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家园

第84章


高尔泰的深刻之处就在于看准了这个运动趋势。然而,李先生亦非愚顽之辈,也不是保守之徒。他后期不是也在奋力挣脱他自己制造的文化阴影,肯定个性、感性、生命,构想什么“情感本体”吗,时代使然,还有人为制约,高、李之间这种富于时代色彩的对话在当时也没有持续下去,更没有获得正果。但这过于短暂的一现昙花令人想起心学与理学的格义,尤其让人想到八十年代西方的“法德之争”,以德里达、利奥塔为一方,和以伽达默尔、哈贝马斯为一方的世纪末之争。法国人认为,“天地入神”均已解构,宏大叙事已经陨落,现代性已告终结,人已经死亡:德国人认为,解构之后的世界不是理想的状况,由启蒙所开启的现代性工程永远是未竟之业。其实,法德之争是后现代与现代之争。后现代是审美现代性的极端形式,只是当启蒙、理性已经蜕变,令人怀疑又予人以桎梏的时候,审美现代性以后现代这种极端形态在延续现代性这一未竞之业!如果说,德国人对公共空间的探索,对交往的共同体的想象表现了人类回归的渴望,那么,法国人对整体的宣战,对差异的张扬,恰恰体现了人类远游的冲动、流亡的渴望。
  远游,流亡,也是美学所不得不领纳的圣命。九十年代以后,当李泽厚先生寂寞无奈之时,高尔泰先生远走他乡,留下了令人忧思而且令人悲愤的精神真空:后现代游戏精神在学界甚嚣尘上,复古主义又在昌明国粹的旗号下走向了对创造力的封杀,二者从左右两翼拒绝价值关怀,向人类的终极信念挑战,公开蔑视精神的创造力。在这种令人啼笑皆非的困局中,我们向这不该如此远去的背影投去敬畏的一瞥,但不是哀悼,不会神伤!
  高尔泰,一个发誓不从俗流的人。在大洋彼岸的他,是否十分释怀,十分轻松,十分潇洒自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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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命运(代序)
  {寻找家园》繁体版序
  铁窗百日(完整版)
  雨舍纪事(川师大时山居事)
  辛安亭先生附    录
  谁令骑马客京华(在社科院时纪事)
  陈迹飘零读故宫
  关于人的本质
  获当代汉语贡献奖答谢辞资    料
  北京当代汉语研究所2007年公告
  高尔泰简介
  {寻找家园》中的高尔泰编年整理稿(作者:个子)感激命运(代序)
  高尔泰
  生活不安定,又怕热闹,没过过生曰。五十、六十,都没庆祝。今年满七十那天,很偶然地,在桑塔菲附近的高山上度过。寥寥长风,莽莽奇景,感到是最好的庆祝。和小雨谈起一些往事,我说,假如我现在是一个婴儿,或者是一个婴儿的病危的母亲,对于自己的、或自己死后孩子所面临的如此人生,一定会感到无比的恐惧。现在都过来了,能不感激命运?
  何况除了活着,还有更多。更多之一,是意义的追寻,化作了文字。早年冒这个险,是因为心灵需要。窒息感迫使我用手指在墙上挖洞,以透一点儿新鲜空气。空虚感迫使我盜窃党产,想偷回一点儿被夺去的自我。机会很少,“作品”更少。字迹是赃物罪证,保存比写作更难。少而往往失去,常不得不从头来起。能有这些残余,确是命运的恩赐。
  但是,只是我个人的幸运。许多比我优秀的人们,已经消失在风沙荒漠里面。尸骨无存,遑论文字?遑论意义?从他们终止的地方开始,才是我对于命运之神的最好答谢。但是走到这一步,脚下已没了路。坦克当前,铁窗断后,一切又回到零度。
  流亡十几年,漂泊无定居。海洋郡日夜海风松涛,烦透了古典主义的宁静。偶住纽约,受不住钢骨水泥森林里那份现代主义的机械、效率、以及结构性的刚硬与冷峻。拉斯维加斯红尘滚滚,白天黑夜理性非理性大街上和高楼里都很难分清。无数流动交织的边缘,叠现出后现代主义模糊的面影。但是解构的语境,解不开“轻”  的沉重。总是在寻找意义,看到的却只有霓虹。烟花万重后面,是荒凉无边的太空。
  十几年来,眼看着人类失去好几百种语言,地球失去好几万种生物,新世纪与第三波恐怖主义同来;眼看着同情心、爱和被爱的需要、对自由、正义和更高生命价值的渴望等等,也在和森林草原冰川I矿脉等等同步萎缩;眼看着专制政权黑帮化,知识分子宠物化,文艺学术商业化,生化核弹普及化;眼看着欧盟要卖武器给中国,北大清华学生们敲锣打鼓为“911”欢呼,以骁勇剽悍著称的“高丽棒子”齐齐俯伏在一个无赖的脚下;善良温柔的阿拉伯妇女为了扦卫自己的石刑、面罩、和无权地位,而争当人肉炸弹……我只有惊讶。
  瞪着惊讶的眼睛(显出智力的限度),看世事如魔幻小说。看自己的过去,也觉得像是梦游。在党的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的全部经验、知识和观点,都局限在一个狭小闭塞的范围。没有书籍,没有信息,没有朋友,独钻牛角。在许多我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如因果律,质量不灭定律,历史不会倒退,真理只有一个,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等等一再被证明是不正确的以后,还在以天下为己任舍我其谁,还在“以为真理在手,不由别人分说”(某人的批评,现在我认同),非梦游而何?无知是内在的黑暗,引导我在外在的黑暗中摸索,非梦游而何?
