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听夜雨

郑秋月最近看到我，总是皱着眉头，咬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往常我见惯了温婉动人的郑秋月，非常不习惯这个她。我笑着问，“月儿，最近你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
    “我……我，我不知道。”郑秋月说完，转身就走。
    其实找到郑秋月也不难，我只要找，总能在学校梧桐树下，找到她发呆的样子。往日里，我是不愿跟着她出来的，这一次我觉得如果不和她谈一谈，总觉得如鲠在喉。我追出来，就看到她安静的坐在秋千上，荡着腿发愣。
    我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推了一下秋千，笑道，“你常说我是个聪明人，我也自以为很聪明，但是我却没有猜到女孩子心思的聪明劲儿。”
    “我不愿说，不是真的不愿说。只是，我说出来也和没有说是一个效果。”郑秋月叹了口气小声的回道。
    “你是不是想让我回离开岳杨镇？”我问道。
    郑秋月仰头看着我，我第一次这么近的凝视她的眸子，满满的都是自己的影子。我忍不住，想要吻她。
    “杨老师、郑老师，你们在干什么？孩子们可都看着你们呢。”岳清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出来，不满道。
    我一下子被惊醒，尴尬的红着脸，站直了身子，不知道说什么好。郑秋月站起身飞快的逃走了，我没有追上去，就看着她的影子慢慢的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你若爱月儿姐姐，就该告诉她。你这个样子，会害了她的，你不是许敬之，她却像极了孙小妹。”岳清风冷冷的对我说完，转身就走。
    “我……”到了口边的话，又给憋了回去。我无力的坐在秋千上，抬头望着茂密的梧桐树，20年一枯荣，为什么偏偏是在最繁华的时候凋零呢？
    没有人给我答案，也不会有答案的，世上本就有很多问题没有答案。放学之后，我漫步回家，看见姑妈问道，“月儿回来了吗？”
    姑妈皱了皱眉头，对我摇了摇头笑道，“这个丫头最近几天，跟吃错要似的，这不，刚回来，就又回屋子里去了。”
    我信步来到郑秋月的窗外，叫道，“月儿，你在吗？我进来了。”
    刚说完，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郑秋月，红着脸说道，“你进来吧，我在看书呢。”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郑秋月坐在床边，低着头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该怎么说，只好也不说话。
    沉默了片刻，我还是败下阵来，开口道，“我承认，我爱上了你！”
    郑秋月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我，然后噗呲一声笑了。“你过来，就是和我说这个，可是我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是一回事，我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可是，我不能娶你。”我低着头压低了嗓子说道。
    “这我也知道，可是我不是想听这些的。你知道，你不属于这里，即使你骗得了任何人，你也骗不了你自己。我一直想告诉你，这几个月来，你瘦的太厉害。”郑秋月担忧的说道。
    我微微笑道，“我本来就这么瘦的。”
    “不，自从上次你和清风去了狼谷，生了场病。虽然，身体的病好了，可是心病却没除掉。”
    好久没有一个姑娘，像郑秋月一样，这么彻底的了解我了。我在她的面前，就像透明的一样，没有丝毫的秘密。若不是爱的深了，又有什么力量可以把一个人，看的这么通透。我情不自禁的蹲在她的身前，紧紧的握着她的双手，“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草原也好、去沙漠也好、去孤悬海外的荒岛也好，无论去哪里都好。”
    我抬头默默的盯着她通红的双眼，郑秋月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唇，冰凉的、柔软的、香甜的，像是一场紫色的梦。
    “你们走吧！今天晚上，我就让郑雪堂送你们走，去哪里都好，不要回来了。”我和郑秋月都吓了一跳，看见姑妈站在窗前，背对着我们冷冰冰的说道。
    “妈妈？我……”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什么都知道。”姑妈说完，就下了楼。
    我把泣不成声的郑秋月，紧紧的拥在怀里，安慰她，“哭吧，哭完了，心里就好受了。”
    不知不觉，我们都疲惫的饿睡了过去，直到姑妈把我们叫醒，“你们该走了，这个时候走，应该没有人会拦你们。”
    郑秋月和我从床上爬起来，匆匆的洗了把脸。姑父走进来，“你们的东西，都放到车里了，跟我来吧。”
    郑秋月突然哭起来，我有些不忍心，张了张嘴没有开口。
