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听夜雨

“你还觉得岳杨两家的祖先是英雄吗？”岳清风痛苦的问我，“以残狼为首的流寇死不足惜，可是那些七姓家族的俘虏，那些老弱妇孺，又有什么错？况且那些俘虏、女子中，还有岳、杨两家的兄弟姐妹，这种灭绝人伦的惨剧，实在令人发指。”
    我无言以对，我竭力寻求破解岳杨镇诅咒的方法，可是谁去拯救一百多年前，惨死在狼谷的无辜呢。
    “后来，知道战事经过的探子，都疯了，这个秘密也被理所当然的掩盖了起来。狼谷被设为禁地，传说是阎王设在人间的地狱。而制造这个地狱的人，就是被我们岳、杨两家奉为英雄和神明的祖先们。现在你明白了吧，若真有诅咒这种东西，没有方法能够破解！”岳清风叫道。
    “把书收起来吧，我想我该走了。”我轻轻的将岳清风放在沙发上，起身将家史放在了书架上。盯着墙壁，慢慢的关了起来。
    “故事还没有说完，你确定你不要听了吗？”岳清风站起来，直勾勾的盯着我气势夺人的对我说道。
    “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勇气听下去，明天我想去一趟狼谷。”我失落的说道。
    现在我迫不及待的想离开这座阴森的宅邸，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见到阳光，脑子里全是谷个子一样堆满一地的尸体。还没有等岳清风回话，我已经快步朝门外走去。郑秋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等在了岳宅门外，已经等的不耐烦了。看见脸色苍白的走出来，吓了一跳，她拉着我的手，“哥哥，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我松开她的手，走到太阳底下，直到晒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才答道，“月儿，我送你回家。”
    “你不和我回去吗？”郑秋月紧张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几天我都会去宗祠，你呆这里也无事可做，还是回去吧。”
    郑秋月虽然不情愿，但是看见我说的认真，没有回旋的余地，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把她送到岳杨镇的入口，觉得她能够安全的到家了，这才放心的赶回福留镇。我回到杨家，六婶娘迎出来，“月儿小时候，也是在杨家长大的。她的姥姥还活着的时候，最疼她。”
    这时岳清风走了进来，笑着和六婶娘打招呼，“月儿姐姐走了吗？我本来想找她说会悄悄话呢。”
    “你们表姐妹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够吗？年年说、月月说的，就差没长在一块了。”六婶娘打趣道。
    我们被六婶说的都笑了，六婶识趣的说道，“你们年轻人，总有说不完的话的，我这个老婆子在这里只是碍事，要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们。”
    “你明天真的要去狼谷？”六婶刚走，岳清风就问道。
    “我想去看看，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觉得应该去看一下那个地方。”
    “你要去的话，叫上我，我也想去看一眼。”岳清风随意的说道。
    “今天的故事你还没有讲完，晚上少不了要做一场噩梦，干脆一起做了的好。”我对岳清风说。
    “我想到你房间去看看，那里比这里暖和一些。”岳清风瞟了我一眼，回道。
    我在前边走，她在后边跟。大婶娘看到我们，笑道，“风儿还没过门就已经夫唱妇随了，我看着你们一对璧人，心里都喜欢，更别提两家的老祖宗了。”
    岳清风有些害羞，躲在了我的背后，我忽然觉得我对岳清风真是一无所知。她就像一个谜团，一会刚强的要命，一会脆弱的像块玻璃，有时候可以把酒当水喝，有时候害怕的躲在你的怀里哭的像个孩子。不知道哪个她才是真的，那个她才是假的，还是这所有的都是她。古人语，女人善变，果不其然。
    我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大婶娘真会说笑，瞧她都害羞了，本来是要和她说会话，这就要被婶娘吓跑了。”
    “都怪婶娘多嘴，风儿可别真被吓跑了，将来子正要是娶不到媳妇儿，那可就糟了。”婶娘说完，对我笑了笑，“快去吧。”
    “哎。”我答应了一声，拉着岳清风匆匆的去了我的房间。
    “刚才你表现的就像才进门的小媳妇。”刚进门，我就笑道。
    岳清风有些扭捏，瞅了瞅我简单的房子，最后还是坐到了床边，拉了杯子轻轻的搭在身上。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小声的对我说道，“你坐这里好不好？”
    我心里慢了一拍，还是走过去，坐了下来。岳清风轻轻的将头倚在我的肩膀上，“靠着你，我温暖多了。有时候，我会情不自禁的想，若你不是那个装了姐姐心脏的杨扬，随便你是谁，该有多好。”
    “你一定很恨我吧？”我叹了口气，说道。
