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61章


她无可奈何地用双手捂着脸,唇角吐出两个字来,“子非。”
  可是这一回,他终究不会来了?
  知言心口一痛,忽然抑制不住悲凉,嚎啕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听到身旁苍老的男声道:“省着些力气吧,否则一会儿头开脑裂,便没了力气。”
  恐怖的气息一环接着一环,令知言措手不及。她揉了揉双目,看清了眼前之人,似乎是太医院的长者。
  “医者父母心,难道太医也要帮内侍楚端迫害于我?”知言苦笑。
  太医低头不语,于硕大的药箱中取出一把长且锋利的小刀来,那刀刃浑身剔透寒冷,真是把好刃。
  “为了减轻疼痛,下官会用些麻沸散。”那太医是个五十开外的男子,脸上的所有五官近乎凝结一处,对着利刃喃喃自语道:“可下官亦是头一回做这外科开颅之术,若是成功,或许能保住大人的性命。”
  方才大难不死,从楚端手中逃出,谁知此时此刻,却又难以在这刀下保全。罢了罢了,知言也不挣扎,目光空洞地望着头顶上的方寸天地。
  年少之时片段式的记忆,隐隐约约在脑海中翻滚,知言只觉得困顿得睁不开眼,“太医,你是要杀我么?”
  “竟然还有知觉?”太医摇了摇头,“看来分量还不够。”
  眼前的光景便又幻化成无数碎片,依稀看到茫茫火海之中,先生端坐在席间教书。书院的学子们摇头晃脑,诵读诗书。
  话少冷漠,莫过于师兄余鹤,每每有姑娘芳心暗许,或折枝诉衷情,或赠帕许芳心,他都不为所动。
  唯有她知道他的秘密,他对叶舒念念不忘。
  火石昂扬,光影闪烁变幻。书院之外是皑皑的白雪,天地之间有一人负手而立,他身着靛蓝的长袍,器宇轩昂,容资卓绝。
  他看到她,颔首轻笑:“知言小兄弟。”
  知言红了脸,“何公子。”
  她垂下眸子,却不知他何时已经来到她身侧。知言犹豫地抬起脸,他的指腹便轻轻在她唇瓣上摩擦,将嫣红的口脂均匀地涂抹在她唇间。
  “入朝之后,万万不可对男子动了情愫。”他如是说。
  知言点头,轻轻唤了声子非。
  蓦然睁大双眼,看到的只有无边的红色。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叫他愈发看不清眼前之人。上一刻分明还是子非,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冷修。
  他捧着她的脸,急切道:“知言,你醒醒。”
  刺鼻的血腥令她作呕,知言渐渐发觉,那腥臭不是来自于别处,而是她的口腔鼻端都散发的血腥……继而连冷修捧着她的手,都像是沾满了红色。
  为什么会这样?
  夜色浓似泼墨于天地之间,霜华彻夜难,一想到不日便能平安回府,顿觉心安,可是每日看着何子非愈发少言寡语,心中便泛起隐隐的疼痛。她不是故意要瞒他,可她却不得不如此。
  烛光忽闪,人影一窜而过。霜华警觉,本就和衣而睡,此刻遽然起身,开门来看。
  门外空无一人,唯有一个明黄色缎带的锦盒,不知被谁放在地上。
  霜华犹豫片刻,轻轻拾起锦盒,打开来瞧。忽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带着温热的气息。
  锦盒中是一截被血水浸湿的长发,其间有一根银针模样的物体,带着斑斑血迹……以及血肉?
  这是什么?饶是霜华杀人如麻,也被这三更半夜忽然出现的锦盒惊得一个哆嗦。手上的东西忽然被人夺去,霜华惊恐得回头,却见魏王紫带金冠,竟也未曾歇息。
  霜华后退了几步,静静地倚在门框之上。她的眼一动不动地盯在何子非身上,他气息阴寒,竟是动了杀气。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何子非,他面色苍白,目光冷峻,握着锦盒的手不由收紧。他如墨的瞳孔中,泛起了血腥的红色,如嗜血猛兽般令人心悸。
  何子非并不说话,抬步便走。
  霜华骤然惊觉,足尖点地,于他身前站定,扑进他怀里道:“王爷,你不能去。”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何子非怒发冲冠,已经顾不得许多。手中的银针刺入骨肉,扎得他生疼,他恨不能被此物戳进血肉心脏,再细细取出,教那物研磨着他的骨肉,教他也知道什么是切肤之痛!
  许知言,你究竟在哪里!
  “你此时出去,乃是功亏一篑,王爷你不能。”霜华哪里敌得过他的力道,被何子非用力一推便跌落在地。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抱住他的腿便死死不放手,“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若你要去,就先杀了我!”