    “月儿，不要哭了，记着到了外边不比家里，你哥哥，不，应该是你的丈夫，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的照顾杨扬，知道吗？”姑妈抱着郑秋月，嘱咐道。
    “快走吧，惊动了邻里，就走不掉了。”姑父也开口说道。
    郑秋月突然跪下来，“哥哥咱们给阿爸、阿妈，磕几个头吧，我们不能在他们身边尽孝道了。”
    姑父和姑母都伤心的流下泪来，姑母把心一横，推着我们往外走，“不要说话，趁着没有月光，快点走吧。”
    姑父不敢开大灯，开着车小心的上了路。车子很快出了镇子，似乎一切都很顺利，因为离别虽然有些伤心，但是自由的快乐还是压倒了一切。
    “灯光！”郑秋月突然大叫，“阿爸，过不去了。他们原来竟然一直防备着我们离开，我和哥哥下车走吧。”
    姑父焦急的踩了刹车，“你们从这里走不出去，只有从福留才能出去，我带你们去福留。”
    我们忧心忡忡，不知前路如何。远远地望去，镇子里的灯光全亮了。而我们身后，明晃晃的亮着大灯，紧紧的跟着我们。姑父，开足了马力，一路狂飙，朝福留镇奔去。正值凌晨，天黑的可怕，郑秋月紧紧的攥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水。
    “阿爸，小心点。”她担心的说道。
    姑父虽然开惯了山道，可是依然会紧张，终于安全的下了翠柳峰，再往前走10里，就是福留镇了。
    “你们不能去福留镇，”姑父停下车，给我们指着岔口说道，“现在你们唯一的出路就是从狼谷出去，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我拉着郑秋月的手，说道，“阿爸，再见。”
    郑秋月哭出声来，一步三回头，最后看了郑雪堂几眼，拉着我就跑。我们徒步前进，什么都没有带，很快就到了狼谷的石碑处。我和郑秋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阎罗谷一百多年来一直是禁地，别说这个时候，就是白天都没有人敢来。况且，一百多年前，岳、杨两家就是带着七家200联军，在这个时候，毒杀了2000多名流寇和无辜妇孺。
    我们都有些害怕和犹豫，背后追来的灯光，越来越近了。来不及思考，我一把把郑秋月扯到怀里，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狠狠的吻住了她。
    “不管我的祖辈和你的祖辈在这里做过什么，都不是我们的错。”我说完拉着她义无反顾的走进了狼谷。
    黑黢黢的洞口，真的像极了地狱的入口。
    “站住！”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暴喝，“不要再走了，杨扬！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我们岳杨镇，上上下下把你当成自己人，尊陈你为杨先生，你呢？却要自私的置我们岳杨镇几万百姓的生命于不顾。”
    “你若喜欢郑秋月，你们可以结婚，岳杨镇上上下下都会祝福你们！干嘛用这种方式，你们不觉得自私嘛！”刘炳奇吼道。
    我拉着郑秋月的手转过身来，“我不知道什么叫做自私？一百五十年前，七大家族背叛岳、杨两家，带领着贼寇杀死岳、杨两家230多口人命的时候，算不算自私？一百二十年前，为了破解诅咒，七大家族围攻孱弱不堪的岳、杨两家，逼着他们各自交出一对童男童女的时候，算不算自私？90年前，打着所谓的保存岳、杨两家忠义血脉的幌子，对岳、杨两家做出‘留后就留头’的威胁，算不算自私？”
    郑孝义上前一步开口道，“算自私，所以这五十年，岳、杨的七大家族，吴、陆两家已经绝种了，陈、奇两家也快了，紧接着就是我们郑、萧、刘三家，我们的自私已经付出了代价，难道这个代价好不够吗？”
    “不够！远远的不够！”岳清风应该是从福留赶过来的，穿了一身黑衣，在夜里像隐形了一样。
    “二小姐说不够，那怎样才够？”萧万山沙哑着嗓子，颤抖的问道。
    “萧老太爷，我问你，一百五十多年来，望夫石上死去的岳、杨两家的媳妇儿，她们的命该找谁去还？我的姐姐，做错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大小姐的死，跟我们七家无关，不管你相不相信。”郑孝义接口道。
    “好，我姐姐的死，与你们七家无关，你敢对着狼谷发誓说，望夫石上的亡魂，也与你们七家没有关系吗？”岳清风冷冷的问道。
    “你……”郑孝义哑口无言，不敢说下去。
    “望夫石上的亡魂，是你们岳、杨两家的媳妇，也是我们七大家族的闺女呀。”刘炳奇开口说道。
    “哈哈哈……好不要脸！一百五十多年来，刘炳奇族长，你问一问你的祖先，敢说望夫石上的冤魂是你们七大家族的闺女吗？”岳清风大笑道，她的笑声在午夜的狼谷里，回荡，凄厉的让人浑身发抖。
    “为什么……？”
    “够了，炳齐！”刘炳奇还没有问完，被萧万山吼断道，然后萧万山对岳清风说道，“二小姐，你说得对，我无话可说。七大家族对不起他们的女儿，更对不起岳、杨两家的媳妇。”
    然后对我说道，“杨公子，七大家族对不起一百五十年前，惨死在流寇刀下的岳、杨两家230多条人命。也对不起一百二十年前，死在七大家族手中的无辜孩童，那些孩子身体里还流着七大家族一半的血。更对不起九十年来，因留后政策而死去的岳、杨两家的前辈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