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

第48章


说着,诸葛亮挪来几卷丝帛,将帛纸一一展开,孟获揉揉眼睛,只见最前端画了苍穹、大地、画了金币一样的太阳、镰刀一样的月亮,紧跟其后的是个戴着五色羽饰的、高大魁梧的男子,手里托起一只飞鹰;男子身旁,一站一跪着两个女人,跪着的无限仰慕地望着这个男子,而站着的手指西方,那里有连绵的山脉与房屋,一条巨龙张牙舞爪、盘飞在宫殿正上空,巨龙尾端跟着六条小龙,分别是赤、黑、黄、蓝、白、绿六色,每条小龙之后,又跟着个夷人,夷民牵着牛、马、羊,就像在天空放牧一般!源源不断的牲口在地面奔涌,直至图卷末尾,才画了几个身穿官服的汉人。诸葛亮指着图画说:
第90节:孟获以为自己死了(10)
“能看懂么?”
孟获点点头:“是那个……传说?”
“是啊,传说很久以前,七条龙飞至南中;其中之一爱上这里一个女子,与之交合,生下七子,小儿子七隆便是第一位南王;‘七’,也从此成为南中吉数。”诸葛亮笑望着画里羽冠的男人说,“那便是七隆。我画了整整三日才成此图,就将它留下来吧,不但是传说,也是历史。这里现下没有文字,只得用图形记载;希望下次我来,南人们能将往事写给我看。”
“下次?”孟获懵懵懂懂的。
“你睡了五日,这五日里,渠帅们纷纷来降,余下三成,仍在观望。”诸葛亮笑着又说,“在……等你苏醒,等你做一个决定。”
一个归顺或者顽抗的决定。
一个和睦或者兵戎的决定。
这个决定,关系着千万条人命。
孟获忽然将目光落在自己被包好的足踝上,上面敷着汉人的药物。
“几月了?”他低声问。
“九月。”
“哦,下了今年第一场雪吗?”
“是。天气渐寒,亮不能多停留了。”
“这是……第几次?”
诸葛亮怔了怔,意识到孟获在问什么,笑笑说:“第五?”
“我怎么记得是第六次?”
“也许吧。”
“好!”孟获翻身而起!
孟获一瘸一拐地出了营;这次诸葛亮甚至没问他是否心服,面对如此倔强的青年,他心里怀着深深的爱护。“九月了,一定要在年底回到成都。”诸葛亮想,不禁捏紧羽扇,“至多再有十三日,十三天里,若孟获仍不归降,我将如何?格杀他么?”一念及此,他微微一颤,重重摇了摇头。
格杀他么?……
怀疑真会这样做。
诸葛亮慢慢叹了口气,正欲招呼李恢入帐,却见营帘一掀,一个人走进来了。赫然正是孟获!看他双手,是被捆在一起的!
“第七次,七是吉数。”孟获抬抬手,涩涩笑道,“羞愧难言,自缚来投。”
刹那诸葛亮心头一热:是欣慰和……轻松。
他用金刀将孟获腕上绳索一分为二!
“七擒七纵,自古未闻。丞相是上天派来的,天威难敌,南人永世不反!请丞相在九丝城安置官吏!”孟获双膝落地,高声说。将九丝城让出为官署,表明了他的决心。眼前人正是南中需要的:南中需要个高高在上的神人,一个怀着爱心、仁慈、智慧而又力量强大的人,一个能开垦荒蛮,于最冷硬的土地上种出庄稼、收获五谷的人。在孟获缚住自己双手时,他便想好了:诸葛亮就是那个人。所以他多加了一句:“获将兢兢业业、辅弼上官。”
“不,亮不留兵在此。”诸葛亮双手扶起孟获,笑道,“也不留官。多日相处,亮相信南人能将南中治理好,之所以千里率军、深入不毛,不为劫掠,只想赢得信任。南中,但愿是第二个汉中。”汉中乃是蜀国门户,险要而富庶。“至于你,”他手上用了些力气,“随亮回成都吧。”
“回成都?”
