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

第39章


可是,大塚不是这麽容易就放弃的人。
    “喂,你到底知道了什麽?快说。这事非常重要,你到底知道了什麽事?”
    只听辰巳说了句“开什麽玩笑”,就生气地用同一只手扔掉了啤酒瓶,站了起来。
    瓶子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但并没有碎裂。
    啤酒的白色泡沫“噗噗”地从小小的圆形瓶口冒了出来。
    “因为钱这东西很可恶。听好了,在现在这个社会,情报可是正宗的商品。是要卖来换钱、必须用钱来买的东西。要是觉得像你们这样只要拿出员警证件,所有人就会乖乖地告诉你,那就大错特错了。如果想让我开口,就拿整整一百万过来,做得到麽?你做得到麽?做不到吧。你这样的人是做不到的吧。连四十万都付不起,这已经是极限了吧。”
    辰巳从后裤袋裡掏出一个小信封摔在吧台上,掉转头抓起大塚给的信封朝门口走去。
    “辰巳。”
    虽然大塚这麽叫道,但身体与意识相反,并没有动弹。
    这就是他委託的调查结果了。交易已经成立了。所谓的鬼是什麽意思,你到底知道了什麽事情,这些是没法问出口的。刚才辰巳不是还说他只能付这些钱了麽。
    “……大塚先生。”
    辰巳在门前回过头来。
    “这是我的良心和最大让步的表现。我不会说什麽不好的事,我能说的只有一件,儘早从这件事上收手吧……”
    牛铃响过,辰巳消失在了弥漫著热气的池袋街头。
    江裡子蹲在高脚凳下麵,伤心地擦著洒落在地上的啤酒。仔细一看,啤酒瓶在附近的牆壁上凿了一个小洞。
    大塚又坐回到吧台的椅子上,拿起了辰巳放在那裡的装有调查结果的信封。是那种细长的、随处可见的茶色信封,裡面只装了两张B5规格的複印纸。付给辰巳的二十四万到底能换来几个人的情报呢?
    大塚粗略地数了一下,一共有八个呢称。也就是说,在约定好的两天时间内,辰巳完成了整整八个人的调查工作。
    ——什麽啊,不是好好地给我干了嘛……
    大塚压抑著兴奋的心情,慢慢地读著纸上的宇。
    每个人的情报不单只有姓名和住址,有的还有上班公司的名称或是银行帐户,还有的连功能变数名称和密码都有记载,实在非常丰富。
    ——辰巳这家伙……
    他大叫出来,只是因为难为情吧,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麽,但他还是特意做了“不要深入”这样的忠告。根本不需要听江裡子的讲述,大塚就已经觉得辰巳是个好人了。不对,其实到今天为止,大塚从没有把他当成过坏人。虽然他的确是犯罪了,也被捕了,但大塚并不觉得他是个坏人。也许也是因此自己才会想要把这件事委託给他来做吧。
    大塚继续往下读。两个、三个、四个,但是,当看到第六个人的真名的时候,大塚不禁喊出了声:“……这家伙……”
    这是一个虽然让人十分意外,但真看到了也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名字。大塚不得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搜查工作的失败。
    “这个家伙……”
    大塚根本无暇顾及江裡子看向他的惊诧的眼神。
    ——那男人跟我开什麽玩笑啊。
    人塚匆忙打了个招呼,就撞开门出了店。
    ◇
    大塚有些犹豫,他想立刻赶回本部把情况告诉姬川,但是这个要怎麽报告才好呢。之前关于这次非法搜查的事,他一点都没有跟姬川商量过。好在离搜查会议还有一点时间,而且还跟北见有约,大塚先往两年前倒闭的LIVE HOUSE【室内表演空间。】“摇滚人”的旧址走去。
    进入池袋站的地下层,再从东口出来,沿著电车线路往北池袋方向走了一小段,风俗街的尽头就是那个房子了。白色的外牆已经龟裂,佈满了煤灰和水垢。当初营业的时候安装的华丽灯饰现在也只剩下鏽成了黑褐色的排线,拼凑出幽灵似的“ROCKMAN”几个字。要说这恰似那些失败的追梦人的遗憾,大概会有些伤感过头了吧。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大塚右转往前走,姑且先去看看以前的“摇滚人”是个什麽样的房子。
    房子跟隔壁建筑之间的间隙是一条足以让一个人通过的小路。走个十来米,就到了屋后。与其背靠背紧贴著的好像是一家小酒馆的厨房,空气裡漂浮著烟尘和烧烤的味道。
    大塚在裡面发现了一扇门。
    那门在建筑物的一头,再绕过去,就是一段通往地下室的楼梯,不过用栅栏围住了,还上了锁,所以没法走下去。如果想要随意进入的话,应该还是要走这道后门吧。
    ——应该是上锁的吧。
