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韩族地宫】
鲜血泅湿了况宣卓的胸膛,他将两道带着地狱神色的鞭锋从胸口抽离出来时,甚至可以感受到冰冷的空气从地府他的胸口。韩不遇微微冷笑,啐了一口黑血:“你对这一招抱了太大的希望。”反身一挥,提剑而上。
况宣卓横鞭一拦。这点失血不算什么,但是他的动作中夹着难溶的停滞,让他很难再有更好的施展。韩不遇精进得并不算快,只怪这些年自己对武道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执着。千军刑鞭身一传,交锋的一瞬间盘住了韩不遇的长剑。但是以伤势评定,确实是韩不遇胜算更大。千军刑在剑气的切绞下,愤怒地□□着,颤抖着。韩不遇白银一般的长剑一寸寸地逼近况宣卓的眉峰,况宣卓忽然想起来了这兵刃的名字。
沉荒。六个银白色的武器之一。却没有多少人记得这把剑的名字。即使作为一场比武的失败者,韩不遇的名字依然太响亮了。他走到何处都会带着这一把剑,他相信,只要他活着,随时可能遇到关乎自己生命荣辱的一战,但是见到这把剑真身的人少之又少。甚至整个昆仑百阑堂鸡犬不留,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死人见到过这把剑。
如果有幸被这一把剑一点点杀死,也算是平生之幸啊。
韩不遇的冷笑中带着不耐烦:“我等了五年,你的二十四个阵变,只给我看一个,是为了让我多留你一会儿?”
“你留我太久了。”况宣卓露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忽然撤了长鞭,沉荒顺其势砍下,况宣卓咬牙闭住空门,整个人身如一张白纸向后飞身掠去。韩不遇知道千军刑已经拉开另一个阵势,而能催动三道鞭锋攻击的人便是活着的况宣卓。沉荒重重地看见,其势便是要将况宣卓展成两截。
而在这一瞬,况宣卓左手一分,握住了剑锋。纵然他算是东海少有的能将浑身筋骨历练得钢铁般强硬地人,但在这海涛一般咆哮的剑罡下,他的手掌也不由鲜血横流,脉门如打鼓一般跳动着。他抬眼漠然的看着眉头一点点蹙起来的韩不遇,这一点时间已经足够三道鞭锋开始列阵。
韩不遇的力道加了两分,将成败赌在对况宣卓对千军刑的控制上,“要拼下去我没问题,你的左手手指怕是废了。”
这两分力道对于况宣卓来说可不是吃得消的,他强撑之下,方才控制住的胸口的重创又开始撕裂。
“手指废了又如何?”况宣卓难得一笑,牙齿间满口鲜血,“只要能握的紧,我起码就不会因为无能为力,从你那里失去任何东西。”话音未落,一枚鞭锋带着毒牙一般的长刺钉向了韩不遇的后脑。
韩不遇撤剑,身子一矮,长刺落空,另两枚鞭锋接连着钉向他的胸膛和后心。但是韩不遇已经有了防备,剑气一振,两道鞭锋像是在半途被敲断了脊梁,软软地垂了下来。
“手指废了?”韩不遇飞起一脚踢在了况宣卓的胸口上,况宣卓重重地撞在了白玉石壁上,有抽空了一般滑落在角落。韩不遇一□□扬的眸子里燃烧着不甘的怒火。
“说你整个人都废了,你也不能狡辩!看在我高看你这些年的份上,我允许你选个死法。”
死法?
“如果我要死了。”浑身是血的东海第一高手颤抖着举起了血淋淋的左手,“把我的头颅送回扬州。”
韩不遇冷笑一声:“交还给你况族那十六个兄姐”
“不,”况宣卓抿了抿唇,“家母坟茔在那里,我想让我的眼睛看到我死在我信任的人身边。”
韩不遇道:“除了你的头呢?”
况宣卓微笑道:“双脚埋在草原,一直神往,无缘拜会。
“双手寄放况族宗祠,我况宣卓不能把心交给况族,但是这一生,这一双手也算是劳苦功高了。
“我的心,晒干了给阿琼做个纪念,活着的时候我不能糟践人家小姑娘,死了之后她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她。
“剩下的,干脆散入南海,看不见东海,我觉得干净。”
韩不遇剑锋对准况宣卓的咽喉:“你死一次还挺麻烦。现在后事也有了,是准备上路了?”
