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领域

楚原站在那里，虽然用力握着拳头，但是却没办法阻止身体发抖。
    他缓缓低下了头，什么都没有说。
    这表示默认的意思。
    在那一瞬间，他虽然不敢看何芸，但还是不小心从余光中看到了她那镇静和悲痛的表情。她本来靠在他身上，这个时候也离开了他，向后退了两步。
    楚原没有向何芸解释什么。这个时候他只能沉默，因为不论向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何芸的距离一下变得好远。本来是亲密的朋友，似乎只在几秒钟之间，彼此就忽然变得陌生了。这种痛苦仿佛用一根木桩戳在心上一般，但是楚原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老人则很满意：“看来诸位都同意了。那么，就请各位都到镇上来吧。事关重大，为了保密的缘故，从现在开始，各位都不能在走出西理镇一步。”
    他接着特意对巫冥月重新请示了一遍：“阁下也移步镇上吧。”
    巫冥月倒是没有怎么反对，说道：“既然如此，你就带路吧。”
    她本来应该是厌烦活人的。虽然在暗中保护着西理镇，却一个人隐居在这山洞中，想必是很不愿意和活人打交道，按理说既不应该接受老人的计划，也不应该答应前去镇上暂住。她态度上的转变，其中应该有什么目的，但是这个时候的楚原，完全没有心思想这种事情。
    强烈的负罪感压在他的心头。他知道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无异于跟这个老人一样，为了自认为正确的目的，不惜牺牲所有无关的人。他的确想要挫败骑士团，寻找真相，但是同时也感到自己无比卑劣和阴暗。他不过是利用别人的计划，利用别人的牺牲，来暗中实现自己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她背叛了作为朋友的期待。明知道这个计划有可能牺牲掉何芸的家人和朋友，但他还是逃避了她的恳求，作出了自私的决定。虽然就算他反对了也不会有任何用处，这不能成为任何自我安慰的借口。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是那个作出决定的人，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注意。
    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他现在才发现，为了自己的目的，自己是可以牺牲别人的，就算这个人是朋友也一样。
    他忽然很想大笑，但是笑不出来。想冲自己生气，但是也没有力气。
    众人跟在老人后面，默默地穿梭在浓密的树林中，谁也没有说话。黑夜即将过去，远方的地平线呈现一片灰蒙蒙的景象，但是楚原却希望黎明不要降临。这个时候他只希望自己可以一直身处在黑暗中。
    两只手都紧握着，指甲陷入到手里刺破了皮肤，他却感觉不到疼痛。
    ——应该有什么办法的。
    他已不能忍受。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或许不会对这种事情真的太看在心上，因为毕竟就算他一个人反对也不会有什么意义。既然是做不到的事情，那就无需有负罪感。但是正因为楚原是那种扭曲的性格，对于自己在做的任何会伤害到关心的人的事情，都会转化为百倍的负罪感压倒自己身上。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既不组织这计划，又不让何芸伤心的。
    但是他却没有想出来。
    众人走到西理镇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何芸一路上一直面如死灰，一个人缓缓走在最后面。
    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之后，镇上已经是重重防卫，众人穿过了好几层岗哨才走到内部。这样看的话，老人至少带来了几十人来对付骑士团的进攻。
    至于老人所说，的像“枪神”胡强那样的，隐藏起来的高手究竟在那里，就不知道了。
    众人被带到镇上类似于一个谷仓一样的中空的建筑里，有人送来了几套床褥和被子。
    老人道：“虽然很抱歉，不过在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前，还麻烦各位就暂时住在这里吧。”
    巫冥月道：“我要先看看那圣物是不是还在，这样才能确认真的是骑士团，而不是其他人在觊觎那东西。”
    老人笑道：“您信不过我们？”
    “当然信不过。”
    老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僵硬，尴尬道：“圣物还在那井里，您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好。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我就去看看吧。”
    巫冥月飘然走出谷仓，到了外面去。
    老人也很快走了出去，谷仓里面只剩下楚原等四人。
    沈燕羽看着地上的被褥，担忧地望着楚原和何芸说道：“一晚上都没休息，现在大家都去睡一会吧。”
    她也看出来现在何芸和楚原，以及其他人之间产生的隔阂。
    “……就算还有什么想说的，也等休息好了再说吧。”她又这么补充道。
    何芸立刻躺下，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就睡。楚原缓缓走到距离何芸最远的一个床铺，犹豫了半天才躺下，眼睛望着高高的谷仓屋顶，却闭不上眼睛。
