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迟迟归

第28章


  她些许仓促,有那么点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的意思,说:“学校有琴,没在家练过。”
  没在家练其实有俩原因,一是房子旧不隔音,二是一看见琴就想起有落地窗的琴房和窗外绿得能掐出水的藤蔓,甚至还会出现一人反坐在椅子上,趴着椅背要她拉一曲荷塘月色的画面。
  罢了,索性不碰,反正在学校摸了一天琴,总归有些腻了。
  姜戍年不解:“学校?”
  她说:“我在一培训机构教小孩儿拉琴。”
  他随即了然,再无话问她。人虽落魄,却有技艺在身,不愁没饭吃,再者,俩都一起上超市买日
  用品了,那关系不言而喻。想到这点,再多的话也不想说了。
  一旁的何冰寒不咸不淡开口:“她喜欢安静,请你以后别再打扰她。”
  他一直看着她的眼,脸上还挂着笑,云淡风轻地说:“最后一次。”
  那话音将落,冯殊阮心上像被人拉了绷紧的弦,蓦地一声闷响,有些突兀,有些不适,还有些疼。
  姜戍年心中憋屈,千思万想实在熬不住了才特地跑来看她,原想着就看看而已,已缓解心中苦涩,别的根本不敢多想,却碰见这俩一块儿回来,就这样,连想好的话题都忘了。
  既然没什么说的,只好离开,于是他上了车,绝尘而去。站在原地的俩人互相没说过一句话,何冰寒默不作声帮她把东西拎上楼,半晌才道:“你要是像拒绝我一样拒绝他,他也不会缠着你不放。”
  她将手中的琴弓连盒搁上沙发,不轻不重地说:“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一结了婚的人,不也
  不放手么。”顿了顿,又道,“况且,他不像你,从未缠着我不放过。”
  “是,是我的错,我一结了婚的人不应该对你纠缠不休。”他皱眉沉思,道:“我离婚吧,离了婚你就不会躲着我了,是不是?”
  那口气,倒像是她逼迫他做这决定。
  她抬眉看着他:“我可没逼你离婚,你一男人,做了决定就该承受后果,要结的是你,要离的也
  是你,跟我没关系。”见他站着不动,便又说,“不是说送我回来就立刻走吗,怎么还不走。”
  ☆、第三十章
  何冰寒站在客厅中央,默不作声看了她一会儿:“好端端的,发什么火。”
  她这才惊觉失态,却也有正经理由:“你压根儿不听我劝,不管我搬到哪儿,想来就来,我能不火吗?”
  说着,已去收拾买回来的物什。他看她在狭小的空间忙乱,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说:“我回去把事情解决,这段儿就不过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关门声响起时,她将好开了水管,那水哗哗往下流,她在水下搓着手,一时半会儿说不来什么感受。
  其实冯殊阮一直在等,嘴上不明说,潜意识也在等。何冰寒方才那话要放在以前,她自是欣喜若狂,不在乎乔夏雪的感受,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只一心盼着能和他好。
  可终于等到他开口说要去解决,她却没什么触动,许是盼得久了,好不容易盼到了,但那份情怀早已不甚当初。说来蹊跷,这根深蒂固的感情往生死线上趟了三年都没趟轻,如今竟不知不觉中淡化了。
  另一头的何冰寒神清气爽开着车,这婚姻他早想解决,拖到方才终于下定决心,自是一派轻松。他之前犹豫时总担心解决了会失去什么,真做了决定才感受到快乐,那细微的愉悦像洒了膨松剂的面包,每个细胞都伸展开呼吸新鲜空气。
  去他的地位名气,一穷二白的坦荡好过累赘加身的荣誉,如今的他再也不用顾忌冯家人看不看得起他,更不用怀疑自己配不配得上她。经历过这一遭他才知道谁是最合适的人,乔夏雪霸道泼辣,每每吵架,总要争个输赢,且只能她赢,就算不占理儿,她也要放出几句狠话驳对方面子。
  冯殊阮个性平静,不喜争执,以前俩人也吵过架。他气得好几天不和她联系,等气消了找上门,却发现人正搁花园里看书喝茶,见他来了,还主动和他打招呼,那状况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在乎的多了,境界就宽了。也许正是冯殊阮这境界让他留恋,实则他和乔夏雪很相似,都容易被点燃怒火,不同的是乔夏雪往外爆发,他全咽肚子里,时间久了,谁也熬不住。
  汽车一路奔驰,穿过桥梁和人群,道路两旁的树叶已掉光,光秃的树干被阳光投射成怪异的倒影。
  他熟练地将车转弯,开进乔家大门,却猝不及防被身后的车猛烈追尾。于是开了车门打算下车,脚刚挨着地,便见乔夏雪骂骂咧咧走来:“我说你最近怎么心不在焉,还以为工作繁忙把您累坏了,没想到是会老情人去了。花着我们乔家的钱,去照顾别的女人,你可真不要脸!”
  何冰寒看着她,眉头紧锁:“你跟踪我?”
