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时代的蕨类战争

我作为农业部长，计划组织灾区生产自救。教他们播种百谷，尽快恢复农业生产。同时，还得拨出救济粮，赈济灾民，别让人老在树上没吃的。有余粮的地方，要勒令他们把余粮调济到缺粮的地方。” 
                  
虚无之夏一(2)
  “对。我补充强调一下，”大禹说，“现在必须打破地方保护主义，有余粮的部族必须配合整体治水计划。任何部门、任何地方、任何个人，倘若各自为政，扰乱治水计划，一经发现，我必将用强制手段干预。同志们，治水必须全面规划，打破地域局限，各保自家、自堵水患、以邻为壑的做法是再也不允许了，必要的话，我们要动用军队来说服那些不听指挥的部族！我们应当趁着治水，把军权、政权充分抓到手里，调动运用起来……”大禹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打住。
  大家都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干吗？抓权？
  “伯益，你知道南方有一种稻子吗？”农业部长后稷打破了大家的尴尬，“水稻就爱在水田里长，你把它引进中原。我们排完洪水，就在低洼湿地上种稻子。”
  伯益对后稷的提议表示赞同，并自告奋勇说：“我也打算放火烧山，把树木全部干掉，野草烧个精光，吓走猛虎野兽，让人们去山坡上居住，这样就能避开洪水了。”
  “这个主意虽好，但是山上吃水有问题，人们几千年来不住山坡，而宁可居住在饱受洪水侵袭的河边，就是为了生活取水方便啊！”子契插嘴说。
  “所以我准备大力推广挖井取水技术，”伯益说，“如果挖井取水技术推广得好，就可以远离江河居住，躲避洪水之苦。”
  大禹对这个主意击掌称赞：“那我就宣布计划，伯益、子契，你们两个的祖上都吃过鸟蛋，估计脑袋灵光，算术好，跟我勘测地形，分析河道路线，看在哪里合适挖排水沟，然后制定疏导方案。后稷是种地英雄，自然去各地征集粮食，赈济灾民，传授他们稼穑技术，开挖泥地，积极组织生产自救，南方的稻种也要引进到北方来。伯益就按自己说的，到各地凿井，希望你成为凿井英雄！”
  “那大哥您就是治水英雄了！”众人眼中燃烧起希望。
  大禹、子契、后稷、伯益这F4组合，开始了中国古代史上轰轰烈烈的治水运动。
  他们战天斗地，冒着流星雨，风再大也不怎么样，只肯为你而勇敢，让老百姓都看见幸福的所在。
  F4跑遍高山河谷，寻找黄河经常漫溢的地点，行山表（勘测）木，规划合理的泄水路线，疏通这一路线上的沟谷河道，把洪水、积水统统排走。以后黄河发疯所溢出的洪水就都可以自动通过这套排水体系泄入大海了。
  二十岁的大禹在他的治水岗位上一干就是十三年。从华北到江南，无处不留下他施工队的足迹。大禹以身作则，亲临一线，冲锋在前，享受在后，三过家门而不入。他翻山越岭，涉沼渡河，手脚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趾甲盖全部磨掉，因为跋涉泥浆，小腿也被磨得精光，不生一根汗毛，大腿更枯瘦得没有一两肥肉。大禹吃的穿的都是民工水平，而且吃饭的时候经常吃到一半儿就吐出来跑至工地；洗澡刚到一半儿，就又握着湿头发冲出去指导调度。鲁迅说，中国历史上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说的大约就是大禹。大禹亲自拿着挖土的双齿铲（耜）和装土的筐辛勤劳动，风里来、雨里去。那时的主要工具都是石器，挥动起来可不容易。
  据说大禹身高一丈，脚长一尺，这两个度量单位方便了他的治水工作——可以测量土地山川，这也是“丈夫”一词的来历。由于忙于丈量山川，用腿太多，还常常泡在泥里，大禹的膝盖严重风湿变形，走路一颠一颠的，好像在跳Hip-hop。后代的道士模仿这个细碎而急促的步子装神弄鬼儿，叫做“禹步”。葛洪大仙还专门设计了禹步的舞谱：“前举左，右过左，左就右；次举右，左过右，右就左；次举右，右过左，左就右”——很像东北大秧歌中的“十字步”。
  大禹膝盖越来越严重，风湿性关节炎长期得不到治疗，最终恶化成偏枯，就是偏瘫。大禹只能蹭着走路，特点是“步不相过”，意思是迈出的左脚超不过前面的右脚，反之亦然，走路比小脚老太太还慢腾。此外，他还患有其他职业性疾病，比如“颜色黧黑，窍气不通”——患有肺结核，呼吸不畅，脸色非常难看。大禹的一帮跟班，只比大禹更惨。据《吕氏春秋》说，他们走到哪里就死到哪里：有的死在山陵，就葬在山陵上；有的死在水边，就埋在河床下。伯益始终追随大禹左右，是F4中最得力的助手，他的主要事迹是凿井，发明和推广了中国最早期的水井，时间在距今四千年前（当埃及人的金字塔已越盖越多，中国则才普遍有了水井）。水井多为十几米深，为了避免井壁泥土坍塌，内壁还用木棍自下而上层层叠起，从井口往下看，木棍交成“井”字形，这也是“井”字写法的来历。井口开有水渠，可以远远地流向制陶场与人家。凿井技术不但使人们脱离了河湖制约，可以去高远干燥的地方居住，还解决了城市内部的供水问题，使得大量人口聚居的城市的出现有了可能——一座城市需要几百口水井，没有井的话，就没有城市，没有城市，就没有文明发展的依托地，也就没有国家。
  大禹到了三十二岁（我这个年纪），终于治水成功，汪洋泽国变成了青山绿水，人们安居乐业，引吭高歌。舜帝颇为满意，赐给大禹一个黑色的玉圭（上尖下方的一个黑石头片），表彰他的旷世之勋，并号召全民全社会向大禹学习，学习他英勇治水，含辛茹苦，劳身焦思，专心致志的敬业精神。大禹刻苦卓绝，终于雄名传于千秋万代。 
                  