    “不，我不恨你。相反，我还很感激你，至少你是一个我喜欢的人。若你是个我讨厌的人，那姐姐该有多么伤心呀。”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闭了嘴。
    岳清风也没有开口，就这样靠着我的肩膀，竟然睡着了。我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给她掩好被子，刚起身。她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突然哭道，“你不要走好不好，你就算走，也要带我一起走，我好怕。”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心痛不已，这种心痛是二十五年来，最刻骨铭心的痛，直痛的我喘不过气来。我情不自禁的说道，“好，我不走。就算走，也要带着你一起走。”
    岳清风怔怔的望着我，似乎清明了许多，然后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坐起来，“谢谢你，我好了。”
    过了一会，她恢复了平静，“七大家族和岳、杨两家都在想方设法，破解这个所谓的诅咒。萧万山给你讲的焚尸、诵经，只是最文雅的做法，当然这样做一点效果也没有。最残忍的做法，莫过于血祭，第一次诅咒危机爆发后，七大家族的族长一起开了一个会。他们认为，既然当年那个誓言的达成，是用岳、杨两家七个勇士的鲜血做的引子，要破解自然也要用岳、杨两家子嗣的血脉。岳、杨两家被七家围攻，每家被迫交出一对童男童女。七大家族，用两对童男童女的血做引子，请来巫术大师做法。巫术大师，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和七大家族带着四个孩子，就去了狼谷。可怜那四个孩子，鲜血流尽了，那个巫术大师终于也做完了法事。血再次染红了狼谷，大家都以为这样总算大功告成了。谁知道，施法没多久，那个巫术大师就在一个晚上被自己吓破了胆，死掉了。岳杨镇下起了惊天大暴雨，一连五天，将镇子围成了一个孤岛。七大族长，跪在狼谷外一天一夜，殉葬了家族七个处女，才平息了天怒。”
    “难道真有诅咒这种东西？”
    “谁知道呢？家族史料里是这样记载的，你应该也听说过‘留后’的故事。”
    我点了点头。
    “事实上，‘留后’的传说在事实的历史上，同样的可怕。第二次诅咒危机，七大家族意识到，岳、杨两家的男子逐渐向外迁移，导致了岳、杨两家迅速的走向衰落。伴随着岳、杨两家的衰落，七大家族也走向了衰落的深渊。于是，七大家族再次发兵围困了福留。扬言，岳、杨两家的女子可以走，可以出嫁，男子不能离开福留半步。岳、杨两家的男子，以死相逼，若没有自由，生不如死。一夜间，自杀了五人。七大家族的族长，知道过犹不及，这种围堵，搞不好会玉石俱焚。于是七大家族的族长，负荆请罪。与当时岳、杨两家的家主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达成了协议。岳、杨两家的男子，满十八岁，七大家族出一个处女与之成亲，待生下一子之后，方可离家。妻子愿留福留则留，不愿则回岳杨，改嫁。”
    “这一招真够狠，岳、杨两家的男子不接受，就出不去。接受了，却要承担抛弃妻子的恶名。最悲惨的反而是七大家族的女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所谓的家族做出牺牲。要是我，都不敢要女儿了。”我感慨道。
    岳清风摇了摇头，“七大家族与岳、杨两家，可谓关系复杂，自从狼谷一役之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所以，可以说我们也是七大家族的延伸，我们身体里的血本身就装满了罪恶，七大家族妄想用我们的血，清洗冤孽，简直痴人说梦。”
    “我明白了，每一次岳、杨两家与七大家族的联姻，都意味着岳、杨两家血脉的稀释，七大家族血脉的增强。这种来自血脉的诅咒，非但保全不了岳、杨两家，反而害了岳、杨两家。”
    岳清风冷笑道，“所以，从七大家族的族长为了报复流寇获得自由，献出十四个处女给七个岳、杨两家的勇士，留存他们的后代开始，岳、杨两家就已经开始名存实亡了。一百多年过去了，我们福留镇岳、杨两家与岳杨镇七大家族本身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事实上岳、杨两家已经灭绝了。”
    对于岳清风的这个推理，我震惊的哑口无言。如果果真是这样，就算我的血脉稍微干净一些，我娶了七大家族的女子为妻，过不了几代，依然阻挡不了诅咒的蔓延。更加可悲的是，现在我的心脏不也是献祭而来的。
    “你的意思，我懂了。破解那个诅咒唯一的方法，就是岳、杨两家的男子，与外界的女子通婚，用干净的血，逐渐洗清他们身体里的罪恶。”
    “可是这最后一丝希望，也被七大家族那个愚蠢的留后政策，给彻底的毁掉了。那是上天留给七大家族，最后一次赎罪反思的机会，他们就那样给错过了。”岳清风说完，蜷曲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无奈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