  “嗬,跟踪你怎么了,你要不干这见不得人的事儿,会怕我跟踪?”她双颊通红,周身爆发戾气,“大白天的,俩人藏屋里也不知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幸亏你提前下楼,要晚个两分钟,我上楼抓现行你信不信?”
  他本想心平气和跟她谈离婚,看来这事儿又泡汤了,只能压了火气招呼:“回吧,什么事儿回家再说。”
  “怕什么?”乔夏雪冷笑,“这会儿知道要脸了?”又慢悠悠开口,“我还不知道呢,乔家上门女婿竟还是个英雄。怎么,美人落难,您心疼啦,迫不及待要去拯救她?平常怎么不见你这么风光呢。”说罢,想了想,“也对,谁不知道你是依靠我们乔家过活,再风光也是乔家给你的。一没什么地位的上门女婿,充其量是条宠物狗,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就骂一骂。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就算落魄,也到底是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你觉得,她稀罕你那点儿帮助,她能看上你?”
  他的手在袖下握成拳,额间的青筋突突地跳。
  她却还在语言相击:“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可不像你,给些甜头就跟人走。”说着,又骂起冯殊阮,“那贱人和你可真是半斤八两,面儿上做得清高,什么都不在乎,既然什么都不在乎,还回来干什么,明知你跟我已经结婚,还纠纠缠缠不放手,她怎么不死在战场上呢,虚伪!”
  何冰寒伸出手指着她:“你太毒了。”
  “怎么,骂你心上人俩句,你不乐意了?有本事你走啊,有本事你跟我离婚啊。”
  他终于忍无可忍,敞开了嗓门说:“我今儿回来,就是要跟你谈离婚。”
  这话一放出,乔夏雪着实愣住,看着他好半天没反应。恰逢乔之富闻讯赶来,气急败坏训斥:“跟这儿吵吵什么,不嫌丢人,都给我回去,天大的事儿回去再说。”
  乔夏雪看着何冰寒,不可置信地问:“你要跟我离婚?”
  乔之富惊,转脸瞪着何冰寒:“离婚?”
  乔夏雪气极反笑:“好啊,你为了她跟我离婚,你那么爱她,早干嘛去了,凭什么把我拖下水?这会儿倒想起离婚了,你以为你是谁,我又是谁,你想结就结,想离就能离吗?”
  他胸口激烈起伏,语气尽量平静:“当初不是我想结婚,是你求我。”
  乔夏雪像被人揭开极力想遮掩的丑陋疤痕,气急败坏看着他:“是,是我犯贱,我眼瞎才看上你,我自作自受才跟你求婚。我告诉你,当初是我想得到你,才肯要你,现在也一样,我不想跟你过了你才能滚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一切还得我说了算!”
  撂下这话,她便气冲冲往楼里走。不难看出,就这节骨眼儿,乔夏雪强调的还是控制权,不肯忍让半分,不愿理智对待。
  好些事儿越来越糟糕,并非一人能造成,可人们往往会揪出一人担任罪魁祸首,所有矛头指向这人,大家就有理可循,有气可出。
  好比这会儿留在乔家大门前的何冰寒和乔之富。乔之富一向不太能看得上何冰寒,他出身贫寒就罢了,可以磨练教导,偏生得一副文弱书生样,全然不懂做生意,吹笛拉琴倒是会来上几段儿。
  技不压身,但就这本领也不让乔之富满意,一大男人,好好儿的社会不闯荡,又拉又吹的像什么。但乔夏雪喜欢,没办法,结就结吧,再慢慢教。
  可眼下,这温吞的男人竟当着他的面儿提离婚,他震惊极了。有其父便有其女这说法还真没错,乔夏雪那张火上浇油,什么酸说什么的嘴,大概授业于她爸,方才她走后,乔之富也火冒三丈。
  指着何冰寒的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提离婚,乔家白吃白喝养着你,竟养出一白眼儿狼来!”
  他不善辩驳,也因为乔家人在他面前趾高气昂惯了,便如同往常一样缄默不语,半晌丢出一句:“我是为她好,既然不相爱,何必相互纠缠,反正你们看不起我,让她找个看得起的,不是最好。”
  乔之富也不经激,气得吹胡子瞪眼:“狗娘养的白眼儿狼,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离婚是为她好,那当初干什么吃的还结婚,不结婚才最好!”
  他不咸不淡回应:“当初以为能像正常人一样过一辈子,现在发现不行,你们压根儿不拿我当人看,还怎么过一辈子,这婚我离定了。”
  乔之富气得牙痒,四下寻了东西想出气,却见乔夏雪抱着一东西冲来,脚还没站稳,她先把怀里的东西往何冰寒跟前撂了。
  只听砰一声响,那盒子震开,一支陈旧琴弓弹到地上。乔夏雪伸出腿去踩弓毛,七寸高跟鞋翻来覆去地碾,像踩什么万恶不赦的东西,嘴里还嚷嚷:“我叫你珍藏,一破弓还成了你心头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们定情的玩意儿,今儿我就踩烂它,看你怎么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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