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记得之前是在沙发上靠着唐天宇睡着的,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房间里漆黑一片。我倏地坐起来,有种时空错乱的恐慌感,也不知道因被那一连串的梦境羁绊,自己这一觉究竟睡到了何年何月,于是猛地掀开被子下地,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索地打开卧室的门走出房间。
客厅倒是灯火通明,我因眼睛一时适应不了这样的明亮,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用手遮了一下。待我对光亮完全适应后才看清楚,沙发上,羽哥手捧着一本书,唐天宇手拿着电视遥控器,神态甚是轻松安祥,眼里带着笑意看着我。他们这样的状态让我的神志一时有点恍然,仿佛昨夜在医院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我抓着自己蓬乱的头发怔怔地说:“我…”
“你睡了一整天,现在是晚上七点多,朵朵!”唐天宇笑着对我说。
我还是不太清楚眼前的情形,喃喃道:“你们…”
“我和羽哥留下来陪你,我妈和外公去医院换舅舅舅妈了,噢,对了,外婆现在情况很好,很稳定,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你不用担心!你还想问什么?”
我闭了一眼睛,感觉很懊恼,自己居然一觉睡了一整天,让我更懊恼的是外婆这种情况之下,我居然一整天也没帮上一点忙,这是何其地心大、何其地不孝、何其地无用啊!我正在暗暗痛彻心扉地自责,听见羽哥悠悠地说:“去吃点饭吧,然后咱们去医院!”
我捋捋头发说:“不吃了,现在就去医院!”
羽哥皱着眉头断然否定:“不行,一整天不吃东西,本来就有些疯疯癫癫的…”
我刚要恼怒地与羽哥争辩,唐天宇在一边叹了口气,跟羽哥说:“先依着她吧,要不她现在心里毛躁也是吃不下去的,咱们先带她去看外婆,她心安了,我再带她出去吃点东西!”
羽哥沉默地想了一下,瞪了我一眼算是表示妥协。
车子让秦姨载着外公开走了,我们仨个只好打车去医院。
昏暗的路灯下,我们站在路口等车。这个情景似曾相识,让我想起了七年前妈妈离开的那个清晨,当时,也是我们仨人,站在还亮着路灯的道边打车,而后,到了医院就被告知妈妈已经离开的噩耗。此时此景,我感到有些惴惴不安,但回头观看羽哥和唐天宇的神态,感觉他们刚才对我说外婆病情已经稳定的情况又不像在说谎,可我的潜意识里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像是有事要发生…
医院大厅里,我和羽哥还有唐天宇正要往电梯口走,忽听背后有人唤了一声朵朵,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寻声望去,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说来也奇怪,一个在七年多的时间里都未被提起的人,一个在七年多的时间里在心里无数次怨恨过的人,一个在七年多的时间里在心里无数次默默流泪思念过的人,昨天,一经被提起就出现在梦里,而今天,一经出现在梦里又继而出现在现实生活里。
没错,离我十几步远,正在向我靠近的那个人影,应该是我的爸爸,或者说是七年以前,曾一直被我叫爸爸的那个人。
我在心里把这一切默默地过一遍,没道理啊,被我遗忘七年的人,或者说把我遗忘七年的人,怎么此时此景地忽然出现在眼前,这…好像不太符合逻辑常理…因为今天一整天除了做梦什么也没干,更没吃东西,从而,我很有理有据地怀疑眼前的人物和景物都是幻影,都是幻影…
我身体颤了一颤,扭过头,准备无视眼前的幻影继续往前走。
“朵朵!”身后的幻影好像又唤了一声,比刚才那声更清晰。
我又站住了脚步,抬起头,看了唐天宇一会儿,很疑惑地问:“你…你能听到有人在叫我吗?”
