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嘉年

第16章


  庄梧在一旁看着她,防止中途出什么意外,到了一定的时间,再由庄梧告诉她,该把小狗放回去了。
  那一天庄桐非要自己解绳子,没想到还在睡的小狗就这样从高处摔了下来,庄桐简直要大发雷霆,看着跟在她身边的后悔的庄桐,却无法说出任何斥责的话。又怕被狗妈妈发现,只好趁宝宝出去的间隙里,冷着脸把叫个不停的小狗塞了回去。
  没过几天,那只小狗就那样死了,庄桐知道做错了事情,红着眼睛一连哭了好几天,这或许是一个孩子,第一次这样直面的面对一个小生命的离世。同样,也是第一次直面生命的脆弱。
  庄梧惋惜的跟童振声说了,童振声在后山找了个地方,很快把小狗埋了起来。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童振声每埋一次,宝宝就挖出来一次,再换一个地方,宝宝像是凭借着母亲与孩子之间的感应,再一次地把小狗挖出来,不吃不喝的守着死了的狗宝宝。
  夏暮的天渐渐有了些凉意,不用童振声担心死了的小狗生了蛆,因为最后宝宝也死了,两只狗一大一小,对着躺着,童振声无限唏嘘地看着这条活了八年老狗,最后把它和它的小崽埋在了一起。
  庄桐大哭不止,两只眼睛肿的像是桃子,庄梧也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小孩。童振声没办法,只好让庄彦平上来把哭哭啼啼的庄桐接走。
  庄梧小心翼翼地跟着抱着庄桐下山的庄彦平,看着他轻轻拍着庄桐的背,安慰自己的这个小妹妹。
  心里复杂地像是一股脑的打翻了所有的调料盒,她看着庄彦平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庄桐递给副驾驶座上静候的林晓鸢。
  那时庄彦平还没有自己的汽车,家里只有两个七八成新的自行车,每次童桦初送庄梧上学,庄彦平都会走过来,把绑在后座庄梧身上的带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正怕因为大人的不认真,孩子在道上出了什么危险。
  庄梧没办法掩饰住心里的羡慕感,那才是完完整整的一家人。
  要是有一天海海能坐上汽车就好了。庄梧愣住了,被突如其来跑入她脑海中的想法吓了一跳。
  庄梧看着人差不多已经离开了,怕童振声找不到她,再着急,往山上去了。
  江畔看着不远处的身影,把衣服里的照片拿出来,比了比,照片上一个十六七的女孩抱着一个不大的孩子,像是一幅蓝底白边的山居小画,正是当年的庄梧和海海,没错,虽然长大了,但是还是能辨认出当年的轮廓,就是她。
  