    大塚一边转动门把一边想著估计是打不开的,谁知门很轻易地就打开了。好像锁芯本来就是坏的,转动把手时感觉像是在空转。伴随著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门开了。
    ——真是不小心……
    屋子裡伸手不见五指。小路那头略微照得到一些夕阳,但由于朝向不好,这边就几乎没有光亮了。
    大塚姑且说了句“有人吗”就走了进去。
    沉闷的充满霉味的空气同那家前脱衣舞剧场“樱花社”十分相似,馊臭味使这裡充满了因为长久閒置而产生的荒废气氛。这个东京到底有多少像这样的地方啊。
    近几年,由于长期的经济不景气,市中心也有为数不少的空置房屋。不管是什麽样的热闹街区,稍微离开中心一点距离,就到处可见房屋租赁的招贴广告。先不说这裡是不是适合被用作“草莓之夜”的场地,看到这样的地方,会让人产生像是从舞台后面眺望这个东京一样的感觉。从正面无法看到的东西,从后面可以看个一清二楚。外表气派的大都会的背后,其实不过是廉价的纸糊道具而己。
    就是在这样的大都会的背面,秘密地上演著杀人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在反映都会生活的真实场地裡,正在上演著非现实的杀人场景。
    ——难不成是真实存在的“都市传说”?
    大塚正这麽想著,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身后的门关上了。大塚回过头,已经什麽都看不到了。之前折射进来的一丁点光亮都消失了,大塚被抛弃在了彻底的黑暗之中。
    突然,他感觉有人。
    ——是谁?!
    还没来得及问,头部就遭到了硬物的撞击。大塚的意识开始模糊,在黑暗中,他看到了某种东西,那颜色是他从未见过的。
    ——完、完蛋了……
    他忍不住跪倒在地,随后,头上立刻一片光亮。
    大塚忍著疼痛睁开了一隻眼,模糊的视线裡,大概能看到两双腿。
    一双穿著牛仔裤,另一双大概穿著黑色皮裤之类的东西。
    “……拿著!”
    是年轻男子的声音。大概是那个穿牛仔裤的人把手电筒交给同伴的时候说的。随即,那脚就迅速踢在了大塚的肚子上、胸口上、肩上还有手臂上。对方还用膝盖撞击他的头部,扑在他身上搜遍了他的口袋。可悲的是大塚完全无力反抗。
    ——到底是怎麽回事,这些家伙……
    员警证件之类的随身物品被肆意地乱扔著,积满灰尘的水泥地面上,钱包、手机、笔记本和手帕散落一地。
    男子到底还是找到了大塚从辰巳那裡拿到的信封,把它从内袋裡抽走了。大塚的头顶上响起了纸片摩擦的声音。
    “……连这些都调查到了麽?”
    大塚的脖子上又被重重地踢了一记,发出沉闷的声响。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的两手被扭转在身后,腰边响起了金属的声音。好像对方用手铐把他这个刑警铐起来了。
    5
    八月二十五日,星期一。晚上的会议结束后,玲子叫住了一个人回来的北见警部补,坐在会议室的上座盘问起他来。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请告诉我。”
    北见低著头,像是一个正在被老师训斥的孩子。
    端正的五官,乌黑的头髮梳成一丝不乱的大背头,修长却又厚实的上半身,北见完全就是一个运动型男,跟玲子印象中的公务员形象截然相反。玲子把视线落在他的脖子上,想像著他那毫无赘肉、肌肉线条完美的身体。光看颈部,就大致能想像一个男人的身体了。
    但是,就是这个某种程度上的美男北见,此刻却无精打采地垂头看著地面。
    “请回答我,北见警部补!”
    玲子的声音变得粗暴,她知道此刻视线那头的龟有署署长和刑事课课长正把脸崩得紧紧的。但对于北见是方面本部部长的儿子啊,东大出身的公务员啊之类的事情,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现在,他是和自己处于同等地位的一名警部补、警官,这就是全部。
    “大塚现在人在哪儿?”
    北见默不作声,像在忍受什麽似的紧闭双唇,皱著眉。玲子完全无法想像他沉默的理由以及大塚没有回来的原因。身后,菊田正在拨打大塚的手机,但对方好像不在服务区,无法联繫上。这一对搭档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你们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分别行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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