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听夜雨

“用温柔乡做成的牢笼，果然非比寻常。”我感慨道。
    “是呀，福留镇就是岳、杨两家的牢房，坚固无比，男的走不了，女的出不去。岳、杨两家的祖辈本来是想用誓言换来子孙万代，福泽绵延，却不想闹到了这般田地，真是绝妙的讽刺。不过岳、杨两家在‘留后’之前，也就是你的先祖那几代。毕竟逃出去了一部分，获得了自由，再也没有回来。转眼，世事大变，外边风云际会，战事如火如荼。福留镇的男丁虽然有留后这种措施在保障，但是能够活着回来的丈夫越来越少了，两家还是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落。转眼七十年过去了，像你看到那样，岳、杨两家全剩了一群老弱妇孺。”
    “牢笼里的金丝雀，怎么会有碧海蓝天的雄鹰寿命长久。”岳清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接口道，“福留镇的岳、杨两家算是完了，彻底绝了后。这几年，七大家族突然也走向了没落的深渊，先是吴陆两家，或走或亡，消失一空。接着，是齐陈两家眼看也摇摇欲坠。不知哪一天镇子上开始流传这样的一句谶语：福留灭，岳杨亡，孤魂野鬼归故乡。诅咒的阴云再次笼罩住了这个山间小镇，五大家族的族长，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最后想出来两个法子，第一个法子，从外边引入其他姓氏，给岳、杨两家过继子嗣。第二个法子，他们查遍家族史，发现留后以前，岳、杨两家的男子在外已经繁衍生息，将他们重新请回福留镇，或者引诱他们的子嗣回到福留镇。”
    我皱着眉头，心里十分不满。问道，“后来呢，结果怎么样？”
    “唉，也许真的有诅咒这种东西，说来也奇怪，岳杨镇迁入的居民，没过多久就因为水土不服或者害怕担忧，慢慢的迁走了。而过继给岳、杨两家的孩子，或病或亡，也没有后文。”岳清风苦着脸说道。
    “会不会是有些人故意作祟？”我问道。
    “你想到的，我们都想到了。可是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没有谁会有如此的能量，除非真有鬼神作怪，这样又回到了诅咒的框子里来了。”郑雪梅这时开口道。
    “这么多年了，难道七大家族就没有因为诅咒而搬走，离开岳杨镇？”
    “怎么没有，离开之后，消亡的更快了。往往两三代，就绝后了。”六婶娘边续杯边解释。
    我倒吸了口凉气，心中十万个不愿意，莫非真的有诅咒这种东西！
    屋子里压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我们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们到院子里走一走吧。”郑雪梅提议道。
    “这个宅子，几经兵毁，几经重建，存在的唯一理由是有人承继它。若杨家无后，再过个几十年，也就彻底毁掉了。”六婶娘忧心如焚的说道，“幸而你回来了，杨扬你若要它，就是它的福分了，你若不要它，我们也不强求你。反正我们是看透了，什么血脉什么家族，都只不过过眼云烟罢了。”
    “六妹妹，看的明白。可是有些人却不会懂得，这就是常言道，众人皆醉我独醒。眼看过继的法子也不奏效，五家只好去外边的世界寻找岳、杨两家的子嗣。是借口续谱联宗也好，是访亲拜友也好，总之是翻天覆地的找，找来找去，竟没有找到一家。这样找，本身就是大海捞针，毕竟相隔了一百年了。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这时候杨扬，你的母亲跳出来，说你是岳杨镇杨家的后代，她用生命可以作证。”郑雪梅轻轻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还是我来说吧。”岳清风接口道，“那时你已经病重，你的母亲上天入地，方法用尽了，也救不活你。医生告诉她，唯一能救你的法子，就是给你换一颗健康的心脏，可是谁会愿意把自己的心脏好端端的送给你呢。就算他愿意送给你，那也要匹配才可以。你的母亲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你死，但是她的心脏却不适合你，她整天往器官移植中心跑，希望有奇迹发生。世上的奇迹本来就不多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要找岳杨镇杨家的后人，她当然乐意去认下这门亲戚，毕竟多一门亲戚就多一丝匹配的希望。你的父亲并没有告诉过她，关于岳杨镇的传说，可是即使知道，我想她也准备孤注一掷了。正找的焦头烂额、绝望悲观中的岳杨镇，听到这个消息，简直欣喜若狂，只要杨家还有子嗣活着，那就还有希望。