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迟迟归

第14章


  姜戍年简直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人在家里闲着,他在公司忙着,也不觉得忙,下了班马不停蹄往回赶,还捎了一大提琴,下了车便背在肩,从车库到花园,一步步往她跟前走。
  “订了好一阵儿了,今天刚取的货,这玩意儿我不懂,你试试。”
  他取下背包,立在地上。
  冯殊阮扣了书,从躺椅上坐起来:“你买的?”
  他正半蹲了身打开包:“你先试试,不合适再换。”
  这段时间她为了坚守底线躲何冰寒,已经关机好一阵儿了,把乐团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演出,有时候倒也手痒想碰碰琴,但也仅是想想,过了就忘。
  却没想到这人倒是记得清楚。他还说:“你们那团接了一歌唱比赛配乐的活儿,其中一首需要大提琴独奏,他们正四处找人,就下礼拜五,你来得及么?”
  她看着他笑:“看来已经帮我定了,那我来不及也得想办法来得及啊。”
  笑容轻淡,但眼睛弯弯,那极浅的弧度又出现了。
  他心里膨胀,取着提琴,顿了顿,说:“你没事儿多笑笑,笑起来好看多了。”
  她已利落架好琴,随口反问:“我不笑的时候不好看吗?”
  他也随口就来:“勉强能见人吧。”
  她已拉着琴弓试音:“姜总眼光忒高了,许小乐说我可是战地一枝花。”
  他站在阳伞下,看她半趴着身体拉大提琴,大圆领露出瘦削的骨,半掩的发藏着莹润的脸,灵秀的眉,动人的眼。分明美丽动人,他却说:“站地上可都是男人,可不逮着一女的就是一朵花儿。”
  虽如是说,眼里却饱含情绪,细瞧上去,还有几分得意。冯殊阮却不理他了,专心致志对付提琴,那吱吱呀呀的调儿对姜戍年来说实在是种折磨,什么玩意儿,沉闷极了还不好听。却也不走开,拎了椅子坐在桌旁吃东西,陪着她。
  常见的曲子,练起来倒也快。转眼到了下周五,她收拾好装备准备出门,临上车发现姜戍年也在,便说:“派一车就够了,忙你的去吧,不用陪我。”
  他说:“你万一有个好歹,冯沐川会找我麻烦,我可不想被麻烦。”
  她耸了耸肩,随他去了。舞台上灯光璀璨,几曲过后,她上了台,穿着黑色礼服,露出大半个背。灯光追着演唱者,他却只留意到坐在暗处的姑娘,沉静如山间活泉。
  命运的奇妙在于意外,最惊喜的往往偏离最初的期待。倒退至几月前,他姜戍年绝不会花时间看一场毫无意义的表演,他不喜欢大提琴,但她喜欢。怎么办,陪着吧,谁叫她喜欢。
  这场演出按理说该平静无澜,却在半中间突发一场火灾。那会儿冯殊阮已经表演完去了后台,火星从台下窜起来,烟雾自观众席前排散开,竟越来越浓,拿灭火器都不顶用。保安分队执行任务,将人群往外疏散,场面一时失控,糊味儿和尖叫混作一团。
  姜戍年混在人群中,逆行往后台冲去,连撞了几人,碰巧被保安擎了胳膊:“别跟这儿捣乱,往外走!”
  他看了眼遮住视线的烟雾,低啐一句:“走你大爷,让开!”
  那人一震,松手了。火势越来越猛,已烧着幕帘,像乘了风,跐溜蹿到顶,整张幕布瞬间燃起熊熊烈火。拎灭火器的几个小伙见势惊呆了,遂丢了东西拼命往外跑。
  就他一人不要命往里走,虽躲过几件大火中跌落的物什,却到底不是神仙,多少还是被烫了些,又呼吸困难,眼睛都快睁不开。那后台也是一团乱,招火的器物又多,一沾就着,哭声喊声噼啪声声声入耳。他横冲直撞往前走着,逮着一人抓跟前看一眼,三番五次后终于和冯殊阮来了个迎面相撞。
  “跟我来。”他抓她的手,往东走。
  冯殊阮却不动,拽着他往西:“这地儿我熟。”
  于是他掉头,俩人又往西走。她领着他进了休息室,先去卫生间接了塑料水管,又开大水龙头对着单人床的棉被一阵泼洒,顷刻间连床都湿透。接着她撤了水管,顶着棉被招呼他躲进去:“先冲出去,顶头有一窗户,我们从那儿跳出去。”
  他二话不说,接了湿透的棉被,将她护在臂下,俩人一起往外冲。路过楼梯口,有一东西从顶上掉下来,他个儿高,遂展了臂将那带着火的东西挡开。到了窗户跟前,姜戍年先跳出去,再伸胳膊接她,将摊开手,她却已经跳出来,稳稳落地,飘飞的裙角扬起一抹尘土,还混着一股热气。
  俩人快步往前走,漆黑的夜,迅猛的火,渐渐沦为背景。等消防车的警报传来时,他们已经自那幢建筑的身后走出,到了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姜戍年紧紧攥着她的手,待新鲜空气渐渐浸满整个心肺,才转头看了看她。
  她的脸颊沾了黑,鬓角有细微的汗,长裙齐了脚踝,小碎步迈得紧密又结实,紧紧跟着他的速度。再定睛一看,她没穿鞋。原是没穿鞋,他蓦地记起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这样光着脚到处蹿。
  他不禁笑出来,有那么点儿劫后余生的味道:“没伤着吧?”
