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之旅

第11章


 
 普:很深的痛苦。 
 克:很深的痛苦有可能存在吗? 
 普:可能的。 
 克:你所谓的“很深的痛苦”是什么? 
 普: 人生的危机造成了很深的痛苦,因为你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克: 我的亲人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个打击伤了我的心。如果心伤得很深,那“很深”是什么意思? 
 普:深到潜意识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克:什么东西翻了出来? 
 普:痛苦。 
 克:那些你从未觉察过的痛苦都曝光了。然而埋在潜意识里的到底是痛苦的本身,还是造成痛苦的原因? 
 普:是造成痛苦的原因。造成痛苦的原因本来就存在,只是我从未发觉而已。打击来了以后才使我发觉到它的存在。 
 莫:你所谓“打击制造了痛苦”又是什么意思? 
 克:痛苦本来就存在,它是伤心的原因之一。我的弟弟死了,我再也无法让他活过来。不但是你我,全世界的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很大的打击,也会很严重地伤我们的心。然而伤心的原因是否早就存在了,打击只不过使它曝了光?还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它才会造成伤心?是不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我内心的孤独?孤独才是造成伤心的真正原因。我能不能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就面对那份孤独?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我就应该深入探索依赖的本质,因为它们就是伤心的所有因素。 
 莫:令你准备好面对打击的是什么? 
 克:我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只需要观察就好。观察执著、漠视和刻意培养独立的内涵是什么。因为我绝不能依赖,任何依赖都会造成痛苦,而刻意培养独立也会造成痛苦。因此我观察自己并认清任何形式的依赖都必定造成很深的痛苦,等到打击真的来到,造成伤害的原因就不存在了。那么全然不同的境界就会产生。 
 苏:我们可能会为了预防受苦而去做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普: 所有这一切我全做过了。我观察过,也探索过有关执著的问题。 
 克:你认为打击就一定是“苦难”吗? 
 普:打击似乎触到了我生命的深处,那个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因此我没有出路。 
 克:如果你真的观察过孤独、执著、恐惧或是企图以独立来对治依赖的真相,那么当你面对死亡的打击时,你会怎样?你仍然受苦吗? 
 普:我想扩大讨论“苦难”这两个字。它似乎把我所有的伤痛都引发了出来。 
 克: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你还没有彻底解除内心的伤痛--孤独的伤痛。孤独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普:我想问的是:执著之苦到底有没有解脱的办法?我们是不是必须清醒地觉察痛苦的所有过程? 
 克:看清楚!苦难就是痛苦。我们可以用“苦难”这两个字来概括所有的孤独、执著、依赖和冲突。这两个字也包含了整个人类对于苦难的逃避以及造成苦难的原因。也可以说它是人类整体的苦难--乡下穷人的苦,寡妇失去丈夫的苦,文盲永不得翻身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这些都是苦难,而打击使这些痛苦全都曝了光。我不知该如何对治这些痛苦,于是我只好哭或是到庙里去,我甚至希望能与弟弟的灵魂神交。我做尽一切,只希望能从这痛苦中挣脱。为什么一个打击会使这么多东西曝光? 
 普:因为痛苦的根源从来没有披露过。 
 克:为什么路上的乞丐、麻疯病人或是做苦工的乡下人从来没有打动过人们的心,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打击却使所有的痛苦都曝了光? 
 普:有原因吗? 
 克:为什么我和整个社会对乞丐的苦都无动于衷?这个问题为什么打动不了我? 
 戴:因为打击攻陷了整个内心痛苦的结构,因此迫使痛苦的结构采取行动。 
 克:我只是在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看到一名乞丐在路上乞讨,这对你来说为什么不是一个打击?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我只为儿子的死而哭?我在罗马时看到一名僧侣,我哭是因为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所谓“宗教”的木椿上。那种情形下我们不哭,为什么在另一种情形下会哭?为什么?很显然其中必有“原因”,那个原因就是我们太不敏感了。 
第二部分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2) 
 巴:我们的心睡着了,而外来的打击却把我们唤醒。 
 克:没错。打击唤醒了我们的心,使我们对于痛苦有了感受,这痛苦是属于全人类的。我们以前对于痛苦一直麻木不仁。这是事实,不是理论。 
 普:不,先生。你这么说似乎暗示我不该感受自己的痛苦,我的痛苦不是问题…… 
 克:存在就是痛苦。那么你该如何对治你的痛苦?痛苦就是苦难。 
 普:痛苦就像暴风雨。一个处在暴风雨中的人,你不可能问他“为什么”会在暴风雨中。其中什么痛苦都有。 
 克:存在就是痛苦。我是说那不是你一个人的痛苦;我看到那名乞丐时我的心在痛。看到那位僧侣我忍不住哭了。看到那个做苦工的乡下人,我的心也跟着受折磨。看到那个遭受挫折的有钱人,我禁不住对自己说“天啊!你看看哪!”全人类的生命、社会、文化和宗教的苦,对我而言都和丧弟之苦一样。因此存在就是痛苦。那么这样的痛苦我要怎么对治?这种痛是深还是浅?你说过这是很深的痛。 
 普:我说的“深”是深到我生命的每一部分。它占据了我的整个生命。 
 克:你说“它非常的深”,请不要用“深”这个字眼,因为它是无法度量的。存在就是痛苦。然后呢?你是忍住它,还是得过且过? 
