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袖不欢

第65章


当务之急,便是给他一个施展的机会……而最近的机会,便是黎国北境与多国官员商洽互市一事。
  可何子非怎么也没想到,委派边境的余鹤一去就是数月,迟迟不肯归来,好像北境那偏僻之所比西京还要繁华。
  直至小皇帝孔然周岁之礼,余鹤才马不停蹄的回来。典礼当晚,小皇帝于摄政王怀中吮着手指,呆呆道:“娘……”
  摄政王面皮一扯,“本王不是娘亲。”
  小皇帝六个月早产,能够活命已是万幸。婴孩之时尚且与普通人没有差异,待月份大些,便显得蹊跷起来。每日上朝之时,小皇帝目光呆滞,一两个时辰不哭不闹,起初,也只道是小皇帝懂事,久而久之才发觉,这位天子,竟似是痴呆之态。
  鸾太后每日吃斋念佛,以泪洗面。可孩子一日日长大,终究瞒不过世人的眼睛。
  何子非看着怀中乖巧的娃娃,何其安静,又何其无辜。太医诊断数次,却都束手无策,难道陈国未来的国君,当真是如此模样?
  新皇周岁的典礼直至深夜,值夜的御林军各个精神抖擞,却忽见一道黑影顺势而起,待追上前去,才发觉那是摄政王独坐龙隐殿的廊檐之上,不由悄悄退下。
  越是心烦意乱,他便越想要一人独处。
  何子非自怀中取出字迹模糊的一片衣襟,那是宫中琉璃冢的地形图。
  何子非摄政之后,便彻底封死了琉璃冢。陈帝、魏后、太子孔诏,先太子杨绪、太宰陈倾都长眠于此。自琉璃冢被封之后,其上花枝璀璨,竟生长出独一无二的林园景致来。
  “一直以来,我都置你于险境。”何子非握着那片衣角,头疼的厉害。若不是孔轩当日得了琉璃冢的地图,识破了楚端的覆国野心,又怎会有后来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
  长风忽起,吹得他衣袂翻卷。何子非闭上眼,不由喃喃自语,“可你自始至终,却都处处为我考虑。”
  一夜头痛,教何子非无心贪睡,只得早起。他正欲考察余鹤数月来的长进,哪知此人便又往北境而去。
  岂有此理!
  何子非命霜华暗中查访,便带出了些蛛丝马迹,原来除了吏部尚书余鹤,太史令冷修连日来数次往返黎国北境。
  何子非唇角一勾,竟是笑了,“连一个提笔之吏都这般不安,莫不是风景那边独好?”
  霜华眨了眨眼,声音清灵,“余鹤与安雅公主,私交甚密;冷修在北境有一处叫做令园别居的私宅。”
  私宅?何子非眉头一拧,太史令冷修实乃木讷之人,怎么会在遥远的北境有一座私宅,那里究竟是埋着通天宝藏,还是有娇娘美妾?竟然令无欲无求的冷修魂不守舍。
  “安雅公主此人如何?”何子非又问。
  “安雅是黎皇的妹妹,数月前诞下一女。”霜华朱唇微启,似要多说些什么,却又恰到好处地停顿。
  “驸马又是何许人也?”何子非却有些好奇。
  “这……王爷何不自己去看看?”霜华忽然仰起脸,分明在笑,眼角却多了泪花。
  何子非欲言又止,心上忽然升腾起前所未有地希冀。他迫不及待道:“备马!”
  霜华笑中带泪,“早就备好了。”
  “多谢。”何子非抬步便走。身子却忽然一滞,被人自身后紧紧抱住。
  “是我鬼迷心窍,害得你们天各一方,你恨我么?”霜华不住地哽咽。
  “若不是你,我亦不知,她竟比这如画江山更值得眷恋。”言毕,一根一根掰开她纤细的手指,匆忙而去。
  黎国北境,虽是偏远之地,却是诸国毗邻之城。何子非起初答应与黎国互市,不过是借口亲至黎国,去找一找那里是否有他想见的人。
  凌柯小儿,他定会要他人财两失!
  那一日,偌大的西京城中一骑绝尘,只道是紫带金冠,风流倜傥的年轻人策马而出,招摇过市。
  东街集市买菜的张大娘红了一张老脸,“哎呦呦,现在的年轻人,都这般英俊哟!”
  城守面面相觑,只见一人一骑,如天神下凡般由远及近,“哗”地亮出明晃晃的腰牌,一时闪得军士眼花缭乱。
  过了许久,有人惊呼道:“是摄政王!”
  摄政王出城了!摄政王出城了!
  齐皓闻此,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他来回踱步,气的七窍生烟,“好个何子非,竟然不声不响便走了,难道要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
  怀中的小儿“哇”地一声啼哭起来。岳南枝放下手中的针线活,恰是一件孩儿的小衣。她微微侧首,娇嗔道:“做什么这样凶,吓到孩儿了。”
  平日里严厉狠绝的丞相大人,脸上的情绪瞬间垮塌,匆忙哄着宝贝儿子道:“爹爹错了,孩儿莫哭,孩儿莫哭。”
  岳南枝掩唇微笑,丞相大人果然色厉内荏。
  