“等等,”况宣卓微笑着,左半边脸的伤疤狰狞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右手握住了一端的千军刑,铁鞭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记得把你埋在这个地宫里,我不想要你做我的陪葬。”
韩不遇顿时警觉,挥剑想要震开千军刑神出鬼没的攻击。但是太晚了,他的剑气是有缝隙的。千军刑在方才被震落之后其实已经将他包围,此时况宣卓拼尽最后一份力量,长鞭已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穿过剑气的缝隙,缠住了韩不遇周身!
韩不遇剑术天下难逢敌手,但是此时此刻却无法施展。况宣卓大吼一声,手臂发力,长鞭一甩,韩不遇整个人被包裹着无法动弹,眼睁睁地看着头颅重重地磕在白玉石地面上。
韩不遇的鲜血沿着地面上斑驳的沟壑流向地下的水渠。长鞭松散了下来,他挣扎了好久,终于站了起来,但是眼睛已经模糊一片。况宣卓踉踉跄跄地地站起身来,左手紧握,一拳打在了韩不遇的胸口上,这一拳的力量之大,让况宣卓足以听见肋骨在他拳上碎裂的声音。倒下的韩不遇又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况宣卓右手一挥,又是一拳,这一拳打在了脸上,还是他犹豫了一下,才没有正正地打在太阳上。韩不遇倒地,竭力地喘息。
当第三拳化拳为掌,对准了剑客的天灵。在这一掌要落下来的时候,况宣卓忽然看见韩不遇的手,那只右手好像是铸在了沉荒上,似乎一生都不曾松懈下来。
这让回忆闯了进来,当年的况宣卓将信将疑地走上那个战场,那个白衣黑剑的少年早已站在战场中央,他飞扬的双眼是那么纯澈,即使最后受伤倒下,那个眼神也是干净的。直到今天,穿过那些明显漂浮的杂质,况宣卓在韩不遇的眼睛里看到的也是最纯粹的目的。
况宣卓,或者所有的对手,于这么一个人来说,并不是一个生命的宿主,他是一个成败的评定。这种定义,可笑却让人心痛。他不知道善恶,也不知道世间对于任何行为的平定。况宣卓没发处决一个不知道游戏规则的人。
他从韩不遇周身拎起长鞭,头也不回道:“你要是能活着走出这个地宫,和全世界说你赢了吧。你比我更担得起东海第一高手的名字。我没有撒谎,也不会有异议。”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出口走去,只感到身后的那个人有站起来,剑气熏天,当剑风刺痛况宣卓的脊梁时,况宣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手狠狠一抽,整个臂膀都要脱臼了一般。千军刑三道长鞭并成一道。
千军刑落在沉荒之时,沉荒的银白色断成两端残雪。
而当它击碎了韩不遇的头颅之时,千军刑的锋芒也碾碎成千万颗至黑的繁星,珰琅坠地。
况宣卓放开了手中的铁鞭,他再也没有力气握紧千军刑。当他拖着身躯推开了地宫的大门之后,灿烂的月华涌进了地宫里,瞬时黯淡了那千百颗夜明珠的光辉。况琼满脸泪水,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了况宣卓的身上。
“待了多久了?”他强笑着,声音沙哑。
“从一开始,到现在。”况琼微笑中含泪。
况宣卓叹息:“我刚才被他打糊涂了,说的话都是不作数的。”说罢一头向前栽倒了过去。
况琼跪下,搂着昏阙的师父的头颅,抬头望着月光。怀中的这个人是她全部的梦想,她可以因为尊重让他一个人留在战局,独自忍受所有心如刀绞。重要的是,她所有的付出,他看见了,虽然没有结果,但是这个回响已经够了。
“你还活着呢,当然不作数。”
人们已经涌了过来,议论纷纷,也有人已经拔刀出鞘。韩岐杉暗示况琼下令,但是况琼现在完全听不见。
就这么一次,给我一点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的任性。
【西京,西方通路】
我相安无事地和姬云朔拆了三百招。我没留情,而他又太拼命。
我时时理解不了姬云朔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孤勇可以让一个人去信任一个杀手能给他一场公平的独斗。姬云朔极力克制,但是我依然能够听出召魂六引之后他气息流过他的伤口时的紊乱。这个阵法是芝兰阁天子韩凌霄的作品,姬云朔在芝兰阁长大,怕是没有想到凌霄老师到底在训练他的时候,还是没有下狠手。每次看到他都让我或多或少地想到那个被我放走的兄弟韩濯。韩濯讨厌刺杀,为人纯粹,他喜欢有阳光的屋檐,喜欢浅色的小动物,会愣愣地看着弹琵琶的师父拨弄琴弦一整天。
如果有一天他能够遇见海卿,两个人或许会是很好的朋友吧。