 巴:我们无法逃避它,也无法掉换它。 
 克:那么我要如何来处置这样的痛苦?忽略它吗?还是去找一名心理医生来解除它?或是找本书来读一读,到观光胜地或火星走一趟?我们如何去除它?我该怎么对治它? 
 普:我很安静地站在原处。 
 克:你处在痛苦中,你就是那份痛苦。抱着它,它是你的孩子,然后呢?让我们一起来找出答案。乡下人的苦、乞丐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僧侣的苦,这些苦全都是我,那么我该怎么办? 
 巴:难道这份苦不能转化成觉醒吗? 
 克:这就是我要探讨的。 
 苏:死亡来临时,所有的东西都得了断。 
 克:我的亲人死后的几天里,我整个的神经、生物和心理系统全都麻痹了。一年后,这份痛苦还存留在体内,我该怎么办? 
 巴:如果脑子的运作本就不怎么机敏,那么痛苦确实可以使它清醒。 
 克:一个男孩在越战中丧生了,他的母亲却不明白他就是死于国家主义之下的。这才是真正的苦。我替她看清了这点,因此我也跟着受苦。我们大家都在受苦。那么我该怎么办? 
 拉迪:我要先认清是什么样的苦。 
 克:我知道那名乞丐永远也不会有机会成为首相,那位僧侣被自己的誓言和自己对上帝的概念所缚。我认清所有的真相,已经不需要再追根究底,那么我该怎么办? 
 莫:认清那名乞丐的苦或是其他人的苦,并不一定就会成为我们的苦。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克:如果我有这种苦,该怎么办?我不必去管别人的感受如何。许多人确实不能认清事实。 
 普:你是主动处于这种状态的,我说的是被动地陷入这种状态。 
 克:你们都听到那名乞丐昨天晚上的悲歌,那种感觉是不是很难受?事实上大家都在受苦。那么你要怎么办? 
 莫:你应该采取行动来改善那名乞丐的状况。 
 克:这是你的想法。你想按照你的想法来改革,另一个人则想按照他的想法来改革。我所讨论的只是痛苦的解脱而已。你们一开始问的是脑细胞及心智退化的原因,我们发现最主要的因素就是内心冲突,另外的因素就是创伤和痛苦。因此恐惧、冲突、苦难、追求逸乐、追求所谓的上帝、从事社会服务、为国献身,这一切都是退化的原因。那么该由谁来采取行动?我该怎么办?除非我们解决了心智退化的问题,否则它所制造的将是更多的苦难和创伤。 
 普:而且退化将加快速度。 
 克: 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我们已经把退化的所有原因都找出来了,那么究竟该怎么办? 
 宋:问这个问题时,我们的心很自然会想变成和它的现状不同的东西。 
 克:如果现状是痛苦,它该采取什么行动? 
 苏:它怎么可能变成别的样子?企图改变的本身也是退化的因素之一。因为在企图改变的心态中就有冲突的成分。如果我想变成另外的什么,就必须先避开目前的痛苦,因此就有了矛盾和冲突。我曾试着下乡做义工,从事社会服务工作或去电影院散心,找人做爱等等,但是痛苦仍然存在。那么我该怎么办? 
 发问者:一定有种方法可以解除痛苦。 
 克:为什么要解除它?你们关心的只是如何解除它。但是它为什么要走?它根本没有出路,不是吗? 
 宋:你必须与它共处。 
 克:你要如何与痛苦及创伤共处? 
 拉迪:我只要不对它采取行动,就能与它共处了。 
 克:你是真的做到了,还是说说而已?我们要如何对治这份造成痛苦的巨大创伤,这种导致脑细胞退化的冲突与矛盾? 
 巴:我们应该观照它。 
 克:观照什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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