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舞曦云

    京城秋天不长，渐渐入了冬。江南这阵才凉快了些时日，正是赏菊好时节。
    苏昀刚踏入陈府，看到几个下人将一盆一盆的菊花向外搬，一脸惊异，恰逢探月回府，奇怪问道：“这是干什么？”
    探月失笑：“漕郡太守昨日遣人献给公子的。呵呵，肯定是睹物思人，又嫌碍眼。”
    苏昀微微一思，原本很好笑的事情，如今却笑不出：“那些传闻他也信？”
    探月摇摇头，用苏昀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是传闻也倒罢了，宫里日日都有暗报传来。今上几乎将整座御花园的菊花搬到她宫里，就为博美人一笑。”
    苏昀将探月拉到墙角，小声问道：“你俩时常在他左右，不清楚他和小羽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最后不是没娶小郡主吗？小羽至于生这么大气？”
    这半年来，暮文在他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异常。而他每每旁敲侧击想问他和凌卿羽的事情，暮文皆一笑避过，不愿多说。止水常常犯傻，也只有探月比较靠谱了。
    苏昀一直是熙芸教的少主，和暮文兄弟情深，怎么算也是地地道道的主子。可他一向开朗乐天，不太在意主仆之别。再者，探月行事稳重灵活甚得他钦佩，心中早把探月当朋友一般，常常从他口里了解一些暮文的近况。当然，大多时候他都是打听些有趣的事情，来数落数落暮文，让大家开怀一笑。
    探月也深知苏昀的性子，亦是从不拘谨，缓缓道来：“就是成亲那日了，公子发现明心和今上离开扬州，急急追出去解释。结果，他一个人回来，并未带回明心。回府时，瞧着公子和往日并无二致。谁知他却径直去了明心的屋子，呆到第二日才出来，又找辰部细细问了一下午后才回了觅阳居。然后你就知道了，他把所有的计划推得越发紧迫了。”
    “辰部发现了什么？”
    “公子病危的时候，明心曾去过汤圆食肆，然后她又回府呆了三日才去寻药。我觉得明心应该是为了拿到丹草求过今上，不得已答应今上随他回京的条件。她对公子如何，府里哪个不知道。怎么可能突然移情别恋。”
    “问题是，他也会这么想？万一他觉得是旧情复燃呢？”之前一个荷包暮文都在意，这次暮文若真记恨上了，他和小羽之间就更没可能了。
    “公子一向心思深沉莫测，我也不好揣摩。”探月耸耸肩，稍显无奈。
    苏昀叹气，探月都不知道，想来真没有人会明白暮文心中所想了。二人一起往觅阳居行去，谁知刚到觅阳居，就见止水一手抱着一个木桶，一手端着半盘白白的点心出来，脸上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木桶里不像有水，苏昀凑过去一看，好家伙，一条肥肥壮壮的大蛇！
    探月意味深长的问着呆愣弟弟：“看来又有暗报了。”
    止水嘟囔嘴狠狠道：“祸害精！”
    探月和苏昀默契的对望一眼，无奈一笑。
    骂完止水总算发现了两个救星，苦着脸：“哥，公子让我把小肉球扔了，我该扔哪里？”
    “她的。”探月朝苏昀做了一个口型。
    苏昀会意，哈哈一笑朗声道：“这么肥的蛇倒是挺少见，煮着吃想必极好。止水，你真要扔，就扔我车里吧。”
    随手捏了一口盘子里的点心，苏昀接着取笑道：“呦！暮文这是转性子了，竟然会吃这些？这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止水木着脸：“好像叫什么银丝糖。还不是祸害精有次讨好公子整出来的，公子竟鬼使神差的喜欢上了。前些日子，从渭水专门找的师傅就为了做这个。”
    苏昀闻言爆笑。探月想笑又不敢笑，冲止水点点头示意，止水哼哧哼哧的出了院子。
    屋内，暮文端坐于书案前。由于身体逐步康健，少了往日那几抹苍白，显得他越发隽秀非凡，清逸出尘。
    苏昀径直推门而入，眼尖的看到暮文摊开的文书下露出一丝暗黄色的小角。接着发现暮文今日身着一袭绛紫深衣，苏昀不禁大感意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穿什么衣服都气质绝然。
