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21章


  鸾贵妃并未直接回答,却笃定道:“均已杖毙。”
  知言顿觉坐如针毡,深知伴君如伴虎乃是天下第一至理名言,不知哪天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便被一顿乱棍打死,而且死无葬身之地。当下,她愈发珍惜自己的项上人头。
  “贵妃娘娘处理得如此干净利落,却还是落得满城风雨,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白玉般的华服与那人白玉般的面容相得益彰,似是自画中走出。若不是知言知道玉王好龙阳,定会被他这摄人心魄的模样迷得神魂颠倒。
  “依三弟所言,倒是有人恶意陷害御周候?”太子轻蔑一笑。
  知言的眼睛在众人面上飘来飘去,只见太子一说话,皇帝的面色便阴暗了一分,不悦的眼神对上太子的,“朕何时应允你说话了?”
  太子垂眸,“儿臣唐突了。”
  知言听闻皇帝尤为喜爱玉王兄妹,可是如这般的偏心,实在教外人看了也心寒。
  “父皇,儿臣以为御周候事小,公主名节事大,还该早些定下驸马之选。”琥珀色的眸子隐隐发亮,试探着上首之人的情绪。
  皇帝点点头,“轩儿言之有理,此事便交给你了。”
  嘉宁公主止不住地啼哭,皇帝陛下摇头叹气,终是困倦地挥挥手,意欲离去。知言望向左右,见张顺不在此处,便明白了皇帝之意,上前扶起天子,随他一同往龙隐殿而去。
  盛夏的午后闷热难耐,皇帝足下生风,走得飞快。只听前面那人问她,“今日都写了什么?”
  “回禀陛下,一字未写。”知言一阵小跑跟上。
  “不过上任数日,竟慵懒至此?”黄袍天子又问。
  “恐怕轶闻野史中,少不了这一两日之事。若是微臣提笔,不论下笔如何,都只是欲盖弥彰,落实了莫须有之事。”知言跟在身后,看不清皇帝的情绪,只得一字一顿极显诚恳,“如若不写,虚虚实实,无人得知,坊间仅当做是饭后谈资罢了。”
  皇帝放慢了脚步,“御周候一事,你有何见解?”
  “此为皇家事,臣不敢妄议。”
  “家天下,皇家事即为天下事,身为臣子,理应为天子排忧解难。”皇帝说出这一番话,倒像是知言偷奸耍滑了一般。
  大好的机会,究竟要不要为何子非求情?知言脑中瞬间闪现出无数念头,终于精简为不足十个字,“依微臣之见,此人当抓!”
  “嗯?”皇帝缓缓转过身来,威仪的面容出现了裂痕,露出琢磨不透的情绪,“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要说:  如何能让章节名的bigger更高?
很显然,四字文艺章节名必不可少。
加之鄙人有严重的强迫症,章节名不整齐浑身不爽。
然后,然后……如今江郎才尽,起不出章节名了,后半生只能仰仗度娘。
发隐擿伏 
擿,ti,二声,揭发之意
该成语为褒义词,意为揭发辣些见不得淫的坏银坏事。
  ☆、二四章 发短心长
  
  即便皇帝给了她一个说话的机会,到底不过是个人微言轻的内史。陈帝孔萧叱咤风云,恐怕对此事早有定论。她说与不说,丝毫不能改变圣上的看法。
  而她接下来的对答尤为重要,到底是是袒护何子非、抑或是落井下石,暴露的都只有她和御周候的亲疏关系。
  知言喉中吞咽,十分紧张。
  “其一,世人皆知男女有妨,此举不仅有损公主名节,还会触犯皇家威仪。”
  “其二,外臣与皇室子孙交往过密,历朝皆视为国之大忌。”
  她心知成败在此一举,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再者外臣入夜进宫,直入公主寝殿,竟无人知晓,可见宫中防范、监察、守卫均有漏洞,若是有朝一日被人利用了这个漏洞,后果不堪设想。”
  知言说罢,静静低着头不做声。她并没有为何子非求情,也未提及“御周候”三个字,她只是陈述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一步一步,由浅入深,她并不急于强加自己的观点,而是作为一个忠君不二的臣子,对此事客官评判而已。
  可她最终想说的,却是,不论那“外臣”是谁,昨日之事都在所难免。
  皇帝唇须微动,“你入仕半年以来,倒是长进了。”
  知言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她将头垂得更低,“臣惶恐。”
  张公公不知从何处赶来,急忙伺候着烈日下的皇帝陛下回了龙隐殿。那明黄的身影一消失,知言便慌忙出宫,她犹记得余鹤对她说过,“回见。”
  余鹤为人清冷,惜字如金,肯对她说两个字已是天大的恩赐。知言匆匆回府,换上了青衣小帽,便寻了隐蔽小路往大理寺少卿府邸而来。
  大理寺少卿官居四品,那府邸比从五品的太史冷修更为气派。知言瞧见门外一辆辆价值不菲的马车,原来此时正值官阶不低的友人来访,她心念真不凑巧,连忙向守卫道明了来意,便被安排至书房等候。
  书房至厅堂不远,知言听到那里十分嘈杂,似是有许多人一般。及至声音越来越响,知言伸出半个脑袋,却吓得连忙缩了回来。
  礼部员外郎林照,从六品上……吏部侍郎岳南枝,正四品!知言掰着手指一个一个的数过,不知这些官员集结在余鹤府上作甚!
