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嘉年

第23章


  周竟向来下刀又快又恨,从不手下留情。
  闻言,席扬胸腔内一阵钝痛,就连他自己也知道,庄梧不会再说别的了,因为她的心也快死了,可还是漫不经心的把手巾甩在一旁,越过周竟,用发了狠的声音回答道,“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逼走了她。
  席扬摸了摸胸口,衣服下安静地躺着一块水滴状的翡翠,离心口很近,带着他的体温。
  他还记得周竟第一次把戒了毒的“海海”带到果敢,海海精神状态强了许多,但不弄不清楚什么原因,海海和阿瓦的脾气一点也不对盘儿,每每两个人对上,恨不得每件事都要吵上一架,最好还能动上一回手才解气。
  那一次席扬离他俩站的很远,远远看着恢复了一些少年的朝气的海海,和阿瓦在树下乐此不疲地斗嘴,之后周竟把他俩叫走了。
  因为院子里这棵熟悉的石榴树,席扬第一次看房子时,便决定买下这个房子,席扬扶着树干,慢慢走到树下,无意间瞥见,离刚才两个人站着的地方没多远的草丛里,漏了个红色的角,他好奇地弯下腰,手在草丛里摸索了一阵。
  一块血红色的琥珀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像极了一滴血泪,或许是因为石头的主人十分珍爱,经常放在手里把玩的原因,石头比当年小了一圈,却更有光泽。
  席扬在果敢第一次见海海,他只问了一句话,“你阿姐呢?”
  海海的反应极其冷淡,快速回答,“死了。”
  席扬笑了,若是认为庄梧死了,琥珀怎么会随时带在身上。
  他知道等海海意识到石头掉了,一定会过来寻,所以他把石头放回了原位,但离开时,他心里沉甸甸的。
  我曾义无反顾的爱过你,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那时畹町口岸贸易繁华,珠宝,首饰,玉石一应俱全。某一天席扬无意经过边界桥,目光被小摊上的一块石头吸引住了,就是那块血色琥珀,如今这块石头辗转到了海海的手中。
  所以当席扬不知不觉的赌下一块成色质地皆属上乘的翡翠,后知后觉的他看着那块送上门来,还没抛光打磨的玉石,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年少时的感情最是稀薄,最是易忘,所以席扬向来认为,不管是哪类的感情,都像是一杯倒出的水,每一次的倾倒,彻彻底底,每一次的断绝,干干净净。
  可是他把水完完全全的到给了庄梧,所以覆水难收,所以满盘皆输。 
  他到底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请了个手工精湛的师傅,推了好几桩生意,比着记忆里海海手里血色琥珀的大小,天天在屋子里耗着打磨。
  最后被下家催的无可奈何的周竟找上门来的时候,席扬正一脸痴笑,坐在门廊的椅子上,瘦长的手按着胸口处,脖子露出半截红绳。
  周竟满肚子的话都干涩地卡在喉咙里,这个微笑的席扬让他感到陌生,他不记得多久没见过这种表情的席扬,特别是在白杳出了意外后,席扬总是板着脸,轻易不出手,出手必带伤,那种打法是自己也不要命了。
  所以门口的周竟先是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之后唉声叹气的退了几步,直接退回了谈判桌,试着把生意向后拖几天。
  那时的席扬还是他交过心,共过命的好兄弟,简单点说,就是生死与共。
  所以现在的周竟看着与他擦肩而过的席扬,做出他无比熟悉的,惯常的摸胸口的动作时。
  愤怒的他用拳头狠狠地砸向水池上的玻璃,玻璃碎了,鲜红的血液顺着玻璃和手的相接的地方流了下来。
  周竟满眼腥红的看着碎玻璃坑中的数个自己,席扬在最后也要放弃他,他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这是周竟出少管所的第一年,那年他虚岁二十二,他的心里五味杂陈,精彩的很,一半是因为担忧,因为席扬还在肮脏不见底的监狱里关着,一半是因为心痛,因为阿杳的横死。
  还有一小部分复杂的原因,是因为那个背叛了他们的叫做庄梧的女孩。
  要不是因为席扬阻拦他,周竟早就控制不住地出手废了那个半只脚踏进黑暗里的狱警。
  席扬去找狱警的那晚,回来时那身黑衣服虽然看不出变化,扔进水盆里的那瞬间,满盆的水都红了,血水溢了一地,杀气腾腾的席扬最后还是把那件洗不出来的衣服扔了。
  两个人担心赵晨光的人再报复,商量了几天,最后决定离开陇川去果敢。
  周竟和席扬做过许多的苦力活,每天超负荷的劳动压的周竟颈椎酸痛,和席扬租的房子是在太小了,一室一屋。
  周竟有一天终于过够了这样的日子,完美地发挥了他的制毒天分。
  他还记得第一次做出来的粉儿颜色发黄,一看就是纯度不够,但周竟还是兴奋极了,把成品偷偷卖给了路上走投无路的瘾君子,当晚周竟和席扬成功地加了肉菜。
  席扬吃饭时什么都没说,还是跟平常一样板着脸,一言不发,看不出一点儿不对劲儿,吃完饭的席扬趁着周竟收拾桌子的功夫,把周竟买回来藏在床底的试管酒精灯一股脑冲进了马桶,周竟听到冲水声后,冲进厕所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席扬对毒品的态度,厌恶,甚至是,憎恨。
  制毒的路子在席扬这堵死了。
  那时他认识了单纯善良的缅族女孩阿瓦,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阿瓦的场景。清晨的水雾还没有散去,朦朦胧胧,一个面容娇艳的女孩骑着小象离她越来越近,那时的阿瓦是朵带刺的玫瑰,周竟是被抽在脸上的鞭子疼醒的,虽然疼,但是对着阿瓦,周竟笑了。
  阿瓦的父亲是名雕刻师,专做象牙生意,手艺精湛,不少人慕名而来,阿瓦虽然不是专业的赶象师,但是她喜欢小动物,最喜欢有灵气的小象。
  日子一长,两个人都有了感情,周竟还记得阿瓦羞红了脸,把手链轻轻摔在他身上,转头跑了。
  席扬只是含着笑看着与他并排站着的周竟,拍了拍周竟的肩膀,去提前做工了。
  愣在原地的周竟僵硬地捡起脚边的手链,绳子上拴着个黄白色的伸鼻子的小象,长度正好够他的手腕,就好像阿瓦曾偷偷用手比量过。
  没过多久,席扬被人恶意地弄了进去,他知道席扬的性格,席扬不是个会轻易得罪人的人,这是个躲不过的祸。
  为了凑够保住席扬人头的钱,他走投无路,只好手上带着象牙手链,去求阿瓦的帮忙。
  阿瓦为了帮他和席扬,匆忙中偷了家里一尊象牙的欢喜佛交到席扬手上,席扬托着手里沉甸甸的的佛像,面脸泪痕,所有的承诺都被放在心里。
  时间紧迫,焦急的周竟把佛像买到了黑市,及时换了席扬的救命钱。
  那是一尊精致完美的佛像,就是这样一尊佛像,关键时刻坏了事,阿瓦只觉得父亲对这件雕刻有些偏爱,佛像丢了,阿瓦哆哆嗦嗦地道出原委,父亲狠狠地给了阿瓦一个巴掌,生气只是一个原因,图画还在,签了合同的定制佛像却不见了,五天后交货,拿什么交。
  阿瓦哭着瘫倒在地上,最后阿瓦父亲卖了所有的雕刻,赔了钱,从此封了刀。
  席扬手上还系着那串手链,席扬再也说不出任何阻拦周竟制作毒品的话。“中南”凭借高超的制毒手腕儿,短短几年从平地崛起,打响了名号。
  席扬心存愧疚,最终把父亲去世的阿瓦带来了回来,没过多久,周竟和阿瓦动身,目的地是陇川,为了给海海脱毒。
  自此以后,周竟和阿瓦见面的机会很多,但是,两个人都知道,再也不可能了,阿瓦选择陪在了海海身边,半分相似,半分怜惜。
  只有夜半时分,周竟会掏出怀里的象牙链子,盯上许久,叹上口气。
  周竟记得自己五行缺水,所以他所有的女人名字里都有个水字,唯独阿瓦不是,在他选择将阿瓦父亲的象牙雕刻卖到黑市上时,换取席扬的救命钱的那刻,他和阿瓦就没了未来,但是假如还有一次机会,周竟还是会那样的选择,他不曾后悔。
  所以席扬,我怎么能把你放开,除非咱们两个人一起死,现在的你选择收手,已经太晚了。
  
