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那些事儿

第77章


  德国传教士汤若望当时在北京为清廷效力,根据他的描述,遭遇这场突然的变故,顺治帝瞬间秀逗了,打算卷起铺盖回东北老家。挨了孝庄太后一顿臭骂之后,顺治帝才渐渐平心静气,与廷臣商讨应对之策。
  朝堂如此,坊间的混乱更是可想而知。当时的北京人心惶惶,很多人甚至产生了南下投奔郑成功的想法。(东南之客,皆惶怖思归,至有泣下者。)
  由于清军主力集中在西南进剿朱由榔、李定国,北京已经无兵可派,只有在六月底急调进攻贵州的部分八旗兵回援南京。
  这支援军有两个特点:数量极少、身心疲惫。——兵力有限也就算了,居然还是在贵州被揍得鼻青脸肿,被其他轮战部队换下来休整的,这玩笑开大了吧?
  无论这支援军是否能赶到南京,就目前双方的态势来看,郑成功、张煌言拿下南京城已然是十拿九稳。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走过南明十几年的历程,我们应当对一切莫名其妙的意外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不错,意外再次光临。——郑成功占领镇江后,竟然不走了!
  郑成功进长江之后,迅速地往南京赶,还派张煌言率“浙系”打头阵,却决定在镇江原地踏步,着实令人有些费解。
  郑成功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其实,郑成功最初的想法是在镇江作短暂停留,通过搞入城式、阅兵式,向江南各地“亮肌肉”,以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战略目的。
  郑成功采取的策略,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南京附近的句容、仪真、滁州、六合纷纷派人前来联络,表示愿意归附。
  二十八日,郑成功在镇江举行军事会议,讨论进取南京的具体作战部署。
  要进攻堪称“江南首府”的南京,这么大的作战行动确实有必要讨论一下。但是,事情坏就坏在这次会议上,确切地说,坏在会议的决策上。
  这次军事会议主要讨论一个问题:怎么去南京?
  甘辉首先发言,建议大军弃船登岸,走陆路长驱直入,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狡虏亡魂丧胆,无暇预备,由陆长驱,昼夜倍道,兼程而进,逼取南都。)大军能一鼓作气拿下最好,实在攻不下来,就先困住南京守军,扫清外围,“孤城不攻自下”。
  这里涉及一个水路、陆路孰快孰慢的问题,前面曾经说过一个类似的场面。刘文秀进攻常德时,自己率主力走陆路,部将卢明臣则走水路,意图两路合击。结果,“衰神”刘文秀被暴雨拦在半道,卢明臣却顺江跑得飞快,导致两军难以相顾,卢明臣的孤军几乎全军覆没。
  看来,水路显然比陆路要稳妥得多。但是,打仗是门艺术活,更是门技术活,具体情况还得具体分析。从镇江到南京,不仅是逆流而上,在这个季节还是顶风而行,这对主要依靠风力前进的战船而言,显然是很不利的。特别是郑军水师都是在海里晃荡的,战船的吨位一个比一个大,如果风不给力、水不给力,大吨位就成了大麻烦。
  因此,走陆路轻装突袭南京,显然要靠谱得多。
  但是,大部分将领坚持认为,郑军擅长水战、不习陆战,又值酷暑雨季、河流猛涨,陆路进军有诸多不便。(我师远来,不习水土,兵多负重,值此炎暑酷热,难责兼程之行也。)
  两种意见已经摆到了桌面上,接下来就该轮到郑成功拍板了。
  现实的情况往往很复杂,不可能有完美无缺、无懈可击的解决方案。所谓决策,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
  郑成功最后做出的决定是走水路!
  事实证明,郑成功失策了。
  郑成功带着黑压压的“大家伙”从镇江逆长江而上,江面越走越窄,就跟大胖子挤小巷子似的,根本活动不开。再加上顶风逆水而行,战船只能靠两岸的纤夫拉动,速度可想而知。
  “爬”了十天,郑成功的大军终于在七月初九进抵南京郊外。
  慢是慢了点,但清军的大批援军尚未抵达,攻破南京应该还有一点时间。遗憾的是,郑成功又“抽风”了,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是这样安排的:
  七月初九,到达,休息。
  七月初十,休息。
  七月十一日,到钟山观光,熟悉地形。(绕观钟山,采踏地势。)
  七月十二日,祭奠太祖。
  七月十三日,部署围困南京。
  毫不夸张地说,从镇江召开的军事会议开始,郑成功就没走正确过一步棋。
  该走陆路的时候,他走水路,结果磨蹭了十来天。
  该顺势开火的时候,他要休息观光,真搞不清楚坐船过来的能有多疲惫。(晕船?搞错没有,人家都是大海里混的,走长江会晕船,谁信啊?)
  两次磨蹭也就算了,该一鼓作气发起进攻的时候,郑成功竟然选择围而不攻,想让南京不战而降,你以为南京是福建的小县城?