  “来了?”耳边声音忽至,教知言愈发慌乱。
  余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日光,如同一株参天大树,“目的?”
  “欲与御周候一叙。”知言道,“望大人通融。”
  “不可。”余鹤不理她,抬步往书房而去。
  “余大人就一点也不念同窗之谊?”知言追问,“光天化日,大理寺少卿拉帮结派意欲谋反,大人就不怕我……”
  “无稽之谈!”话未说完,被余鹤冷冷的目光打断,“尚公主,世子死。尔若往,上必疑。”
  知言大惑,连常年身处大理寺的余鹤都知道,有人意欲借公主之时折了御周候,难道皇帝就看不出来?再瞧余鹤那冷峻的模样,仿佛很在意御周候的生死。
  知言单刀直入,“我该如何做?”
  “早日择驸马。”几年不见,这小子倒是少了当年书院的憨傻,余鹤斜睨了她一眼,忽的从指尖弹出一物,知言眼疾手快,藏在掌心。
  回去的路上,知言打开那揉成一团的纸条瞧来。白纸黑字,笔力遒劲,竟是周世子殿下不可多得的墨宝。他怎会知道她会与余鹤相见,又怎会知道余鹤肯帮忙传递此物?
  知言只觉得后心一凉,好个何子非,身陷囹圄尚能如此随意,果然不容小觑。更何况,他竟能预知她的一举一动,简直可怕!刚才自余鹤府上出来的那大小一众官员,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世子党!她心中疑虑,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去御周候府走了一遭。
  韩霖心领神会,当即离开府上,不知所踪。接下来之事,却教知言心中犯难,这便是何子非在纸团上交代的第二件事:引嘉宁离京。御周候一事之后,她甚至不敢与公主单独相处,就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吏,如何能拐走皇家公主?
  知言苦思冥想,每日梳头之时,都要抓下十几根长发。看到公主日渐憔悴,知言心中愈发不安。
  皇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当下可有什么好法子,哄玉瑶开心?”
  鸾贵妃娇笑,“臣妾听闻京城有一个戏班子,何不请进宫来,给公主解解闷?”
  皇帝点头,“张顺,你去办罢!”
  “是。”张公公将腰身弯的极低。
  知言当日高中之后,自立门户,御周候曾赠与他几箱书籍衣物,分量颇重。而后知言翻箱倒柜,才知那箱子的上半部分被书籍衣物所掩盖,下面皆藏着明晃晃的真金白银。
  她只道太史局清贫,御周候此举恐怕是接济她温饱,而今看来,御周候果然深谋远虑。人言有钱能使鬼推磨,知言暗地里使了银子,将那戏班的剧本给换了。
  前两回,鸾贵妃还陪着嘉宁公主一道看戏,那打打杀杀的花脸儿们实在无趣,加之贵妃不过是出于皇帝授意,装装样子而已,而后就再也不来了。
  她这一走,嘉宁公主也落得清静。这一日,公主斜倚在软榻之上,左右两个宫娥在身后拂扇,脚下跪着一个正在给公主捏腿。
  公主美目半闭,意兴阑珊。
  隔着薄薄的纱帐,忽听那戏台之上一声女子的啼哭,“父亲好狠心……逼得我与李郞天各一方!”
  孔玉瑶“咦”了一声,来了兴致,示意左右挑开纱帐,认真观瞧起来。这出戏讲的一位富家小姐与敌对的商人之子相爱,两人情投意合,私定终生。小姐的父亲却硬生生棒打鸳鸯,逼迫女儿另嫁他人。
  一出戏演完,孔玉瑶已经满面泪痕,泣不成声,对左右道:“明日……明日请他们再来。”
  皇帝闻此,只道女儿心情好转,赞赏道:“贵妃心思缜密,真是朕的解语花。”
  鸾贵妃娇羞一笑,“臣妾自当为陛下分忧。”
  之后的几日,演的都是坊间当前最为畅销的话本,什么小姐半与秀才月下私会、千金与公子择日私奔、千金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孔玉瑶看得多了,渐渐也觉得有趣。
  一连十来日,知言每夜都是三更半夜才合眼。她将搜集到的坊间话本尽数看了一遍,留下那些颇有针对性和借鉴性的,然后送到戏班去演练。可眼看着多日过去,韩霖已经办事归来,公主怎么就没动过一丝叛逆的心思?
  有时知言在宫中,尚能听到长宁殿传来的咿咿呀呀之声,今日暮色初至,那里便没了声音,显然是戏班早早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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