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尘埃我的一九三八年

第17章


没想到刘财主对抗日的事这么支持。看来彩凤为我们做了他大量的工作。彩凤说,她婆婆原来是个多么吝啬的人,一听说她公公要赞助抗日,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自从婆婆从冬梅那里回来,就天天地念叨着小鬼子该杀。彩凤还主动要求多做些工作。我说,快入冬了,只要你能帮着把凤凰村和附近村庄的妇女发动起来,给部队上的战士做棉衣棉鞋就行了。彩凤爽快地答应着没问题。刘老财也找到我,问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就只管说。他说,民国十三年北伐的时候,他那时还在县城开药店。他就动员一起开店铺的店老板们自发为北伐军捐款。北伐军一位长官还送了他们一面“革命商人”的锦旗。凤凰村的刘大虎,就是“豹子胆”,他带领一些猎人也很快加入了抗日队伍。在他们的带动下,周围几个村子的不少年轻人也争着加入我们的队伍。很快我们就发展起了一支四五十人的抗日武装,建立了以凤凰村为中心的凤凰山根据地。
有一天,还没等我抽空回去看大嫂,枣花和春草她们就搀扶着大嫂来看我了,还给我带了许多好吃的。大嫂身体很糟糕了,一直直挺的腰板已经象青藤一样需要拄棒支撑着了。边走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搂抱着她哭开了。
刘教员在我亲人们走后,吃着我带给他的好吃的,羡慕地对我说,春花,你有这么多好亲人,快把我嫉妒死了。我本想说,我的哥哥还要好。心里一酸,就没有说出来。
那时石窑埠已进驻了鬼子。为了获取枪支弹药等急需物品,经请示上级同意,我们还打了几次漂亮的偷袭战。气得鬼子疯狂地对我们根据地进行了几次扫荡。我们只好进了大山里。我由于当时身体欠佳就留在彩凤家里继续工作。
有一天,就是长舌婆被鬼子残杀的第二天的凌晨,鬼子忽然把村子包围了。彩凤慌忙把我藏在地窖子里。我听到院子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后又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了一片哭喊声。鬼子把全凤凰村的人都杀了,鬼子把整个村子都烧了。
我才惊慌地从地窖子里爬出来。这时全村已被烟火笼罩着。大火伸着一个个长舌头吞噬着房屋树木。整个美丽的村子已经面目全非。房子、树木被烧得面目狰狞。木檩在“噼里啪啦”痛苦哀叫声里,纷纷掉落着,烟火也随着四处滚落着。浓烟翻滚着弥漫向天空。空中昏暗,象乌云黑鸦鸦罩住村子。焦土味、血腥味向四周散发着,刺鼻的呛。
左临右乡的乡亲们像潮水一样涌进村子。彩凤家东面的场地上。大槐树底下、石碾旁,横七竖八躺着一个个尸体。血还在流着,顺着坡流下去,殷红了黄硬的土。一道道的,象刀割出的血口子。人们争着扑灭着大火,许多人在场地上边哭着边翻看着尸体,寻找着幸存的人。。。。。。
这场灾难中唯一幸存下来的樱子,她是被她奶奶压在身子底下侥幸活下来的。日本鬼子在用枪屠杀后,又用刺刀把每具尸体都刺了一遍,刺刀刚好穿透了她奶奶的脊背,没有伤及她的身体。待她从这场噩梦中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我们才大体了解了这场大屠杀的一些过程。
鬼子汉奸一进村就把村子包围了,他们把村里的老老少少全部圈在这块空地上。他们问谁是抗日分子?见没有人吭声,就气急败坏地拖出几个男人杀了。他们吆喝着,如果再不交代出谁是抗日分子,就把全村人统统杀光。
我是!
