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迟迟归

第29章


  说着,又将手里的相框撂地上,那玻璃碎得稀巴烂,糊了照片里俩少年的脸。
  “珍藏?宝贝?去你妈的珍藏宝贝。”
  她把两件陈年旧物捣毁,那弓的确是年少时冯殊阮送何冰寒的,而烂在相框里的,是俩人唯一的合照。
  何冰寒没有别的东西可追忆,和冯殊阮相关的,只剩这俩样。他看着乔夏雪泄愤似的撒泼,心中愈渐悲凉。
  待俩物件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乔夏雪气喘吁吁指着大门外的马路:“滚!出了这大门,看看谁还认识你!”
  那一刻堪与不堪算是彻底瓦解,何冰寒冰冷森寒地看了她一眼,重新回到车里,砰地带上车门,急速蹿出去时将蹭着种了花的坛边儿,跐溜一串刺耳响,那车身便留下骇人的深划痕。
  车出了大门便转弯,只留轰隆的马达声。乔夏雪的盛气凌人再那一刻土崩瓦解,彻底瘫软在地上,像是耗尽了力气。
  意想不到的是,这竟是俩人的最后相处,方才那句滚,竟成了乔夏雪对何冰寒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时语言暴力比行为暴力更严重,遇上闷不吭声又不会泄愤的人,只会把气憋在心里,对别人下不了手怎么办呢,只好对自己下手。
  其实何冰寒并未想过自杀,当下失去理智,也没有办法排解,只带着愤怒干手里的事儿,车速过快是自然。
  他东西向将车开到出口,将面对南北道儿的交通灯变色,虽然当下踩了刹车,却仍然无法左右极快的速度,就这样,还在冲刺的汽车和横向而来的货车相撞。
  汽车被撞翻了个儿,车头全毁,车尾砸在绿化带的路基上,豆腐块儿似的绿化被摧毁,被劈成两半的树穿过碎裂成渣的后挡风玻璃,光秃秃地立在那儿,半截枯老的皮,半截新鲜的木。
  ☆、第三十一章
  俩小时后乔夏雪赶在去医院的路上,片刻前的愤怒被震惊替代。许是太震惊了,瞧上去倒平静,其实细看过去,她从发尖到指头都在微微颤抖。
  临下车时,她开门倒快,腿将迈出去,却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原是双腿虚软无力,整个人早被吓坏了。
  待到了抢救室跟前,看着灯箱上扎眼的红,心下才觉得紧张,耳畔只闻自己的心跳,急凑如紧密的雷雨。约莫十分钟,那门唰地打开,床底的轱辘摩擦瓷砖,和着她的心跳刺耳地响。
  大夫说,患者伤势太重,抢救无效死亡。
  乔夏雪随即瘫软下去,睁着一双干涸的眼,下跌时胳膊打着白色被单,她转头一看,那被单还沾着血,血下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脸,隔着一层白布,她也能描绘他的眉眼。
  她跪坐在地,颤悠着从被下握他冰凉的手。因着温度骤降,那只手骇人的僵硬,指骨不分,再没有原来的轮廓。
  她又挣扎着站起,伸手去揭头部的遮掩,却被大夫拦住,于心不忍地看着她说:“面目全非,留他最后的尊严吧。”
  那一瞬乔夏雪彻底崩溃,不由自主地哭天抢地,心脏抽搐到不能自已。她抱着他的尸体,匍匐在带血的罩单上,一声声地呜咽:“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这样惩罚我……”
  以往都是她在闹,如今何冰寒就这样离开,再没人惹她发火,叫她生疑,她却不甘愿,宁愿他给她带来无限烦恼,只要他活着。别说让自己闭嘴,就算让他百步千步,就算和他离婚,总之,怎么样都行,只要他活着。
  这事儿对乔家来说,是一重创。而当天跟何冰寒碰过面的姜戍年自然也不会料到事情变化这么快。
  他当下离开,只觉身心煎熬。这段时间日思夜想,总是念念不忘,一忍再忍,实在忍不住了才跑去找冯殊阮,本也没想别的,就想看看她,哪知会看到不想看的画面。
  彼时,姜戍年已回到办公室。他脱了大衣,挽起袖子去泡茶,脑中想的是何冰寒这货下手真他妈快,这才几天,就住一块儿了。再想起冯殊阮,心中更不快,丫也太随便了,谁找上门跟谁住。
  又想起她曾说跟他回姜家是因为可怜他,可怜他什么,可怜他剃头担子一头热,可怜他被蒙在鼓里还一腔热忱替她抢钱,可怜他一颗真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她怎么不继续没心没肺,一走了之呢,偏要跟他回去给他同情,真不知该说她善良还是残忍。
  也罢,如今善良残忍都和他无关了。
  “唷,新口味哪?”
  Leif探头看他手中的茶,他也低头一看,才发现接了满杯凉水,卷密的茶叶浮浮沉沉,始终无法舒展。他低声啐了个脏字儿,伸胳膊将水倒掉。
  Leif说:“老爷子晚八点的飞机,问你有没有时间赏脸吃个饭?”