  梦醒时分,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混沌。知道了我借以呼吸的“有序”,很可能是自欺欺人的童话。在核恐怖平衡的钢丝绳上,随着无数人类从未经验的事物如反物质、隐秩序、基因工程和所谓“文明的冲突”等等进入“视野”,我发现自己由于定向思维的宿疾,有一种结构性的软弱亟需克服。面对无序的世界,又感到呼吸困难。不在矿井下,不在上访村,也还只是,我个人的幸运。孤蓬绕天涯,无力正乾坤,到底总是一份,不能忍受之轻。
  写作“寻找家园”,又像是在墙上挖洞。这次是混沌无序之墙,一种历史中的自然。从洞中维度,我回望前尘。血腥污泥深处,浸润着蔷薇色的天空。碑碣沉沉,花影朦胧,蓝火在荒沙里流动……不知道是无序中的梦境?还是看不见的命运之手?毕竟,我之所以四十多年来没有窒息而死,之所以烧焦了一半的树上能留下这若干细果,都无非因为,能如此这般做梦。真已似幻,梦或非梦?果真无序,哪有命运?我依旧罔惑,只能听从心灵的呼声。
  听从心灵的呼声,是不问收获的耕耘。不问不是不想,凡事不可强求。现在和同龄人沟通都难,遑论与E世代新新人类?遑论从难友们终止的地方开始?在这网路眼花缭乱,声、光、色、影像飞旋,“文化消费”市场货架爆满的年代,在这信息滔滔,文字滚滚,每天的印刷品像潮水一样漫过市场的日子里,我一再嘱咐自己,要写得慢些,再慢些。少些,再少些。
  想不到《寻找家园》能在大陆出版(要感谢徐晓女士和林贤治先生的努力)。想不到虽然经过删节,还能得到那么多陌生的知音。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知音。“自由鸟永不老去…‘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孩子”……都是莫大鼓励。最使我感动的,是余世存的两句话:  “原来高尔泰就是我呀,或者说我们都是高尔泰。”奴隶没有祖国,我早已无分天涯。团体使我恐惧,我宁肯选择孤独。在流亡十几年之后,听到遥远故土新生代的这些话语,我依稀触摸到了“祖国”一词的深层含义。也许焦土下还有普世价值的地脉?也许其浸润所至,无不是沟通的渠道?
  尽管如此,朋友们建议我结集旧文,出个集子,我仍然有些犹豫。且不说参照系已几度更换,旧文也有其本身的问题。五七年发表的两篇,是我的地狱之门,改变了我的一生。但毕竟太不成熟,翻出来做什么?五七年后的写作,都是偷偷摸摸的勾当,匆忙潦草,深藏若虚。后来发表时,穿靴戴帽绕来绕去,擦边球打得云山雾罩,谈何文章?例如针对不把人当人的国情,写了篇《关于人的本质》。说人是目的不是手段,是主体不是工具。两万多字的形而上,进去了找不着北。《美是自由的象征》、《异化现象近观》……都有这个问题。那种说了像是没说的文体,本应当和那个产生它的时代一同消失。翻出来做什么?
  一位台湾诗人来访,说要收集评论,出本书,给我庆祝七十。不值当,我谢绝了。翻印旧文,如果是为了存档,也同样的不值当。现在查资料易如反掌,无需送货上门。书是给人看的,可看才值得出。旧作有上述问题,但还是有可看之处。读那份灵魂的颤栗,自己有一份余痛。本想趁这次重印,全部删改一遍。但没时间,只动了一部分,就感到吃不消了。(例如《象征》一文,是一个简单的三段论式:1,美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2,人的本质是自由;3,美是自由的象征。前两段在《人》文和《异化》文中都说过了。重复的地方很多,一经删除,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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