚原吸了口气，忽然感觉很害怕。他盯着地面，不由自主地想着他的爸爸是不是曾经就站在这个地方，做着残忍的实验呢？
    南宫夜皱着眉头道：“在这里做的究竟是什么实验？”
    楚原摇了摇头，道：“大概是治疗精神病的什么特效药吧……这种事情，到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呢？”
    说这话时的楚原，忽然没来由地一激灵，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他环顾四周，心里面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究竟……怎么了……”他大感迷惑地自言自语道。
    “你怎么了？”
    楚原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似乎有些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南宫夜笑道：“你想说你是疯人院出生的小疯子吗？只可惜这里关门的时候，还没有你呢。”
    楚原苦笑道：“的确。”
    紧接着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道：“等等！”
    “嗯？”
    楚原又想了想道：“这家精神病院，是和那个优尼孔研究所一起，在1993年关门的。”
    “对啊。”
    楚原从裤子口袋里又掏出了那张从家里带来的照片，仔细看了看道：“这张照片的日期是93年5月。”
    “那又怎么样？”
    楚原将这张照片看了又看。照片上有六个人，四男两女，其中包括他爸爸。六个人站成一排，全都大笑着，各自摆出夸张的POSE，照出了这一张相片。
    楚原喃喃道：“这么喜庆的合影，这么洋洋得意的表情，这种踌躇满志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公司快要倒闭了的样子啊？这根本不对啊……”
    南宫夜似乎也发现了楚原所说的那一点，问道：“那，那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继续再看看吧。”
    两人继续往这地下实验室的深处走，穿过手术室以后，走进了一间办公室样的房间。
    这里面自然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只有一张孤零零的办公桌，和旁边的一个书柜。楚原走近桌子，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看到压在玻璃板下面的好像有几张纸。
    楚原凑近了仔细看。那上面的内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通知或者备忘之类，写的都是琐事，但是有一样事情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就是日期。
    玻璃板下面有一张日历，那种可以在每一天下面写上当天要做的事情的那种。现在压在下面的那一张，日期赫然是“1995年7月”，而且上面写满了要做的事情。
    楚原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思考着。
    南宫夜低声道：“是不是那个研究所，实际上没有关门？”
    “……很有可能。”
    也就是说，在宣布关门之后，那个研究所仍然在这个废弃了的精神病院中，继续做着自己的研究。
    但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解释，那时众人踌躇满志的样子。
    除非……
    “除非，研究所的关门，本来就在他们……他们那些人的计划之中。或许是那个研究所本来的确是做正常的药物的，但是却有人故意捅出丑闻，让研究所和精神病院一起关闭，这样，本来无法进行的，地下的，秘密的实验就可以在暗地里开始了。”
    “什，什么……”
    楚原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冷。
    ——如果说有必须暗地里进行的实验，那究竟是什么？爸爸他……他究竟是不是也参与其中了？
    南宫夜忽然道：“这是什么？”
    楚原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在房间的地面中央，刻着一个奇怪的，徽章一样的图案。那上面绘着一个骑着白马的骑士，手持弓箭，头戴冠冕，看起来既威严，又恐怖。
    楚原仔细看了半天，道：“我也不认识，不过应该是个什么特别的标识吧。”
    两个人随后谁也没有说话。虽然在这里有所发现，但是实际上却毫无进展。这个地下实验究竟是什么内容，不知道。那个本该关门，但是却一直在地下存在着，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的研究所的真相，也无处寻觅。反倒是楚原对自己父亲的疑虑越来越深。
    ——要怎么样才能找到照片上其他五个人呢？
    楚原努力想着方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楚原打开手机，是何芸罕见地发来短信。
    上面只有两个字：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