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家

  他一下子醒过神来，发现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致他自己都觉得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他是如此窘迫害臊，恨不得找个地方一头扎进去，管它是小久保家还是镇守之林。
第9节：祸家(9)
  “你瞧—那边！”
  万幸，她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嗯，什、什么？……”
  顺着礼奈手指的方向，贡太郎把视线转向小镇的西边，看到了栋像家门前聚集的人群，不觉大吃一惊。莫非是祖母出事了？他一下子摆好了架势。
  “那是……在干什么？”
  “还用问？一定是帮忙搬家的，帮你家的—”
  她瞪大了眼，那意思好像是说：“真服了你了。”
  接下来的一瞬间，她忽又笑出声来：“快，咱们回去吧！只有你奶奶一个人的话，太不容易了，虽说大家都来帮忙了，但自家的人多一个总是更好。”
  她简直就像是在对待一个让人操心的弟弟一样，走在前面催促着贡太郎。
  “好、好吧……”
  他也觉得确实该回去了，遂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后，准备往回走。
  “哎？那个老爷爷—”
  他回头一看，不觉向小久保家稍微靠近了几步。
  （没有……）
  有可能在篱笆墙对面蹲着……但是，他没有窥探的勇气。
  “怎么了？”
  似乎是觉得站在那里迟迟不动的贡太郎有点奇怪，走在前面的礼奈好像要折回来了。所以他慌慌张张地想从篱笆墙那里离开。
  就在那时—
  “绝对不要走进KAZUSA的森林！”
  传来了现在已经听惯了的那个奇怪老人的咳嗽声。
  “绝对不要靠近二楼的里面！……”
  贡太郎撒腿就跑，既没追问那句话的意思，也没寻找那个老人。如果不是礼奈就在前面不远，他一定会一溜烟跑回新家。
  “啊，小贡啊—你瞧瞧，这么多邻居都来帮忙。”
  和礼奈肩并肩回到了自家门前，祖母一眼就看见了他。之所以没向孙子发火问他去了哪里，或许是因为她对这意想不到的欢迎感到了一种困惑和欣喜。
  “天啊，这就找到朋友啦？”
  看着神气十足地打招呼的礼奈，奶奶满心欢喜，就好像贡太郎带了个女朋友回来一样。
第10节：祸家(10)
  祖母和礼奈再加上附近的主妇们，唧唧喳喳的聊天马上就开始了。搬家公司的人们刚把大件行李搬进来，好像还要等一会儿才能收拾屋内。
  贡太郎再次打量了一下自己今后要住的这个家。只和祖母两人住的话，这座二层楼的建筑未免太大了些。因为外观看上去灰不溜丢的，所以绝对不新，但比在千叶租住的那所房子无疑要气派很多。
  （这样的房子竟然也能租到！）
  尽管心中涌出了一些简单的疑问，但一想到从今天开始就要住在这里了，当然还是有些高兴。
  奇妙的似曾相识之感、不知真面目的森林、怪异的老人，连续遭遇了很多异样的东西，但只要不靠近小镇的东边，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生川礼奈的家—）
  唯有那个是个问题，但他决定暂且不考虑那个问题，先在家里巡视一下。
  但是—
  “我回来啦……”
  刚刚踏进敞开的前门，那句话便不知为何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欸？……）
  接下来的一瞬间，他自己都惊讶于自己方才说出的话。
  （啊……）
  和那个噩梦完全相同的漆黑世界……吞没了他。
  那天—三月里最后一个星期的星期一—的傍晚，栋像家悄无声息，根本看不出片刻前热闹喧嚣的影子。
  大件行李搬进来之后，有附近的主妇们帮助祖母，眨眼间就将大半物事都收拾利索了。虽说还有别的行李，但那都是祖母和贡太郎两人的东西，数量有限。换句话说，相对于行李的数量之寡，来帮忙的人手明显是太多了些。
  午饭有点儿晚，“铃野面包房”的老板铃野光雄送来了新出炉的美味面包。晚饭也已经说好了，栋像家隔壁的一家叫“橘”的书法学校的阿姨橘静子要送饭团和小菜来。那都是小镇上的人们有心，觉得祖孙俩刚搬来的第一天可能没办法好好做饭。
  “都是好人啊，真是太好了！”
  祖母高兴地说道。祖母出生在和歌山，来到关东以后，她的关西腔一点儿都没改。
第11节：祸家(11)
