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传

第93章


  波伏瓦:但你没有具体设想任何一种抵抗运动,对不对?你的运动称为 “社会主义和自由”。对你说来,社会主义者和抵抗者之间的关系如何?你 同右翼抵抗者接触。你也同左翼抵抗者接触,或者说造成接触的可能。在你 心目中,抵抗运动和社会主义是一种什么关系?
  萨特:法西斯主义首先提出反对共产主义。因此,成为共产主义者或至  少是社会主义者,就是一种抵抗的形式。这是使自己处于与纳粹主义相对立 的地位,反对纳粹的最好方式就是强调自己对于一种社会主义社会的欲望。 因此,我们创立了这个运动,我和你几乎可以看成是这个运动的创始人。
  波伏瓦:谈谈在抵抗运动期间你同共产主义的关系。德苏条约和尼赞的  反应对你有根深的影响。
  萨特:尼赞脱离了共产党。战争期间,在我当俘虏前,他还没有被害时, 他给我写了封信,他说他不再是共产党员了,他主要考虑的就是德苏条约这 件事,他决定认真思考一段时间再采取一种不同的政治态度。对我们说来, 跟许多人一样,德苏条约是一个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件。
  波伏瓦:你为什么创立了一种个人的运动?你为什么不马上同共产党人  一起工作?
  萨特:我是想这样做。我让同共产党有密切交往的朋友转达了我的建 议。但我得到的答复是,“萨特是被德国人送回来在抵抗的外表下在法国人 中进行纳粹宣传的。我们决不同萨特一起干任何事。”
  波伏瓦:共产党人为什么对你有这种敌意?
  萨特:我不知道。他们不希望同那些战前没有同他们在一起的人结成联 盟。??他们很清楚我不是一个他们说的卖国贼,但他们不知道我是否会同 他们一起前进。两年后他们搞清楚了这一点。
  波伏瓦:这样,你回来了。共产党人不想同你一起干,于是你创立了一 个运动。
  萨特:我们创立了“社会主义和自由”。我选择了这个名称,因为我认 为一种包容自由的社会主义是可能存在的。那时我成了一个社会主义者。这 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我们的战俘生活的一个主要方面就是社会主义——虽然 是一种凄惨的社会主义,但这是一种集体生活,一种公社。没有财产:食物 是分配的而义务是由征服者强加的。因此,我们的生活是一种共同生活,可  以想象的是,如果我们的生活不是战俘的生活但保留了这种共同性,那么这 可能是一种幸福愉快的生活。但我并没有设想社会主义就是同所有的人在一 张桌上吃饭,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我相信你也没有这样想。
  波伏瓦:确实没有。
  萨特:而且你对社会主义的思想不太热心。
  波伏瓦:我记不清楚了。在占领期间,我对贫困中的平等问题很感兴趣。 我认为一个真正的社会主义,是积极的具有建设性的。这确实是个很好的东 西。但我们还是回到你个人的发展过程中来。这样,你带着社会主义还可以 的思想回来了。
  萨特:是的。但我还没有完全确信它。我记得我在战后才拟定出一个明 确的宪法。
  波伏瓦:是谁请你写了这个宪法? 萨特:我现在记不得了。好像是戴高乐在阿尔及尔的时候。 波伏瓦:事实上你是被邀请去拟订一个宪法草案。 萨特:对。它有两个副本,一个给戴高乐了。另一个遗失了,我不知道  在哪儿,后来又被卡纳帕找到了。 波伏瓦:卡纳帕是你以前的学生,他已经是一个共产党员了吧? 萨特:是的,在写这个宪法草案的过程中,我可以把社会主义思想运用  在一些具体的形式上,使它变为某种坚实的东西,使我更好地理解它的意义。
  波伏瓦:你还记得哪些内容?社会主义是怎样作为指导的? 萨特:我记得有一长段话是关于犹太人的。 波伏瓦:我记得这个,因为我们讨论过它;顺便说一下,你这样写是很  有道理的。我认为犹太人应该像所有公民一样享有权利,既不多也不少。你  希望给予他们非常确定的权利——说自己语言的权利,有自己的宗教信仰, 有自己的文化,等等。
  萨特:对,在战争之前我就有这种想法。我写《恶心》时认识一个叫门  德尔的犹太人,后来我们常谈到他。我希望犹太人像基督徒一样有公民权, 而他让我相信犹太人情况的特殊性,必须给犹太人特别的权利。回到我转向 社会主义的问题上来,这确实是我接受共产党人提议的一个因素,虽然这个 提议使人惊讶,但它同这个党的发展是相关联的。他们让一个我认识的共产 党员比耶同我联系,我是在特里尔当战俘时同他认识的。
  波伏瓦:噢,对,我记得。我见过他。
  萨特:他是一个共产党员。他建立了一个同共产党人有联系的抵抗者组 织,建议我参加。有一年的时间我没做什么事。我们的团体瓦解了。
  波伏瓦:他们开始是对你置之不理,拒绝同你一起工作,造谣说你是密 探,最后他们又变过心来同你合作。这是怎么发生的?
