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晨手记·80代素人志

我是依晨，脑洞依然很大。今天要讲的是我一个同事，苗晓。
    苗晓比我更早进入公司，那时候我刚大学毕业，懵懵懂懂。苗晓是我来到公司后第一个同我讲话的人。她的工位就在我左边，如今她在我的好友备注里依然显示左边苗苗。
    苗苗是个会与很多男同事玩暧昧的女孩，虽然我觉得很奇怪，但她对我倒是很好，所以我也未有什么特别大的反感。有时候甚至还会在休息日约她一起去听音乐或者看话剧，她都乐于前往，她喜欢好玩的事情，但只有一样，不接受运动邀请，比如羽毛球及各类健身运动。
    我以为她只是懒。
    当时与我同期入职的还有我的大学同学，江尧，他是与苗苗暧昧的男同事之一。我知道他很喜欢苗苗，也曾经表白过，但是结果却不如人意。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是的，苗苗同任何人的关系都不会太僵，即使是表白，她也会这样模棱两可。当时我只是以为她比较挑剔，要求很高，或许是这些小男生没有一个能入了苗大小姐的眼。我还曾怂恿江尧增强攻势，但结果也很惨淡。
    而认为苗苗很绿茶婊的同事小A则猜测，苗苗其实正在勾引公司老总蒋先生，还差些火候便会成功，事成之后众暧昧男将立马扑街。还聚集了几个喜欢八卦的同事下了赌注，无论输赢，大概都有下午茶可以喝，我倒也没有多愤慨。如果这是苗苗想要的，也未尝不可。
    然而苗苗的心思是不会被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猜透的。
    她依旧爱笑爱闹，同男生女生都开得起玩笑。在苗晓周围都能感受到满满的欢乐气氛。
    其实与她共事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因为她不仅人很有意思，办事也很有效率。一个任务下来，她能迅速的做掉大半，剩下的分给我们些零零碎碎，十分体贴。有需要加班的时候，她总是挑头定外卖和各类小食，回头找经理报销也更为顺畅。
    如果有一天，需要晋升个领导，我想，非苗晓莫属了吧。
    大家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受照顾的时候也未有多领情，虽然表面上都很喜欢苗晓，但是背地里却还是会碎嘴，偷笑着讲苗晓的八卦。每个月的最佳员工投票也都各自心怀鬼胎，所以苗晓的票数并不高。但她仍然还是那副样子，跟个没事人似的，有活抢着干，有福利与大家一起分享。
    我有时候甚至还会偷偷的教育她，怎么能那么傻。她却总是给岔过去，讲东讲西插科打诨。我觉得我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不过这样也很好，少费了许多的脑细胞，乐得自在。
    那天中午吃饭，我看见江尧也尾随我们进了美食中心，我们这边刚吃上，他就端着餐盘向我们这个方向来了。他又向苗晓发起了邀请，可惜第二天的休息日苗晓已经约了我去看话剧。江尧看了看我，大概是想让我忽然有事?或者到时临时有事把机会让给他?我很难猜测他的用意，但也无法完全无视这求助的眼光。
    我刚要开口却被苗晓抢了先机。她邀请江尧一起去看。江尧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我想苗晓是知道我不会不帮江尧的，她知道我俩是大学同学，虽然关系一般，但是一旦求助我也很难推却。所以选择了这个既不让我为难也乐得再填一员的圆满场面。回公司的时候苗晓特意嘱咐我，明天我不能不去。
    我趁机替江尧说好话，鼓励苗晓要大胆接受爱情。然而效果却平平，也不知道苗晓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公司的项目总是来得突然，下午的时候我们接到了新的任务。经理迅速组织部门会议，江尧作为商务部人员特意来参加我们部门会议，说明客户需求及各注意事项。
    印象中的江尧从来没这么帅过，每一个需求都讲的很细致入微，注意事项更是根据客户要求做了严谨的调查，让我对他又是一番刮目相看。我想这些苗晓也是看在眼里的。江尧作为商务部新锐，在工作上闯劲十足又不失沉稳，让人信赖。
    紧急会议是与总部电话连线的，桌子中间的电话里，传出阵阵赞赏的声音，总部也很看好江尧，并根据江尧的提议给我们做了详细的部署，我们之后的工作变得很忙碌，当晚还加了很久的班。虽然加班时江尧跑东跑西的为我们买饮料和小食，也还是难挡疲惫，第二天我便感冒了。苗晓发来慰问，得知我没法陪她去看话剧，又不舍得浪费票钱，只好答应和江尧同去。于是我便昏睡了一整天，希望第二天能听到好消息。
    果不其然。两个人变得很奇怪。
    我的好奇心爆棚，问苗晓昨天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特别心动的事情。苗晓故意吊我胃口，就是不告诉我。我看这边怎么也撬不开嘴，便转而在□□上询问江尧。江尧的工位离我很远，我不知道他当时是不在座位上，还是犹豫良久才回的我，总是回的速度简直慢死。然而，他的说辞我更是无法相信。
    他说他又向苗晓表白，苗晓也同意了，但是他想放弃了。
    任我再如何追问，他也没了下文。
    公司只有一层，总是会在走廊里或者茶水间遇到。我觉察到江尧会有意的避开我和苗晓。苗晓还好，还是老样子，说说笑笑打打闹闹，跟男生女生都是如此。