  她摇头,又随着他渐渐放慢速度:“你呢?”
  “不太好。”他撤了攥着她的手,抬起胳膊撩袖子,“跳窗之前被烫了一下。”
  再看撩起来的袖子……已经撩不起了,和肉黏在一块儿。
  ☆、第十六章
  冯殊阮看了一眼,神情严肃,扶着他的胳膊打120。他倒是个能忍的,疼得鬓角滴汗也不吭一声,淡定地配合医生紧急治疗,实在受不了就闭上眼睛缓一缓,再睁眼又是一派淡定。
  这事儿闹挺大,隔天上了头条新闻,引起各界人民强烈关注。一大早,医生查房后他给公司打了几通电话交待工作,轮到leif,他十分不解:“你出国了?”
  他正打着吊针,说:“昨儿在一火灾现场,赶巧儿给烫了一下,大夫让休息一阵儿,不让干活儿。”
  Leif惊叹:“我草,这也能赶巧儿。”又问,“不是早上那新闻吧?”
  他说:“是啊。”
  Leif顿了顿,极轻地叹口气:“怎么着啊,通知大伙儿看看您去?”
  “老实呆着吧,甭搞得惊天动地,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到了饭点儿,他仍然去了医院,还带着吴亮和水果。那会儿冯殊阮正伺候姜戍年喝粥,一勺一口,配着新鲜蔬菜。上午接电话那会儿,leif就猜这事儿和冯殊阮有关,真看到人时一点儿不意外。她还穿着华丽黑礼服,脸倒洗得干净,脚穿十块钱的人字拖,却不影响行动,干起事儿来很麻利。
  姜戍年看到吴亮,便操心起公司的事儿,多问了几句。吴亮一项项清楚汇报,末了还掏笔记下他的吩咐和对公司的近期安排。
  Leif拿了苹果边啃边问:“你这十天半月回不来吧?”
  他说:“观察几天就出院,待家里养着,比这好。”
  Leif又说:“这看上去挺严重啊,不会废了吧?”
  “少他妈咒我。”他笑着说,“来得及时,晚两分钟差不多废了。大夫说养得好就不用植皮,但肯定留疤了。”
  “那也算命大。”leif说,“留疤好啊,才能记住。以后见了这疤,你就多想想,能不能往那不该跑的地儿跑。”
  姜戍年冷眼瞄过去,他耸耸肩,满不在乎,但适时闭了嘴,不让说就不说呗。
  这几天冯殊阮颇殷勤,也该她殷勤,要不是姜戍年挡那一下,今儿躺这儿的可就是她,于情于理都是他救了她。伤口一天换药两三次,先前是护士帮忙,后来她亲自上阵,清洗伤口时极为仔细。就那么微埋着头一点点沾着药水,纤细的手托着他的胳膊,头发束在脑后,脖子长又细,有时恰逢阳光照进来,就像落入凡间拯救苍生的圣女,仿佛全世界只剩下替他清洗伤口这事儿。
  姜戍年每逢这时都出奇地安静,更不觉得疼,实则内心早已如翻滚的潮水,轰轰烈烈不得安宁。他一边觉得弄这么一伤再穿半袖真他妈难看,一边又觉得难看就难看吧,总比难看在一姑娘身上好。
  话说那天晚上送医院急救时,他以为她会哭,不哭至少泪眼婆娑吧。结果人不仅没哭,还巴巴地看着医生剪他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胳膊,他都不忍心看了,人却无比淡定。转念想到她在战场待过,又顿时了然,不寻常的姑娘表现不一般也正常。
  他在医院待不住,将将稳定就想回家,冯殊阮因他这伤早已把清洗换药等一系列流程练得炉火纯青,加之会定期复查,医生便放行了。回去之后俩人掉了个儿,他歇下了,换冯殊阮像伺候菩萨一样伺候他,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饭来张口倒是无争议,衣来顺手这日子却只过了一天。
  那天早上她叫他吃饭,敲门他说等一等,等了半天又敲了敲,他便说:“诶,要不你进来搭把手,我一个人搞不定。”
  于是她推门进去,却见这人正打赤膊穿衣服,左手已经扒拉进去,右胳膊卡在纱布那块儿过不去,就那么抬着,露出劲美结实的腰。她走过去,挨着床边儿,伸手帮他把衣服脱下,再从衣摆灵活收到领口,接着扬了扬灵秀的下巴:“头。”
  他依言将头伸过去,先套了脖子,再是胳膊,轮到受伤那只,她便揪住袖口,叫他一点点往外伸。他挨个儿照做,听话得像个孩子。
  等穿好了,那氛围便尴尬了。他的头与她的胸齐高,存在感极强的雄/性/荷尔蒙和淡淡的清香味儿混一起,他抗不过每天清晨的生理反应,这节骨眼儿上又觉得丢脸,于是唰地一声站起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