彩凤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们问谁还是?彩凤说就她自己是。他们问抗日部队跑了哪里去了?彩凤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豺狼。
鬼子气急败坏地大声吼叫着,猛得撕开她的上衣。彩凤白嫩的肌肤连同高耸的乳房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鬼子饿狼般向她扑去。彩凤的公公大声骂着从人群中冲出来。你们这些畜生!我和你们拼了!
随着一声枪响他就倒在血泊里。一个长着一撮小胡子的鬼子把指挥刀一挥,发出狼一般的喊叫声,鬼子随即冲入人群向女人们扑去。
我们和小鬼子拼了!全村的人扑向鬼子,随着四周响起的一阵枪响。凤凰庄老少几十口就倒在血泊里了。
当人们清点尸首时,没有见到彩凤的。樱子说,彩凤紧紧咬住了扑上她的鬼子的手,疼的鬼子嗷嗷大叫,接着刀光一闪,一股鲜红的血从彩凤头部喷上天空。随即,血变成了燃烧的火苗四散而去,向鬼子扑去,烧得鬼子连滚带爬、鬼哭狼嚎。接着火苗聚到了空中,聚成了一个火团,越燃越红越烧越烈,突然在空中爆炸开来,散开的火苗就像五彩缤纷的花瓣,花瓣变成了绚丽多彩的羽毛,一只美丽的凤凰腾空而去。。。。。。
人们猛然想起祖辈关于凤凰林的传说。他们都说:彩凤一定是凤凰化身。她为了自己的纯洁宁愿把自己身子让火烧掉。
人们就涌到了村南那片梧桐林旁,开始跪拜祷告。祷告天老爷能够保佑彩凤平安。
从此,每年的这一天,山里所有的人都汇集在这片梧桐树前烧香拜佛。一棵棵秋色老梧桐突兀的枝杈上挂满一块块红布,如火焰,如彩霞。林间,烟火缭绕,数日不散。人们一直在期盼着彩凤归来。
我也在这些跪拜的人群中。我跪在那棵最粗最老的梧桐树前,我认定这棵梧桐树就是彩凤姐的化身。我流着眼泪,默默祈祷,彩凤姐,我一定把哥哥找到,你就放心地去吧。
凤凰村上的阴魂还没消散,当年的春节就到了,整个山里还被凝重的气氛笼罩着,就像压着厚厚的乌云。一点没有往年春节喜气的气象。就是偶尔传来零零星星的鞭炮声,也是那么悲戚,在寒冷的风里呜咽着。。。。
这就是战争,残酷和仇恨的战争。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非正义的战争,给人类留下的创伤就像被刺伤的心一样,永远都无法弥合。我经受过战争,经受过战火的恐惧和悲伤。我多么愿望我死后的社会再没有战争的狰狞。这样,我安卧在大地上的躯体才会安宁。
我的灵魂会一直会为你们——我生活过的人类——天天祝福祈祷,祝福我生活过的社会永远和平、友爱、美好。
我干瘪的身躯松软下来,红晕软绵,就像泡开的木耳。我知道这是上帝在召唤我了。它想给生我养我的土地留下我一具鲜活的肉体,好让我的灵魂安心的走了。我该和人世作个告别了。
三天的回忆已经耗尽了我所有的情感精力。我感到有种东西从我枯老的躯壳里挣脱出来,就像蝉在脱着那层老皮。我的气脉象抽丝被一点点抽尽。我知道我该走了。我还想再看一眼我身边的世界,我身边的人。我听到了像蚊子一样发出的哭声。我想说,我还没死你们哭什么,但我说不出来了。我的灵魂正像青烟一样的形状从我的躯壳里冒出来,慢慢向空中升着。我想说一声,我的子孙们,我要走了。我鼓了几鼓气,就是喊不出来。随着身边一片哭声,我知道我死了。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连“收弃离铺衬——换针线”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枯老的身躯死了。但我的灵魂还活着,正飞越尘埃飘向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
2009年6月11日家中第二稿
2009年,6月21日,家中第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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