现实问题又来了，这简直就是命运的安排，几乎岳杨镇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岳、杨两家唯一的后人，竟然是一个随时都会死掉的病人，唯一救活他的方法就是给他一颗健康的心脏。七大家族，没有时间再大海捞针的去寻访了，他们甚至认为你就是他们挽回家族最后的一丝希望。七大家族族长，要求所有的家族成员，当然包括福留镇所有成员，全部采集血样。牺牲一个，救活几万人，当真功德无量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我，竟然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这不是你的错，躺在病床上等死的你，怎么会有错呢。”郑雪梅轻轻拉了我的手，安慰道。
    “与采集血样同步进行的，是采集你的基因和精子，希望如果救不活你，就□□一个或者人工受孕你的下一代也好。”岳清风撇了撇嘴，不屑的说道。
    我有些哭笑不得，“难道他们就这么肯定我就是岳杨镇杨家的后人，就仅凭我母亲的一面之词，若错了呢？”
    “当然是比对过你的基因之后才做出这么重大决定的，你不要小看岳杨镇的居民，七大家族可是历朝历代人才辈出的名门世家。可是□□出另外一个你的几率几乎为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的，相对来说人工授精更靠谱一点。但是问题来了，诅咒本来就不是科学的玩意儿，它会承认人工授精的子嗣吗？而且人工授精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杨家的后人都是极为聪明，是得天地之造化的宠儿，万一造出个傻子就糟糕了，不到万不得已，这个法子也不能用。现在最靠谱的法子就是救活杨扬，血样的比对很快就出来了。我和姐姐幸运的成了你的候选人，人的心脏只有一个，没心不能活。”
    我差点瘫倒在地上，“他们杀了你的姐姐？”
    岳清风摇了摇头，“谁知道呢，正在这时，姐姐出了车祸。司机很快就投案自首了，只说是一场意外。郑雪堂找了过来，对母亲说，‘孩子已经走了，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我求你把她的心给那个孩子吧。岳杨镇和那个孩子，都会生生世世记得你的好的。’母亲不答应，第二天，福留镇外跪满了七姓的族人，求母亲开恩，救活你！母亲无奈，只好答应了，但是母亲说，‘救活那孩子可以，但是那孩子不属于岳杨镇。他的命是岳家给的，他要回来也只能回到福留镇，他要走也要福留说了算。’七大家族的族长都同意了，很快与你的母亲达成了协议，你的手术成功之后，你的母亲必须无条件的将你送到岳杨镇，若你要离开，就必须诞下子嗣，方能离开。而你的子嗣，必须再有了子嗣才能离开，世世代代皆如此例。你的生命，已经不是你的生命了，现在你清醒了吗？”
    “你一定很恨我，若不是我，你的姐姐也不会死。”我无精打采的说道。
    “世上巧合的事，虽然很多，我依旧不相信命运。撞死姐姐的司机，在牢房里自尽了，这件事再也不能水落石出。我不能恨你，我只恨死的不是我自己。”
    “好了，不要说了。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我都没有死，哪有你死的份。”郑雪梅怒道。
    “你和我相遇、相识也都是计划好的吗？”我问道。
    岳清风摇了摇头，“我在学校里扮成姐姐的模样，本来是想代姐姐看看她用生命救的人究竟值不值得，当我看到是你的时候，吓了一跳。我万万没想到，怎么会是你？”
    我低头不语，我能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我承认，在火车上遇见你，我就爱上了你。这真像命运的安排，可是为什么姐姐用生命救活的人，偏偏是你。”岳清风潸然泪下。
    郑雪梅和六婶娘也没有想到，我们之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
    “那么我的姑妈也一定是假的了，可是他们一家待我却是真的好。”我岔开话题，问道。
    “也不能算完全是假的，杨海棠是我介绍给哥哥的，若论辈分，你叫她一声姑妈，她也当得起。”郑雪梅说道。
    这样，前因后果，总算是彻底清楚了。不过我心中有个疑惑，始终开不了口，岳清风可能真的喜欢我，却绝没有到非嫁我不可的地步。她对我的喜欢，总是让我打心底里感到恐惧不安，这不同于郑秋月那种单纯的爱着我。我有些担忧，到底怎么解决和岳清风的婚事。
    不管怎样，我是暂时离不开岳杨镇了，即使能够逃脱，也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而外边的牢笼远比岳杨镇现实的牢笼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