  萨特:我不知道。一天我见到一个人,他和我一起当过战俘,他说,“你 为什么不同我们一起进行抵抗活动?你为什么不参加我们组织的这个关心文 艺的团体?”我十分吃惊;我说我愿意参加,于是我们定了一个约会,过了 几天我就成了全国作家协会的一个成员。全国作协包括各种不同情况的人—
  —有克洛德·莫尔冈,莱里斯,加缪,德比-布里代尔和其他人。 波伏瓦:你在里面干了些什么事? 萨特:我参加了这个委员会。显然发生了什么事,一种改变?? 波伏瓦:但这儿不仅仅有共产党人,因为你说到菜里斯。
  萨特:对,莱里斯或德比-布里代尔根本不是共产党员。但我认为共产 党在吸收新成员方面有了改变。他们原本会要求我们更公开地表明我们的态 度。总之,在 1943 年我成了全国作家协会的成员,我同他们一起搞文字工作, 秘密出版刊物,特别是《法国信使报》,我在上面写了一篇反对德里乌·拉 罗舍尔的文章。后来,在解放期间,我们被派定守卫法兰西喜剧院的任务, 我们手握武器——一只手枪——我们大家都一样,演员和我们自己。有段时 间我还担任了法兰西喜剧院负责人。我在负责人办公室呆了一夜,躺在地板 上很不舒服。第二天我拒绝了巴罗的这种优待。我说,他不该让我干这差事。 后来,解放的那一天,街上发生了战斗,在法兰西喜剧院也打了一会。我们 搭起了一道街垒,我还记得在法兰西喜剧院路口看到一个人押送一群被俘的 德国士兵到审计法院去。我不得不同萨拉克鲁一起度过一个夜晚。我们睡在 一个房间,总之,这儿有着某种活动性。
  波伏瓦:战后你的政治态度怎样?
  萨特:战后,戴高乐到达时,《法国信使报》出版第一期公开号,在这 一期中,我记得发表了一篇关于占领和抵抗运动的战斗历程的文章。
  波伏瓦:你开始是给《法国信使报》投稿?
  萨特:对。总之我写了那篇文章。我不记得我还写了别的什么。从共产 党人作为一个公开党出现的时候起,从这一开始,事情就有了不同。共产党 人显然对这个事不满:我成了一个名作家。这是突然发生的。人们从英国或 美国前来看我,把我当作一个名作家。而我也从美国回来了——我是为《战 斗报》去那儿的。美国人要求同一些法国记者见面。
  这样我回来了,我发现自己面对着共产党的《法国信使报》和该报一些  作家的反对??
  波伏瓦:还有《行动周刊》。
  萨特:对,还有《行动周刊》。它是一家亲共的刊物,一段时期里由蓬 热和埃尔韦编辑。我也给《行动周刊》投过稿。
  波伏瓦:你不仅是一个名作家。你在 1945 年也创办了一个评论刊物,
  它得到许多人、许多知识分子的支持,但它不是共产党的刊物。因此,你代 表了一种不同于共产主义的左翼作家的可能性。你对那些共产主义左翼作家 有什么看法?
  萨特:嗯,我不愿设想他们那种苏联式的共产主义,但我认为,人类的  命运保存着某种共产主义的运用。
  波伏瓦:你认为有可能同他们对话吗?他们对你提出的讨厌的意识形态  ——他们是这样称呼它——恼怒非常,他们甚至借助所有右翼的攻击来反对 你。你对此有什么反应?
  萨特:这儿有几种不同的情况。有着从个人角度看的我同共产党人的关 系。我认为他们很可恶地反对我,而我也反对他们。后来我才改变。
  波伏瓦:是的,那是在 1952 年。
  萨特:这样,作为一个个人,我是很厌恶共产党人。他们对我一点也不 友好,无情无意。他们有着必须服从的命令,但没有任何感情。大概克洛德·鲁 依的情况有些例外,他可能对我有一种模糊的喜爱。
  波伏瓦:我想知道这种政治上的长期对立对你的重要程度,以及就革命 民主联盟而言,你在多大程度上是介入的,又在多大程度上有疑虑。
  萨特:我是有疑虑的。我没有完全介入。
  波伏瓦:共产党人用《肮脏的手》来诽谤你,这对你有什么影响?
  萨特:噢,这在我看来是很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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