    想着两全其美的方法。
    “睡不着么？”沈燕羽这个时候朝他凑过来，坐在他旁边的地上，轻声问道。
    楚原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我……”沈燕羽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看躺在另一边的何芸，才缓缓说道：“我只是想说，你并没有什么错，不必要太怪罪自己。”
    “………………”
    楚原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沈燕羽的话。他虽然的确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但是他现在并不是真的沉湎在痛苦之中，因为他没办法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他只是想要努力往前看，思考着能令何芸不伤心的方法。
    沈燕羽继续说道：“这本来就是没办法改变的事情，所以……”
    “我知道。”
    “那……你好好休息吧……”
    楚原盯着屋顶道：“等何芸睡醒了，你……你去陪陪她把。她一定很伤心，所以……”
    沈燕羽道：“我明白了，我会的。”
    楚原仍然呆呆地盯着空洞的屋顶。他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可是恍然之中，他的意识已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终于变得一片黑暗。
    做了个梦。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
    在夜晚空无一人的游乐场中，一个人如幽灵般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但是，但是心情却很急迫，仿佛不做什么的话就来不及了。
    高高的探照灯向地面上射下晃眼的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努力躲避着那刺眼的强光，那光线却反而好像长了眼睛一样，朝他的脚下缓缓移动。
    一开始，他快步地走着，试图往阴影处躲闪，但是那光线却越来越亮，被照亮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变得惊慌失措，开始拔腿拼命狂奔。
    “哈啊……哈……哈啊……”艰难地喘着气，已经精辟历经，呼吸也跟不上，身体完全处于缺氧的状态，可是脚步却没办法停下来，因为地面上的光线在身后越来越快地追赶着他。
    能躲避的地方越来越少，四周越来越亮，直到最后他摔倒在地，眼前终于变成一片明亮的金色。
    然后他就忽然惊醒过来。
    梦里虽然一片明亮，但是睁开眼睛却是一片昏暗。
    看起来他睡了很久，现在已经是晚上了。
    楚原坐起身子，发现不远处柳晓霜还裹着被子在睡觉。何芸和沈燕羽都不在谷仓里面。
    他站起来的时候，沈燕羽从外面跑了进来，神情看起来有些惊慌的样子。
    “你，你醒来了？！”
    “怎么了？”
    “何芸不见了！”
    “什么？”
    楚原愣了一下。不详的预感立刻涌上心头。现在她的心情非常糟糕，万一想不开的话就不好了。
    “我去找！”他立刻说道。
    楚原冲出了谷仓，和沈燕羽分头寻找。这个小镇两人都不熟悉，何芸能到什么地方去，他们也不知道，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找了。不过至少因为小镇已经完全被封锁了，何芸没办法跑到外面去。
    外面一片昏暗，有光亮的地方，到处都是带着各种各样武器巡逻的人。
    楚原一从小镇的这一边跑到另一头，还是没有找到何芸的身影，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何芸！何芸，你在哪儿？”
    他的喊声惊动了四周的住户，大家都不知所以地探出头来，看着这个陌生人在从这边跑到那边大呼小叫。
    楚原又找了一会，连喊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就在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楚原……”
    他连忙回头，就看见了何芸。她看起来眼睛红红的，看到楚原以后，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我在这里。”
    楚原愣了一下。
    “太……太好了……”他如释重负地叹息道，忍不住要立刻朝何芸扑过去，可是脚却钉在地上，没办法靠近她一步。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远了。
    何芸又稍微笑了笑，指着身后两排房子中间狭窄而不起眼的通道，说道：“这地方很隐蔽的，我小时候就经常躲在里面，你肯定找不到的。”
    楚原呆然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何芸向他伸出了手道：“过来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么……”
    “当然是你了，我又不是在跟空气说话。”
    还没等楚原反应过来，何芸就拽住了他的手，将他拉进了那个隐蔽的躲藏之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