    “你不镇守江北三郡，怎么突然回扬州了？”暮文离开书案，望着苏昀悠悠道。对于刚刚门外的对话和笑声，他仿若无闻。
    一成不变，几近完美的微笑让苏昀很是头疼。想知道宫里暗报的内容又有点无从下口，只好压下心中的问题，随意座下言归正传：“自然是有件重要的事情，得和你商量。”
    “哦？什么事情会比十万大军还重要？”暮文在苏昀对面的位置优雅落座，略显惊异的挑挑眉。
    苏昀挠了挠头，讪讪的苦笑：“那个……其实吧，我可能得先成个亲。”
    好整以暇上下打量了一番苏昀，暮文面上笑意渐深，直笑到苏昀头皮发麻，他才幽幽吐出几个字：“恭喜你，潜阳。”
    “可能会耽搁几日。”这就是答应了，太爽快了吧？他满心还指望暮文能帮他拖一些时日。
    “探月，潜阳定了日子后，你先接手江北。”暮文面向堂前躬身而立的探月吩咐道。
    “是，公子。”探月微笑领命。
    接着，暮文望向苏昀：“不过潜阳，我恐怕只能给你一个月。”
    “啊？不用不用，太久了，几日就好了。”苏昀有点意外，暮文这半年恨不能当几年用，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对不起，潜阳，是我连累你了。成婚是大事，一个月我都觉得不够。”似是忆起什么，暮文面上笑意渐淡，垂目半晌后方缓缓道：“请帖，也给她送一份吧。”
    苏昀会意，笑着点点头，不禁关心道：“今日又有什么暗报传来？连那条大胖蛇都看着不顺眼了？”
    暮文不紧不慢从书案抽出文书下面的暗报递给苏昀，略显无奈一笑。
    苏昀接过一瞅，满眼惊讶，急急开解道：“连宿莲心宫？一定是今上知道你宫里有人，故意做给你看吧？”
    “或许。”暮文仍是笑了笑，只是笑意并不达眼。
    苏昀总算明白，暮文为何让他送请帖了。表面上，暮文虽然看起来仍是稳坐泰山，不慌不忙。可他猜到，暮文是想借他成亲的时候能见到她，那份心急如焚虽然暮文不说也不表现出来，他却能理解。
    发觉气氛似乎有点压抑，苏昀佯装抱怨：“你都不问我和谁成亲？”
    “就你，还能跟谁？”暮文一副这有什么可问的表情。
    一旁的探月“噗嗤”笑了出来，苏昀急眼，拍着桌子愤愤：“什么叫就我！等我娶两个，看你还能猜的到？”
    “快醒醒吧，别做梦了！”望着苏昀的小孩脾气，暮文忍俊不禁：“你再娶一个，小魔女会放过你？”
    苏昀一脸萎靡：“说的也是。哎……想我苏昀当年……算了算了！这一辈子是栽了！”
    暮文被苏昀的表情逗乐，拍了怕苏昀的肩膀，转移话题：“听闻近日，军资似乎不太宽裕？”
    苏昀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本是够的，怪我粗心，不想兵器上出了些问题。”
    暮文笑着安慰：“这也不怪你，无需自责。先挪了芳晴楼那十万两解了燃眉之急再说。你只需按计划行事，不必担心军资。”
    鹤宫底下尚有不少黄金，暮文倒从来不愁钱不够用。看苏昀傻傻乐开，暮文又面向探月：“余州什么情况？”
    探月答：“一切顺利。只是……孙太守说公子府里没个知冷知热的怪冷清。呃，和廖太守王太守如出一辙，那些女子的马车就在府外。是否还像以往一样，直接遣走吗？”
    暮文未做任何思考，浅浅一笑：“留下。”
    在探月和苏昀双双震惊的凝望下，暮文接着道：“陈府也不是白给人住的。五个闲置的院落，每个园子可住四人。共二十个虚位以待。住一日，百两银子，若园满，择价高者入府。所有银两，皆入军资。去安排吧。”
    “是，公子。”探月完全领会了暮文的用意。礼毕从容退去。
    苏昀傻眼，百两一晚，这是天价啊！不过对于那些急于在暮文身边安插亲信的人们，这银子你不花别人就会花，再贵也有人愿意。而且仰慕暮文的女子如今多如鸿毛，不用想，以后陈府可真要热闹了。
    问题是，暮文有这么缺银子？苏昀疑惑道：“你就不怕她知道？”
    暮文笑的如沐春风：“就是让她知道。对了，你走的时候把小肉球给我送回来。”
    苏昀无语，前一刻还要扔了小肉球，现下又舍不得了。暮文成日觉得他小孩子脾气，他怎么觉得暮文现在也跟小孩子一样，阴晴不定，果然是有钱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