  贡太郎对祖母的话当然也没有异议，虽然是个孩子，但他也很明白小镇上的人们在热情欢迎他们这家新住户。小镇居民几乎是全体出动，热情迎接他们祖孙两人。或许只有小久保的怪老人是个例外，但是，无论哪里的镇上都会有怪人的—那个时候事出突然，搞得他心绪不宁，过了一段时间，他便能作出这样冷静的判断了。
  不过，虽然小镇上的人们没有任何问题，但小镇边上的那片森林和这座房子是不是另一回事？贡太郎心头充满了疑念。
  踏进这个家的那一瞬间，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直到现在仍旧不太清楚。眼前一团漆黑，好像自己意识清醒地被抛进了那个噩梦的正中间，这让他非常厌恶。
  话虽如此，但那毕竟只是瞬间之事。搬家公司的人告诉他站在那里碍事，他马上就回过了神，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在家里巡视一圈，却再没遇到同样的情况。大概那只是突然从屋外走进屋内所引起的一种头晕目眩吧—他如此这般自我解释道。
  但是，真的好黑啊！那种感觉还残留着。按照他的经验，目眩的时候至少光亮还能感觉到，整个世界虽然朦朦胧胧，却绝不会被真正的黑暗包围。还有，那种黑暗非常可怕……
  他觉得这和做那个噩梦时感到的恐怖几乎是一样的，所以他差点儿尖叫起来。
  （不仅如此，还有那片森林！）
  定下心神重新一想，他便想起了小久保老人所说的话里，有些东西自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一个是“KAZUSA的森林”，另一个则是“KAMITSUKE”。
  不过，既然前者里面有“森林”一词，那是否可以推测就是那片森林？后来还接着说到了神，所以他怀疑那可能就是镇守之林。如此一来，“KAZUSA”应该就是森林的名字。
  贡太郎拿起排放在书挡里的《国语词典》，查了查“KAZUSA”这个词。词典上写的是“上总”，那是过去东海道的一个国名，相当于现在千叶县的中部。总之，他碰巧知道了这么一个事实—自己到昨天为止一直居住的千叶的一部分地区，在过去曾被叫做上总。
第12节：祸家(12)
  这种偶合让他非常不安。说不定这仅仅是一种偶然，但他确实不敢肯定那到底是不是“上总之林”。尽管如此，他还是从这种奇妙的一致中，感到了一种不祥的气息。
  （另一个“KAMITSUKE”—）
  为了驱走这种难以言喻的厌恶心情，他继续翻查《国语词典》，同时暗暗担心是否会发现更瘆人的偶合。
  但是，那种不安原来只是杞人忧天—词典里根本没有“KAMITSUKE”这个词。从音韵上感觉像是个过去的国名，看来是搞错了。
  于是，虽然有点晚了，他还是想起老人在“KAMITSUKE”之后说了句“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儿子”。“KAMITSUKE”也就是“KAMITSU家”，说不定应该写作“神津家”呢。
  小学里的朋友吉川清很喜欢推理小说，曾给他介绍明智小五郎和金田一耕助，还有神津恭介的名字，贡太郎把神津恭介的名字往上一套，发现“KAMIZU”和“KAMITSU”尽管略有区别，但汉字是一样的。
  （不过，我也不认识什么姓神津的人啊……）
  至于那家脑子不正常的儿子，更是无从想起。如此说来，恐怕就是那个老爷爷脑子有病，不管对谁都叨念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吧。
  一旦得出了那样的结论，他便放下心来。但是，对盂怒贵镇东四街道的街道建筑的那种似曾相识之感、从上总之林感到的那种不祥，还有在这个家里遭遇噩梦的体验，这些感觉一个接一个地苏醒过来，再次袭向了贡太郎。
  这个地方—自己搬来的这个地方—这个家，到底是什么呢？
  傍晚时分，天渐渐黑了下来。在这个寂静而空阔的家里，贡太郎独自待在分给自己的二楼房间，思索着那些不明真相的事物，不觉渐渐害怕了起来。
  他慌慌张张从房间里出来，走向一楼的和式房间。那是家里唯一铺了榻榻米的房间，所以自然而然就成了祖母的卧室。祖母说在橘静子送来晚饭之前要在房间里休息休息。
  “奶奶，在睡觉？”
  他轻轻地拉开和式房间的拉门，小声呼唤奶奶。
第13节：祸家(13)
  “没事儿，只是躺着，进来吧！”
  贡太郎随手关上拉门，同时忍不住很稀奇地环视了一下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