“霜先生,你不认真。”姬云朔的长戟霍然离我咽喉只有三寸的时候,给了我一个提醒。
我当然不认真。我认真你早死了。我的部下都西行了,我和姬云朔在此处做的事情只是相互纠缠。我没有什么把握可以杀了此人在汇合,所以只要保持势均力敌不让他杀了我便可以应酬。这是此次西行计划里的一部分。
但让我分心的东西太多。我在等两个信号。如果邙山谈判陷入两难,便会有人放银色烟花。而此时我已经收到了信号,对于韩族掌门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也就是说,邙山谈判成功与否对我们任务的执行没有任何影响。这是一个钉死在章程上的任务。我在猜想韩枫洛阳那边情况如何,战后她脸上的表情总有说不出来的蹊跷,像是在怀疑自己。她不该怀疑自己,她虽然不敢爱敢恨,却敢作敢为,这比她缜密的心计更让她能够活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带这么多人出手,尽管我真的要对付的人只有姬云朔一个。但是我在手下的倒下之后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种叫做责任的重量的东西。原来我在意的不只有韩寻,不只有海卿,我在意的人居然那么多,韩枫,这个姬云朔,甚至包括我不曾乐意理会的韩青檀,那个每次笑盈盈地和我打招呼的江沁 。
在意真的不需要回响。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的心还可以装下其他人的时候,他就不是孤单的。
而当你知道自己不是孤单的,你就会想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因为活着,那些你在意的人总会带给你惊喜。我曾经以为自己的余生会味同嚼蜡如食鸡肋,只是不停地反刍曾经的噩梦和痛苦,但是在有期待的人眼里,时间流过,总会展露出许多藕断丝连的人世牵绊,你恨过的人教你学会爱,你爱过的人教你放下恨。
我轻巧地避过姬云朔提示下的关心,一退退出三丈之遥。姬云朔有些诧异,比出一个起手,等我的下一步。
“我不在这里和你打。”我微微扬了扬下巴,“我不喜欢动武,但是这太没意思。”
姬云朔淡淡道:“霜先生要是没有战意,不如留在原地,在下便可抽身协助况族的同盟。”
“你要走,我们还得打。”我摇摇头,“我没学过拉锯战的打法,这么拖下去结果是什么我没有把握,而你不出杀招,又有伤,你全盛之时打败你我没有一点把握,但现在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杀你。”
姬云朔额头的青筋微微跳动:“那先生为什么不出手?”
我为什么不出手?我的手里不是有刀么?握住它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让自己有杂念了么?韩霜,你真堕落。
“我还是在意你的。”话出口后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我以为你从洛阳城门走出来,起码可以拿剑架在海卿脖子上逼我折刃,但你实在是太蠢了。你叫我先生,我得保证,你在见阎王之前,不给我丢人。”
姬族对自己人,其他两族的人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什么圣人之为,你偏偏要在这里坚持道义。所以即使你在我的名单上,但是这荒山野岭的,把你这么小菩萨划下去我也不是做不到。我学武行刺吃了那么多苦,这么一点小权力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姬云朔苦笑道:“霜先生你的话变多了。”
“我的同情坚持不了多久。”我叹息,“要不然乖乖疗伤,咱们干净利落地决断干净,要不然我也可以用刺客的方法把你……弄死。”
姬云朔将长戟放在地上,看着倚在树下的我,盘膝坐下:“是谁让你改变?”
流血的人血已经流尽了,流泪的人四周已经尽是深渊了。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存在,如果这一切有那么一点的可能不是浪费,请我作出那么一点点地回响。
“不要废话。”
我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秋天已经走了,洛阳还没等来第一场雪。
而我嗅到了不好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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