唐天宇的脸色有点担忧道:“朵朵,是池叔叔,你的爸爸。”
我闭上眼,身体晃了一晃,一瞬间,感觉天旋地转。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一张面孔已出现在眼前,那是一张熟悉又遥远的面孔,那是一张让我既恨又思念的面孔。
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绪如海上风暴来临前的黑色厚重乌云,瞬间,汹涌翻滚而起,气势汹汹来袭。
我捂着激荡起伏的胸口,捂着一颗即将炸裂开来的心,绷着不禁颤抖的身体望着他。
谁承想,他居然红着眼圈,好像他才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激动地哽咽:“朵朵…朵朵…我的…”
闺女!他想说我的闺女!他以前就一直这样叫我!这个称呼,我和他心里都再清楚不过!可就是这个他没有喊出口的称呼一下子深深地刺痛了我,成为击垮我自制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突然咆哮道:“别过来,你还来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胸中积压的情绪风暴终于爆发,又怎是此时的几句语言可以表达,我只能简单地重复咆哮这几句话:你还来干什么,你还来干什么…
他本来探过来想要抚我的脸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而一直在咆哮的我也感觉身体越来越无力,眼前这个悲痛欲绝的面孔也越来越模糊…
七年之前,我被眼前的这个人打了一巴掌后晕了过去,谁想到,七年之后,我愈发没有长进,只被他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刺激了一下,就晕了过去…
待等我醒来时,首先映入眼睛的是唐天宇紧张的神情,然后我发现自己头枕着羽哥的腿,横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我心一紧,连忙问:“外婆呢?”
“外婆没事,在病房呢,你…”
还没听完,我倏地坐起来,就往电梯口跑。因为身体无力,感觉脚下像踩了棉花,一路跑得晃晃散散、跌跌撞撞,但我已全然不顾,此时,只有亲眼见到外婆,我才能心安。
透过玻璃,我看到病房里的外婆,果然如他们所说,状态良好。此刻,她正半坐着身子,笑眯眯地与外公细语,任外公喂她喝粥,一脸安然祥和。我竟靠在窗前哭了,心里默默祷告:感谢上天又让外婆回到我身边…
我如今这副模样没敢冒然进去,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又把自己梳妆梳妆,在病房外面沉静了好一会儿,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带着一副笑吟吟的神色走了进去。
外婆看到我,面露笑容,向我招手道:“朵朵啊,过来!哟,从哪弄来一套新裙子,真好看!”
我站在门口,拿出小时候的样子,拎起裙角,扭着腰摆出一个造型,显摆道:“怎么样,好看吧,秦姨给我买的,刚上身时更好看,可惜穿上它不小心睡着了,被我压得有点拧巴!”
外婆看了外公一眼,被我的样子逗笑了,捂着嘴笑得很开心。
我三步并两步地快走到外婆的床前,轻轻地搂住外婆,轻声道:“外婆,我好害怕…你现在这样…真好,外婆,我不会出国,会一直留在你身边…”
外婆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朵朵,你没有错,你应该像外公说的那样,自由选择自己的理想和生活,是我…”外婆说着轻轻扶正我的身体,认真看着我的眼睛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朵朵,你有没有看到你爸爸…”
我怔怔地看着她,没说话。
外婆又接着说:“你爸爸前一段时间来找我,向我忏悔当年的错…其实…这些年,他来找过我几次,我都没给他机会解释,现在回头想想可能是我不好…前一阵,他又来找我,给了我一张□□,托我交给你,说是他这些年的积蓄,希望能对你的生活有所帮助…朵朵…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你爸爸他说…他得了癌症…”
这个暑假过得异常地快。外婆出院后回家休养,身体恢复得很好,状态也不错。我几乎天天呆在家里陪外婆,一眨眼就已到了返校的日子。
在返回学校的列车上,我看着窗外迅速过往的景物,心里不免感慨:也许,人生就像一场旅行,通往目的地的路线和途径你可以选择,但选择后,对于能否到达目的地,以及通往目的地的路途中所经历的人物、景物或事物,是好是坏,是美是丑,我们永远无法把握…