虚无之夏二(1)
  大禹治水时，当然也遇到过阻力，有一些部族头子跟他唱对台戏。据史料称，他们带着人众给大禹捣乱，把大禹刚刚疏通过的河谷，堵上生活垃圾和瓦砾。大禹于是就像孙悟空，抡起金箍棒子狠狠教训了这些盲目自大、不服调度的妖精。于是，大禹的追随者越来越多，很多妖精纷纷扔下棍子，皈依“佛门”，那些前来投奔大禹的人，据说前后相连于道路。大禹把他们都推荐到朝廷，成为大禹一党的嫡系。
  在当时的落后条件下，治水必须依照严明的纪律，动用整个国家力量，组织大规模的协作，于是一个遍及全国的资源和关系网组建起来了。控制这一网的人，就顺理成章地掌握了国内实权，大禹就是这样的人。全国人事上的生杀予夺、升迁进退，都与治水的业绩相关联，财物资源的调度使用，也一切服务于治水，大禹作为治水的总负责人，全面拥有了这些资源和权力。而这些资源和权力的拥有，又使大禹无形中控制了整个国家机器。
  并且，这个一心为公、以身作则、吃苦耐劳且握有实权的大禹，又富于伟大的人格魅力，他与各地民众并肩战斗，身体力行，制服洪水，与部族首领们分享着成功的喜悦，在治水中结成了战友般的友谊。大禹拯救了无数部族的家园，部族首领们歌颂大禹说：“要是没有禹，我们就变成了鱼！”大禹声誉鹊起，威严与光芒都盖过了舜帝。
  舜帝意识到了这种危险，嘴角咧出一丝苦笑，再加上年老精力匮乏，这个皮肤黝黑的矮个子老人就萌生了退位的想法。他沿袭了从前被他挤跑的尧帝老路，也去郊外找自己的好朋友石户之友（意思是住在石窟里的好朋友）。舜帝说：“朕自从娶了尧的两个女儿，又接替尧继位以后，已经在帝的宝座上待烦了。岁月不饶人，精力也天天萎缩，承受不住每日千篇一律的政务啦！您是位出世的高人，我想把帝位让给您，您高兴吧！”
  石户之友大怒道：“你累不累啊？让位给我顶什么鸟用啊！现在人心都向着大禹，已经是大禹的天下了，你怎么这么没智商！”说完背起行李，挟着孩子，拉着老婆，老婆头顶着家什（跟印度人一样），去海边隐居了。舜帝愣了半晌，不死心，又要让位给北人无择，北人无择也不敢接这个热山芋，说：“您这人真是格色，当初您放着好好儿的农夫不当，跑去抢什么帝位，挤跑了尧帝。现在您受不了了，又要逃跑，还沽什么名钓什么誉，说禅让给我，我真是以你为耻辱！”说完就跑到一处悬崖，跳进了深渊，自己把自己给淹死了。舜帝不能平安下庄，只好跑回宫里硬着头皮等待。
  正这时候，大禹跑来向他请示工作。大禹说：“虽说治水大功告成，但是天下并没有完全太平。长江流域的三苗一直不听号令，阴谋阻挠治水。我一直打算征讨他们，直到今天才有时间，请允许我带兵出征！”
  舜帝满脸忧虑，心想坏了，这家伙又来抢我的军权了：“大禹啊，三苗不肯遵循教令，朕就亲自出征一趟。你多在家里休息，把关节炎养养好吧！”
  大禹不傻，坚持说道：“您身处帝位，您的职责就是冷静思考，用您完美的德行执行神的意志，上天将不断降福给您。至于办事，要发挥臣属们的价值。打仗这样凶险的事，是对您的侮辱，对您人身安全也不利啊！”
  舜帝不敢强求，喃喃批准道：“好啊，好啊，好臣子啊，你是我的大腿、胳膊、耳朵、眼睛啊！朕只有依靠你啦，外面的事情就托付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