  ☆、归去
  庄梧回了北方,姥姥和姥爷什么都没问她,坚持把她留下来,名义上是要她趁着还在的时候多陪陪他们,实际她明白,是怕她自已一个人孤单,在外面受苦。
  但最后童振声还是违背了对蒋桂杰的承诺,比蒋桂杰快了几步,走在了蒋桂杰的前头。
  蒋桂杰身体还算硬朗,处理童振声后事时还很仔细,出不得一点的差错。
  也不让别人沾手,坚持亲自给童振声换上寿衣,“老伴,老伴,抬一下手,对,你最听我话了。”
  没多一会儿,又说。“咱们干干净净地上路,我给你慢点穿,你慢点走,在奈何桥上等等我,咱俩下辈子不管托生成什么,还在一块儿,好不好。”
  童桦初算是两个人唯一的女儿,那时候孩子生的都多,童桦初还小的时候也有一对儿双胞胎妹妹,长了没几年得了病,老人把山下的房子卖了,也没把孩子留住,现在童振声也不在了,整个童家基本算空了。
  蒋桂杰镇定地到了庄彦平家,先是吩咐庄桐把锁在小屋里的庄梧放出来,然后缓缓地移到了沙发旁,用光了所有的力气,猛的坐了下来。
  “小梧,你跪到我前头。”童振声三天后出殡,还是蒋桂杰的意思,知道庄梧说什么都会去看看,怕丧事对怀孕的女人,和肚子里的小孩都不吉利,做主看住庄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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