外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我觉得人生到处都可能充斥着你永远无法预测、永远无法左右的凶险,凶险来临之时,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外婆这场大病风暴对我的打击甚大,但还好后来有惊无险,经过医院的治疗和出院后的细心调养外婆的身体已逐步恢复,我们的生活又重新回到波澜不惊的状态,或者说看似波澜不惊的状态,这种波澜不惊一直维持到我临开学返程的前两天,那天,我约见了我的爸爸…
我已经好多年没来过这个小公园了,好像自妈妈过世后就再没来过。记忆里景色精致的公园,经过这些年岁月的冲刷显得有些破败,但池塘里的荷花却开得依然繁茂,身在湖中心的凉亭里,能闻到晚风送来的阵阵幽香,夕阳映在湖面上的光芒随着水波微微荡漾,我的神志也随着湖面上多彩湖光显得有点恍然。
坐在我对面的爸爸一直抿着嘴不说话,眼睛里似乎含忍着千言万语。
这样一直在沉默中僵持着大约半个小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望着湖面悠悠开口:“从前,妈妈常带我来这。”
没想到我的这句话还是触动到了他的神经,他低下头,发出啼地一声鼻音,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猜想他可能是哭了…
我印象里,爸爸的形象一向英姿勃发、乐观开朗,就连在梦里他年老的样子也只是多了些皱纹但却精神依旧。现实是怎样地残酷,眼前的他看起来哀伤邋遢,衰败不堪…
他泪流满面地抬起头,哽咽着说:“朵朵…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妈妈…”话没说完,却因哭泣的抽搭声无法继续,眼前的这个人,虽然已年过半百,但此时,却哭得像个孩子…
也许,这些年,他一直想对我说却一直没有机会说出口的,不过,就这两句而已。
曾经,我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我再与他相见,我将如何发作暴风骤雨般的情绪,如何激烈地声泪痛诉他的过失和错误,可当幻想的场景真的发生在眼前,我却异常地平静。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淡淡地说:“曾经,我有一个幸福而完整的家庭;曾经,我有一个让我骄傲和深爱的爸爸,可就在14岁那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一夜间土崩瓦解…是的,我曾怨恨过你,把我在幼小的年纪就不得不承担家破人亡的不幸全部归咎于你,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清楚,是命运中的意外把你的错误,也把我的不幸放大了若干倍,而我却无法找命运来理论,只好无能地全部归罪于你…”
顿了一下,我掏出外婆转交给我的□□,看着眼前仍在哽咽、满脸病态、形容苍老的脸,缓缓地说:“听外婆说,这是你留给我的钱,我不会要,你都拿回去,好好治你的病,如果你真的认为对不起我,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咱们曾经的家,那么,你就好好治疗,让自己好起来,重新回到我身边,重新担当起一个作父亲的角色,重新履行一个作父亲的义务和责任,这,就算对我的补偿…如果你拒绝治疗,就打算这么放弃自己的生命,就算你给我留下一笔钱,我也不会要,就算到你死,我也不会原谅你…”
说到这里,爸爸一直呜咽的声音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看着我,而我却开始泪流不止,别过脸去,稳定了好一会儿,我轻抽了一下鼻子继续说:“前两天,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们三口人曾经的幸福时光、梦见你挽着我的手走进婚姻的礼堂,还梦见你到暮年时,有儿孙萦绕身旁…你,已亏欠我太多,如今既然想要补偿我,那就一定帮我把这个梦变成现实,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也是真正原谅你的条件…”
爸爸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向我伸出颤抖的双手,“朵朵…我能…再抱抱你吗?”
我克制住冲过去的冲动,把淌满眼泪的脸别向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道:“…不行…现在还不行,现在你就去医院治疗,我会在医院看你、等你…拥抱你!”
……
从湖中心的凉亭出来,唐天宇从一条小道走过来,扶住一直不停颤抖的我,轻声一声叹息:“明明已经释然包容的态度,明明一直饱含着深爱的感情,却让你说得这样伤感而决绝…”
走到公园门口,我回头望去,湖中心的凉亭里,还有个萧索的身影呆呆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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