  “你都知道,是不是?”何子非忽然止步,脸上阴霾更盛。
  手中的发丝浸淫着温热的血腥,她一定就在他附近。
  霜华凄然一笑,“若能换得王爷平安,霜华愿意以命相抵。”
作者有话要说:  改错字来……就是晋江审核真的太繁琐了。
  ☆、六四章 无处立锥
  寒冬阴冷,这一夜,魏王何子非率数十近侍,往龙隐殿而来。
  内侍楚端闻此,面色骤变,“魏王果然怀了不臣之心!”连忙将陛下移驾至偏殿避险,自己带了御林军与魏王周旋。
  孔轩睡意全无,披着外衫踱步而出,他的心中却难以安宁,明知魏王仅有数十近侍,他仍有种不祥的预感。
  夜晚被通天的灯火印亮,大陈皇帝陛下,就这样缓缓走到内侍大人身前,将自己明黄的披风覆在他身上。
  楚端心上一暖,眼角便多了温和的晶莹之物,却仍是不悦的语气,“陛下还不走,在此处着凉了如何是好?”
  “嗯,朕不在,你自己多加小心。”孔轩上了御辇,被近侍簇拥着离开了龙隐殿。及至偏殿,隐约看到有人早就跪在殿前。孔轩心中一动,问道:“那是何人?”
  有近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鸾太妃跪在此处不肯走,小的们也不敢驱逐她。”
  宫中上下无人不知,鸾太妃与先太子孔诏乱了人伦,陛下对她讳莫如深,却怜惜其腹中骨肉是孔家后人,这才留了她一条活路。
  “宣她近前。”孔轩面上忽明忽暗,近侍们难辨龙颜。
  偏殿不及龙隐殿恢弘,却也温暖。孔轩裹着锦被,询问道:“你来此又是为何?”
  “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却因腹中胎儿,不想一错再错。”鸾太妃抬起头来,曾经嚣张跋扈地一张脸,被平和所代替,仿佛做了母亲的她,真的心若止水。
  “妾身今夜在长宁宫,遇到了内侍许知言大人,她将此物交给了妾身。”沈鸾将块折叠整齐地衣襟放在孔轩手边,便又退回原地跪下。
  许知言?孔轩长眉微敛。他打开那布料,却见其上是蜿蜒的地图,竟是宫中……似是宫中假山之内有一条密道,直通琉璃冢,可琉璃冢又是何物?那娟秀的字体,确是许知言无疑,她没死?
  孔轩不觉微笑。
  沈鸾终于松了口气,“求陛下救救她。”许知言于电光火石之间救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她却无能为力去帮她。
  孔轩连忙唤左右近前,往长宁宫而来。可偏殿周围皆被御林军团团围住,出入不得。孔轩不由好笑,问左右道:“朕是不是个昏君?”
  内侍们跪了一地,不敢出声。唯有鸾太妃笑道:“昏聩不堪!”
  孔轩听罢,不怒反笑:“太妃所言极是。”
  “妾身知道陛下当日并无称帝之意,这才投奔了太子。”沈鸾倒是第一次与他推心置腹,“可情之一物,不是人能左右的,我宁愿为他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留得一脉血肉。”
  孔轩细细琢磨着她的话,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动人的华彩,“想不到你我,竟也有心意相通之时。”
  言毕偏殿四周浓烟滚滚,火势滔天,一如曾经礼部侍郎府上的那场大火。孔轩神情清朗,“他这是要烧死朕么?”
  沈鸾摇头,“陛下有所不知,自魏王入宫以来,各路诸侯发兵西京城,名为擒拿谋逆。”
  “何人谋逆?”孔轩又问,尽管他心中已有答案。
  话一出口,便有人稳稳在他身前跪下。孔轩仔细一瞧,却是何子非身边寸步不离的近臣韩霖。
  “楚端犯上作乱,欲乱天下大势,恳请陛下以大局为重,授衣带诏,招天下豪杰,共讨谋逆。”韩霖面色清冷,于火光中染上了些许血红。
  “你在宫中多久了?”孔轩问。
  “十日。”韩霖答。
  这十日来,他每日盯着孔轩的一举一动,无奈处处被楚端的人跟着,无从下手。此时此刻,终于教他找到了机会。
  “全天下都要他死么?”孔轩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口气,解下明黄的白玉腰带,“我写下诏书,但求子非,饶他一命。”
  亥时,宫中传出消息。魏王何子非犯上作乱,焚烧皇宫。
  子时,宫中传出圣上手谕,内侍楚诏犯上作乱,宣各路诸侯共讨谋逆。
  如此便错不了,宫外驻扎的部队摩拳擦掌,早就等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加官进爵。好在魏王有先见之明,早早集结众部,连夜赶来,而今和平年代,差一点就错过了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孔轩一夜未眠,被韩霖跟在左右,寸步不离。他踱步来回,忽然道:“韩霖,你可否带朕去一个地方。”
  韩霖抱着长刃点点头。
  按照画上所指,那是一处假山,隐匿而漆黑之中,有一条小路,通往不为人知的秘径。随着那秘径愈发深远,隐约传来山涧活水之声,空虚那愈发好奇,快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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