  ☆、江畔
  “人不能吃那些红红的野山楂,据说吃了野山楂的人,那些人最后都瞎了眼睛。”说话者的声音清净,高远。
  庄梧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的配合着点了点头,才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人的身上。
  庄梧注意到,年轻男人的皮肤被中午猛烈的阳光晒得有些微微发红,脸线很柔和,但配着高而挺的鼻子倒显得很英挺,衬得深邃的目光少了些戾气,身上是件清新干净的白色短袖,目测个子很高,拿着相机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江畔取出手中刚刚拍摄好的照片,拿给庄梧,照片上的女人的脸色苍白,阳光下眼睛微微眯起,看着绿叶里伸出的一片片鲜红的野山楂。
  镜头刚好定格在庄梧回头的这一刹那。
  庄梧警惕的捏着手里的相片,猛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位陌生的客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不知不觉地与江畔形成一个双方对峙的状态。
  江畔看着她动作,猜到她严重缺乏安全感,根据传给他的陇川警方手中现存的资料,加上他的推断,基本可以彻底的确定庄梧的身份,但他暂时不想轻举妄动,江畔的处世方式向来是软硬并施,柔和,却容不得人反抗,他是天生的决策者。
  他在等侯一个时机,等待晚到而来的俞辛江前来会合。
  “你好,我叫江畔,是一名新闻记者。”
  庄梧盯着“友好”地伸过来的手,反而快速地把手收回,严严实实地藏在身后。
  江畔“体谅”地把手收了回来,温和一笑,“今天太不凑巧,过一段时间,我会挑一个恰当的时候,登门拜访,只希望下次,不要把客人拒之门外。”
  其实哪里是相逢偶遇,江畔早就在暗处等候了多时,以便安排这次的“巧遇”,他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强硬,但是恰到好处的掷地有声,包含着浓浓的说服力。
  庄梧虽然一言不发,还是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下一秒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浓浓的懊悔。
  江畔不及她反悔,见好就收,对达到的状态十分满意,向她挥手作别。
  庄梧没想到时隔八年,还有机会见到俞辛江,四十出头的俞辛江,脸上写满了沧桑之意。后面跟着随行的一个记者,正是几天前“偶遇”的江畔。
  童振声和蒋桂杰出于礼貌,招呼人进屋做客,隐约猜到同庄梧的“曾经”有关系,留下说话的三个人,惴惴不安地在客厅等着。
  “庄梧,你同我们会趟云南吗?”还是站在一旁神色凝重的俞辛江选择首先打破了僵局。
  等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俞辛江才惊喜的收获了庄梧的回应。
  “警官,”庄梧压抑着心里的抵触,勉强地开了口,生硬地说,“你知道的,我早就与当年的那件事没关系了。”
  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和在场的他人,又沉声重复了一遍,“你们说的,我都做好了,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为什么?还是不放过我?”
  其中的“你们”,既包括俞辛江,也包括赵晨光,现在又多上一个江畔。
  俞辛江看着眼前这个眉目之间更胜往昔的女孩,确切的说,已经是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了,在一旁沉默地伸手给她递了块纸巾。
  他前半生虽不说光明磊落,但也不曾愧对于人,可他想起当年那场在他“默许”下进行的,赵晨光的急功近利的利用,留给他的只是漫长岁月里无尽的懊悔。
  若是他当年能早“勇敢”一些,在庄梧离开后,接连的悲剧或许就不会发生,赵晨光便能早些伏法。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她的命运,还关系着当年那群孩子的命运。
  “警官,你觉得我现在还会答应你的要求吗?”
  庄梧到底还是失控了,所有快要渐渐淡忘的往事,像奔涌的浪潮一般,不容拒绝地向她涌来,她头痛欲裂,痛苦不堪地捂着头,蹲下了身体,闷声痛哭。
  庄梧就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羊羔,被迫暴露了所有致命的弱点。
  “你的弟弟,我希望你同我们回去看看他,毕竟你离开那年他只有五岁,我觉得你也不想看着他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像是怕她想不起来,补充道,“我想你记得,他叫海海。”
  “小梧。”两位老人在门外听着,早就急得不行,恨不得早些冲进来解救庄梧。
  听见外面传来的叫声,就是要赶人的意思了,俞辛江当警察那么多年,在警局混的也算是如鱼得水,耳濡目染地也成了一把察言观色的好手,知道此时应该和江畔一同告辞了。
  “我希望你认真的想了想,我知道你,会答应的。”俞辛江向两位老人道了别。
  原本站在俞辛江身后一言不发的江畔,在听完这一切后,托蒋桂杰转交给庄梧一张纸条,礼貌的谢过两位老人对工作的支持,说了期待有机会再见,后脚也跟着沈振生离开了。
  童振声表情严肃,见庄梧脸色惨白的吓人,什么都没说,微微颤抖的坐在了炕头上。
  蒋桂杰赶快心疼的把庄梧从地上扶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庄梧自己抓的血红一片的手心打开,沉默地给她上药。
  虽然老人从来没细问过庄梧回来之前到底经历过什么,怕是把心头刚刚结痂的伤口连皮带肉的撕开,也不逼庄梧跟他们两人说,只希望时间这剂良药能愈合她的伤口,日子还能这样平平常常的维持下去,他们真的不多求别的了,庄梧能回来,已经是老天开了眼。
  但这五年来,蒋桂杰有好几次,都曾被庄梧半夜骇人的哭声惊醒,蒋桂杰打了灯,推了推睡着的童振声,两个人披了衣服下地。
  蒋桂杰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庄梧到底还是被吓哭了,庄梧在梦里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两只手不停的向空中抓着,嘴里痛苦的哭喊着蒋桂杰听不清的话。
  不管她如何摇动进入了梦魇的庄梧,却怎么摇也摇不醒,两位老人只好回了屋,无声的吊着眼泪。
  第二天夜里还是如此,蒋桂杰怕庄梧把自己抓伤,没办法,只好开着庄梧屋里的灯,看着庄梧睡,白天再补觉,通过这种方法,庄梧的状况还能稍微强些。
  睡醒的庄梧对梦里的事记得不是太清楚,只是隐约知道是些及其痛苦的事,所以清醒的她选择性的忘记。
  但不忍心看着两位老人为她这般费心,主动提出让老人用麻绳把她绑在铁床上,那一段不忍回首的过渡时期,靠着那样的方法,艰难地挺了过去。
  夜里蒋桂杰又一次听见久违的哭喊,回忆起在客厅偷听的他们的谈话,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下地之前,想着,或许,真的应该让庄梧回去一次。 
  那天夜里,庄梧又做噩梦了,不同以往,这次的梦境那样真实,真实到恐怖,醒来的她把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庄梧不敢回忆,不敢回去,那年就是那么的刚好,像是有人把一切的情节都安排好了,甚至不用彩排,只需要庄梧接过写好的剧本演下去,这个人,就是一直如毒蛇般,对她纠缠不放的警官赵晨光,她在记忆里追寻良久,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记起赵晨光的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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