“亮陪你去看看令尊坟茔。”
孟获怔了,忽然泪流满面。
南中就此臣服,像桀骜不驯的千里马,终于低下头颅。香花飘荡,美酒飞溅,十月八日的九丝城一片欢腾!火济喝了很多酒,将要醉了,布鞋挂在腰上,伴着他舞步“啪嗒啪嗒”地响。飞鹰盘旋,麋鹿围观,四面八方快快活活的,享受着十余年不曾有过的盛典。男人们赤裸上身,手握大棒,轰隆隆敲响了“诸葛鼓”,以至十里外的鸟雀,也都“呼啦”一声飞起来,像彩云在空中飞舞;女人们腰上系着一串串金叶子、银花蕊,扭摆身躯,踏在小鼓上,她们摘下头上竹簪,弯腰用簪子拍打鼓面,“嚯咿嚯咿”地喊着、唱着、叫着,朝着座上人媚眼如火!火济望望座上,诸葛亮笑吟吟又喝干了一杯。
后来,火济真醉了。
到他醒来时,诸葛亮已不见。
火济手里放了一张纸,他低头一看,上面写道:“亮将南中交付你了。火济,封为罗甸国王。”
火济发狠地往外追,追了三日三夜,仍没追上蜀军。
丞相车驾赶在十二月回到成都。文武百官奉旨出城迎接,诸葛亮四顾左右,看到费祎,他停了车,招呼道:“上来,文伟。”
费祎吃了一惊。
“上来。”他第二次说。
费祎“哎”了声,赶紧登车与丞相一道驰入城门。在车上诸葛亮说:“我只有一个女儿:果。文伟可愿做亮的女婿?”费祎将眉蹙得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回答:
“对不住哟……丞相。”
第91节:他说自己不配做丞相(1)
第十章他说自己不配做丞相
1
诸葛亮四十七岁了,这是他一生里最巅峰之时。看上去他仍是个英俊的男人,眉目舒隽,身材修长,唇边常含笑意,像二十七岁时一样!然而,一眨眼竟过了二十年。隆中抱膝长啸、自比管乐的少年,已经有了比管仲、乐毅更显赫的声名与权位,人们无一例外地将三代的周公、伊尹来形容他。他开了府、封了侯,手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属官,支撑着朝廷的运转。皇帝刘禅有一次甚至开玩笑说:“治理国家,就全靠相父了;至于祭天祭祖,则靠寡人。”——这句话虽然令诸葛亮听着不舒服,确实也道出了一部分事实。
虽然想过是否该将一些权力移交他人,但诸葛亮一次次打消此念。他在蜀汉朝廷里一枝独秀,是高不可及的山峰、深不可蠡的海水。赵直曾说:“诸葛亮太自大、也太小心翼翼。他打算将每一件他能做的事都做完!就算是校对簿书,也要亲自操持,而至汗流浃背。这么个人,哪里能指望活长久?又哪里能放下大权,效法汉初三杰的张良,去学飞升、辟谷之类仙术呢?”说罢,他哼哼冷笑两声,似是很不屑。张裔将话照样传给诸葛亮听,并说:“赵直恶意诽谤,罪不容赦!”诸葛亮沉吟了很久说:“赵直聪明啊。只是,有些错既然犯下,就一定要犯下去。”
有种鸟一旦起飞就不会停落;它一生只停一次,即它死亡之时。
传说因为它没有脚。
诸葛亮低头看看自己的腿脚,心想:几时才能停下呢?
他低叹着拈起朱笔,只听“吱”的一声,正厅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手里托一个漆盘,盘上放了盏热茶与四色小点。女人十八九岁年纪,只唇上点了些胭脂,面孔素丝般干净。穿着领纯白布裙,裙角绣一条蔷薇花藤,三朵碗口大的蔷薇缀在膝盖、腰肢上,使诸葛亮眼前一亮。
“灵儿……来。”他拍拍身旁坐席。
灵儿坐下了,手指一圈圈缠着衣带。
她是诸葛亮的妾,五个月前刚嫁入丞相府。婚事由舜英一手操办,直至下了聘礼,才告诉诸葛亮知道。舜英再次谈及子嗣,虽说过继了兄长的次子诸葛乔,还更改了乔的字以表示诸葛亮视他如己出——乔原字“仲慎”,“仲”有老二之意,诸葛亮将之改为“伯松”,“伯”即为长子;尽管如此,舜英仍希望丈夫子嗣茂盛。“况且乔身体一向不好……”舜英又说,“灵儿是很清白的一个女孩子,品性温淑,家世也不错……”这一回,没及舜英说完,诸葛亮就苦笑着挥挥手:“罢了,唉,我不至追回聘礼。”
这便成了亲。
她将处子之身完完整整交给了他。
她想给他生个男孩儿,因为她很想看见他轻松些、快活些的笑容。
“今日别具一格啊,”诸葛亮将茶点推到灵儿手边,笑问,“新衣么?”
“是李严大人所赠。”她垂首回答。
“正方?哦……”诸葛亮失笑,“知道了。”
自去年曹丕病逝、其子曹睿继位后,李严便写信给他,说:“孔明兄有崇高的人望、卓伟的德行,于国于民,造福无穷。当今天下汹汹,兄不如顺天应人,加九锡、称王,以安慰百姓仰望之心。”诸葛亮乍看此信,不觉手里笔管掉落!称王?加九锡?!那是曹操做过的事,李严竟劝他照做么?“正方兄要将亮放在火上烤。”回过神,诸葛亮笑了笑,将信放在一旁,并未答复。不料李严不屈不挠,一再修书谈及此事,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看得诸葛亮一面昏昏欲睡,一面又如芒在背,不得已回信说:
“我与先生交往已久,为何却不再相互理解?先生劝我光大国家,用不必拘泥于高祖‘非刘姓不得称王’的古制来规戒我,言之凿凿,令我再无法沉默。我本一介寒士,有幸受先帝重用,位极人臣,受赐无数。而今曹贼未除,君恩未报,若孜孜于个人权贵,狂妄自大,则置‘忠义’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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