  “回来了?”他扬了扬眉,“你安排吧,饭前把姜澳接来。”
  Leif点点头,临走前忍不住,又转身看着他:“你最近和气许多。”
  他带着笑:“不好么?”
  “没什么好不好,就怕你什么都憋心里,到一极限爆发时大家受不了。”
  以前这人爽快,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跟他交流更加爽快,大凡小事随便说,还能和他胡侃。如今他性情温和,沉静之后却变得不再像他,这后果便是不敢轻易和他聊天,陡增距离感。
  方才leif那样说,他脑中霎时出现冯殊阮的脸,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笑容:“极限?我这人大概没有极限。”又看着他,“说什么大家,你他娘的不就怕我往吴亮身上爆发么。”
  他心情在低谷,对工作格外严厉苛刻,吴亮身为秘书,已在低气压的环境中被狗血淋头地训了好几回。他知道人这是抱不平来了。
  “丫明白就好!”leif说,“到时可别怪我不顾兄弟情。”
  “唷,你还来劲儿。”
  他将茶杯砰一声搁上桌,作势撩袖子,leif已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他盯着被关的门,良久伸手按了按眉心,就这么过下去吧,人根本心有所属,他无从下手,做什
  么都白搭,像一跳梁小丑似的来回蹦跶也换不来她一个笑。虽然如此,也断不会大气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只宽慰自己,她开心就好。
  晚上吃饭时,姜博然看到贾曦仪很意外,贾曦仪倒热情,挽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座儿上带:“姜伯伯,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健朗。”
  姜博然笑得合不拢嘴:“我当他藏了什么姑娘,原来是你啊。”又看着姜戍年,“这丫头我又不是不认识,你瞒着我干什么,上回还让我扑了个空。”
  贾曦仪亲自拎壶倒茶,说:“我回国住还不到一个月,您上回想见的姑娘肯定不是我,大概是姜先生上哪儿采的花吧,您说呢,姜先生?”
  姜戍年靠着椅背,轻飘飘看她一眼,没搭理。
  姜博然解围:“什么花儿也比不上你这朵花儿啊,你看你这一回来,他不什么花儿都看不见了么。”
  将说到这儿,门被推开,leif抱着姜澳走进来:“不好意思,来晚了。”
  姜澳见了他哥,立即伸胳膊要抱抱,姜戍年伸手接过:“怎么这么晚?”
  “堵车。”
  leif挨着姜博然坐下。
  贾曦仪见那小孩儿穿着毛衣马甲灯笼裤,在姜戍年怀里翻来倒去,俩人默契十足,眉眼神似,便警惕地问:“这是?”
  姜戍年想也没想:“我儿子。”
  霎时另一边扣翻茶具,桌上淌了一滩水,再看姜博然,已吐出滚烫的茶水,收缩着舌尖道:“怎么会呢,别听他胡说,他这个年纪哪能有什么儿子。”许是想到自己的年纪,面上一红,十分尴尬地说,“这是、是我儿子。”
  他说话一点儿不利索,想必方才被茶水烫得不轻。
  贾曦仪尴尬一笑,亲昵地拍姜戍年的肩:“怎么说话呢,一点儿不好笑。”又去逗姜澳:“跟姐姐说,你叫什么名字呀?”
  姜澳开启狂拽酷炫模式,扭着脑袋不让她碰:“关你屁事。”
  虽童声童气,却掷地有声,惊呆众人。姜博然更加尴尬,一边沉下脸低声训斥。姜澳不理,昂起下巴问姜戍年:“阿姨呢?”
  “哪个阿姨?”
  “会烤饼干的阿姨啊,她怎么不在这儿?”
  他说的是冯殊阮。姜戍年了然,摸摸他的头:“回家了。”
  贾曦仪不知情,当他问的是保姆阿姨,看上去十分淡定,指挥服务员:“再给小孩儿来份芒果布丁。”
  这饭吃得各有心思,回去后姜澳栽在沙发上睡着了,姜戍年一言不发看着电视。姜博然洗完澡出来,在厅里踟蹰一阵,他便拍了拍沙发:“坐。”
  他于是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这事儿你怎么想的?”
  “什么事儿。”
  “贾曦仪啊。”
  他说:“没怎么想。”
  姜博然见他态度平平,看上去并不反感,又说:“我找个时间请贾曦仪父母吃个饭?”
  他的眼睛没离开电视,淡淡道:“再说吧。”
  虽没答应,却好歹松口了,不像上回,他怎么说来,他说好姑娘跟他这儿糟蹋了。于是姜博然觉得这事儿大有希望,便也不多唠叨,站起来回房睡觉了。
  又过了两天,公司要签一份合同,这合同很重要,仨月前就拟好,对方是一合作投资商,本来约好了地儿,但人事发突然,赶着去一趟外地,便和姜戍年联系,准备去机场路过公司时,跟他这儿拿。
  吴亮挂了电话和他汇报,他还点头答应,说:“交给他也好,省得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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