    我大为不解，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江尧放弃了苗晓，甚至还会到了躲着她这种地步。莫非苗晓真的是老总的情妇不成?但这么久的朋友，我也不是不知道苗晓的脾性，她看似好脾气的外表之下，却是颗很执拗和纯真的少女心呢。虽然我说出来谁也不会信。
    回到工位我又听到了新的八卦。
    传说苗晓怀孕了，孩子爸爸是个有妇之夫。
    B小姐说她亲眼看见，今天送苗晓来单位的是个大叔，很大啤酒肚那种。他扶着苗晓下的车，百般呵护，恋恋不舍的看着苗晓进公司大楼才驱车离开。车里还有个小女孩，应该只有三五岁。于是新的赌注又开始了，有人押苗晓会在两月内主动离职，有人押蒋总会受不了曾经的情人就这样背叛他，直接将她调职或劝退……我发现大家的脑洞都不小。
    中午吃饭的时候，苗晓看着欲言又止的我，也没有说什么。
    然而事情并不如大家猜测的那样充满桃色。
    休息日那天，我被江尧的电话叫了出去。他很郑重的问我，到底该如何抉择。
    但是至今我也没办法给出一个正确选择。
    这事说起来真的很纠结。苗晓有病，冠心病，并且有冠心病家族史。
    苗晓能对江尧坦白，我觉得已经相当推心置腹。如果换做普通人，在相处一段时间后再说出口，或许鉴于已经有了感情，便很难割舍选择包容。
    然而苗晓不是贪恋怜悯和呵护之人，她知道自己什么样，也知道世人是什么样。所以她不强求。却也将心门敞开，可以迎接想要进入的人，或者可以说很渴望有一个人，能够不嫌弃她的病，接纳她的所有。虽然这只能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仍没放弃。所以她明明白白的与江尧摊牌，将选择权放在了江尧手中。
    起初江尧没放在心上，冠心病似乎并不是什么大病，也偶尔会在电视里听到。他并不知道它有多可怕。但是苗晓知道，她给他讲了她和前任的故事。那也是唯一一个前任，也是苗晓的大学同学，两个人曾经感情很好。
    被荷尔蒙遮住双眼的两个年轻人，在某个周末带上了简单的行李去旅游，开房。
    那是春天，天气很好，由于不是节假日，景区的人也不多，白天玩了一整天的两人，在山脚下的小旅店里第一次赤果相见。正是充满了激情的年纪，两个人很快进入状态。然而，还没到关键时刻，便发生了意外。
    苗晓开始胸闷、头晕、大量的出汗甚至有了濒死的感觉。如果不是男友发现异常立刻拨打了120，或许今天我们再也见不到职场上如此干练的女强人苗晓。
    当她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午夜，她的气息非常微弱，脸色煞白。
    医院立刻开展治疗。据说当时情况相当紧急，她的三支血管已经发生病变，多出斑块及狭窄已经形成，右侧冠状动脉中有大量血栓。连续抽吸了五次血栓，堵塞的血管才通。
    但马上她又陷入了危机，发生了再灌注心律失常，血压明显下降，心率也降到了45次/分，紧跟着又出现了抽搐、意识丧失、心跳骤停。
    正在此时，刚刚入职的小护士忽然尖叫。
    苗晓忽然抽搐，踢翻了一旁的手术器械，插着介入导管和留有各种输液管路的双手胡乱抓了起来。几个医生合力才将她按住，此刻如果苗晓从手术床上翻滚下来，后果不堪设想。急诊的医生持续胸外按压，想尽了各种办法……
    经过了整整十五分钟，苗晓的心脏才慢慢恢复跳动，血压，呼吸，意识开始慢慢恢复……
    然而这才刚刚开始，整个手术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完成，球囊扩张、支架植入……该做的一样没有少。
    江尧说，苗晓是一脸平静的讲述这件事的。但他听得心惊肉跳。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太震撼了，一时间，我的大脑竟停止了运转。
    苗晓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如此激情的夜晚。否则将会葬送性命。所以她基本上选择不接受感情。
    她太坚强了。我后来想。越是经历过风雨的人越能将世间百态看的淡了吧。
    就如她不露声色的甚至怀着听笑话的心态，听我讲大家是如何对她做出揣测;就如她在面对感情总是若即若离却从未肯定过某人;就如她在工作上的坚持和执拗不服输……
    她让我太震惊。以至于我第二天都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讲话。甚至早上打招呼都显得有点不自然。
    她在线上问我，是不是知道了。
    她是如此聪慧。
    我犹豫着不知道怎样措辞，是大胆的问出心中所想，还是安慰她?会让她打开心结吗?……
    正在我装忙的时候，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笑了笑。她端着水杯去接水。剩下我一个人品味这份笑意里的温暖……
    最终江尧也没能做出选择。或许苗晓是不在意的吧。
    我们仍旧偶尔出去逛街，偶尔出去看戏，但我对她的感觉却完完全全的变了样。她变成了我心中的女杰，那种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女中英杰。我很佩服她活在世间的这份英勇。
    她说，有时候她会感受疼痛带给她的慰藉。
    疼痛，说明她还活着。
    降生为人，是所有人的起-点。
    她很珍惜。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