  ☆、六八章 无计可施
  黎国北境并不富庶,这些年来各国动荡,偶有战乱。自安雅公主迁徙以来,北境的公主府巍峨而立。每每有商人过境,一抬头便能看到高处的公主府,不由安心。
  公主带来了牛羊牲畜,粮食种子。同时带来的,还有上城的三百农户,以及一国京城的富庶与文明。
  安雅公主的驸马,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大儒。自安雅夫妇来到北境,这里有了书院,只要家中能够开垦一亩荒地,小儿便能在书院中读书习字。短短一年,贫瘠的北境沃野千里,良田纵横交错。
  公主夫妇为了方便各国旅人往来,修缮了交通要道,新建了长亭驿站。渐渐的,来往的各国客商,也愿在北境常驻。
  酒肆的老板为旅人斟了一壶烈酒,“客官也是生意人?”
  那客人穿着华贵,身上的衣料细密精致,竟是老板从未见过的。他虽然身居简陋的酒肆,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桌椅陈旧,杯盏朴素,似乎都与他无关。他目光深邃,仿佛远远望进天地间亘古不变之中,不知何人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客官的坐骑昂首而立,竟是一口也不吃地下的草,威风八面凛凛冽冽,一如其主。
  旅人笑问:“我不像商人?”
  老板摇了摇头,“小老儿在此开店大半年,商人见得多了,向您这样气度华贵之人,实为罕见。”
  “老板好眼力,我的确不是来经商的。听闻安雅公主礼贤下士,乃是投奔公主而来。”
  老板“哦”了一声,这就对了,怎么看也像是达官显贵,“可是不巧的很,每月初七,公主与驸马都不见外使。”
  “这又是为何?”旅人手指修长,轻轻扣了扣桌板,自指尖落下一锭银子。
  “小老儿只告诉你一人,客官可要铭记在心。”老板凑上前来,“驸马爷体弱,每月七日,便在令园别居静养。”
  令园别居?这不是太史令冷修大人的私宅么?
  公主夫妇居然住在冷修府上,好个冷修,你做得很好!
  “真是大方!”老板笑嘻嘻地收好银子,便不见了那位客官的踪影。
  令园别居清新雅致,碧树成荫,芳草蓠蓠,倒真是金屋藏娇的好去处。因别居有一汪天然温泉,久泡可改善体虚多病者的体质。冷修便于每个月初来此几日,同时邀请安雅公主夫妇小住。
  虽然冷修并不想邀约安雅公主和她襁褓中的小女儿,可是若安雅不来,她便也不肯来,只得硬着头皮假装热情。
  又过了几个月,却连余鹤这瘟神都惹了来,就更加没有机会与她单独相处。
  余鹤怀抱着熟睡的小孩儿,面色冷清,“不欢迎我?”
  冷修连连摇头,“余大人多心了。”
  余鹤瞧着冷修那急切的模样,阴阳怪气道:“难道……还是童子身?”
  此话一出,冷修一张脸涨得通红。连余鹤都看得出来,他对她有怎样的期许,可她却浑然不知。
  余鹤与冷修同在无言书院读过书,若说起亲疏,倒是比一般人更近些。冷修素来寡淡,而今被人戳破了心事,尴尬地无言以对。
  余鹤隔空掷来一物,令冷修措手不及。那是一个小小的瓷瓶,此时握在手中,竟令冷修心惊胆战,“这是什么?”
  “无色无味。”余鹤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女儿。
  冷修的手指微微颤抖,余鹤在大理寺办案多年,若论用心险恶,他远不及余鹤。冷修的眼睛不由自主落在他怀中的孩儿身上,莫不是余鹤用了如此下作的方式,将叶舒给……
  余鹤的眼神凌厉而来,“看我作甚?”
  的确,那瓷瓶中的东西是他自备留用的。他原本想,若是叶舒那小女子不肯跟他回去,他不介意用一些手段,让她求他。可是当他看到那小女子在此处日日欢笑,忽然心软了。
  她与他在一处之时,愁眉苦脸,日夜哭泣。可是在北境便不一样了,她白日里教授学生,晚上照顾女儿,虽然忙得不可开交,漂亮的小脸却一直是笑着的。
  尤其是她的女儿,不,是他们的女儿。虽然她依然不肯说出孩子的生父是谁,可是那冷峻的眉眼,不像他还有谁?
  每次在这温泉中沐浴过后,知言都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焕发。叶舒蹲在她身后,长指深入发根,轻轻替她按压头皮。
  “好些了么?”叶舒轻声问。
  “嗯。”知言惬意地闭上眼,“这一年来,竟然从未头通过,想必是痊愈了。”
  “如此我便安心了。”叶舒长舒了一口气,“冷大人如此相待……你就从未考虑过,给他一次机会?”
  “我自知对他有愧,可也不能以此来报答他。”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