  正是因为南京太大,郑军根本围不过来。七月中旬,清军援军陆续抵达,包括苏松水师总兵梁化凤、浙闽总督赵国祚、浙江巡抚佟国器,还有南京上下游的清军纷纷向南京靠拢。郑军围得不严实,这些援军全部乘隙进入南京城,力量对比正在悄然生变。
  郑成功围而不攻,想“不战而屈人之兵”。郑军士兵刚开始兴致挺高的,但过了没几天,看领导没啥动静,也就放松心情了。闲着也是闲着,大家盔甲、武器甩一边,全跑长江里捕鱼去了。
  七月二十二日,梁化凤、管效忠分别率兵从仪凤门、钟阜门出城,向郑军发起反攻。负责围困此处的是余新等部,郑军士兵有的在捕鱼,有的在烤鱼,还有的在睡大觉,结果被打得鬼哭狼嚎,主将余新也被清军活捉。
  次日,南京城内的清军发起总攻,郑军的包围圈彻底瓦解。混战之中,甘辉、万礼被俘,郑成功只得率残部顺江撤退。
  八月十一日,郑成功进攻崇明县城未果,率部逃往福建。
  胜券在握的长江战役被郑成功打成这副鸟样,率“浙系”配合作战的张煌言确实没有意料到。让张煌言更郁闷的是,郑成功实在太不地道,竟然把“浙系”甩在南京上游,自己带着“闽系”先跑了,还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张煌言跟郑成功在七月初五见过一面,当时郑成功拍着胸脯保证说,“闽系”打南京绰绰有余,“浙系”没必要在南京浪费时间,应当迅速向上游推进。张煌言也觉得有理,赶紧率“浙系”逆江而上,于七月初七抵达芜湖。
  “浙系”的兵马不多,阵势没有“闽系”庞大,靠这点人根本没办法攻城略地。不过,张煌言有办法,他打出“延平王”的旗号,发布招抚檄文。
  张煌言这招果然奏效,不出一个月,共有四府(太平、宁国、池州、徽州)、三州(广德、无为、和阳)、二十四县(当涂、宁国、宣城等)宣布归附。各地派来的使者跟朝拜似的,纷纷云集芜湖。
  张煌言还在宁国府接受新安(今安徽歙县,与徽州府县同城)的归降,南京战败的消息便传了过来。张煌言惊出一身冷汗,大喊一声:“不好!郑成功肯定要跑!必须把他拦住,不然我们就成替死鬼了!”
  事不宜迟,必须迅速派人前去阻拦郑成功。可是,“浙系”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派往各地招抚去了。张煌言实在派不出人,只得找一位和尚,带着自己的书信去追郑成功。在书信中,张煌言苦口婆心地劝郑成功留在江南,跟自己一起坚持抗清斗争。(上游诸郡邑俱为我守,若能益百艘来助,天下事尚可图也。)
  但是,郑成功跑得飞快,和尚哪里追得上。即便追上了,以郑成功的为人,应该也不会鸟他。
  张煌言成了“弃儿”,只有自己想办法生存。此时,两江总督郎廷佐已经腾出手来,准备围剿张煌言,从荆州赶来支援南京的清军也已经抵达安庆。腹背受敌的张煌言决定逆江而上,迎战缺乏水战经验的荆州清军,进入鄱阳湖区之后再另想办法。
  八月初七,张煌言与荆州清军在芜湖附近相遇,双方激战后互有伤亡。由于遭到郑成功的抛弃,“浙系”早已军心浮动。当晚,不知南京已经解围的荆州清军不想再继续纠缠,发炮准备启航。听到炮声,已成惊弓之鸟的“浙系”军队误以为清军来攻,纷纷逃散、溃不成军,张煌言被迫改乘小船进入巢湖。
  张煌言采纳了当地抗清义士的建议,弃船登岸,准备前往皖鄂交界的英山、霍山地区。八月十七日,张煌言一行抵达霍山边缘,遭到已归附清军的褚良甫部阻截。走投无路的张煌言“变服夜行”,经安庆、建德、义乌、宁海等地奔向大海,历时半年之久,终于与留在浙江沿海的“浙系”残部会合。
  向台湾进发
  长江战役以失败告终,郑成功再次回到了原点,继续考虑一个越来越严重的问题:往哪里去?
  再入长江?——不靠谱,清军已经被“打草惊蛇”,就算能进去,恐怕也出不来。
  立足福建扩地盘?——更不靠谱,郑军虽然有点骑兵,但根本不是八旗兵的对手。即使趁人不备勉强占几个县城,清廷援军一到,还得坚壁清野往后撤,太麻烦。
  天下之大,却无处安身,郑成功的心拔凉拔凉的,打算熬得一天算一天。
  就在郑成功濒临绝望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点燃了他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之火。郑成功听完这个人的话,情不自禁地拍案而起,先前还黯淡无光的双眼瞬间炯炯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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