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魔，奈何成仙

  第二十八章
  黑衣人咬牙，吐出一个字。
  “等！”
  “等？”
  “他已经服下了药，所有能做的我们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等，如果他意志力坚定说不定能够好运地醒来，否则，你就只能和他一起死。”
  黑衣人说完，不等云静回答就转身冲出了门。
  可是出了门又能去哪？
  看这茫茫夜色，冷冷月光，天下之大，竟然没有可以去的地方。
  曾经他心无一物，天高海阔任遨游。曾经他爱看这日出日落，看山荒水尽。曾经这世界万物在他眼里只是变换多端的美丽景色，而如今，无论他去到何方，心中都只有寂寞和悲凉。
  只要一想到云静为丹砂的无怨付出，就觉得妒忌，就觉得恨。而他最想的，竟然是想问问云静，如果今日受伤的是自己，她是否愿意为自己付出。
  疾奔的脚步，渐渐缓下来。
  黑衣人慢慢转了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到小屋内，丹砂依旧未醒。
  云静坐在床前，满目希望握着丹砂的手。
  她身上依旧是那套被凤炎火烧得残破不堪的纱裙，想必是连休息换衣服的间隙都不曾有，自始自终在此等待陪伴。
  他在瞬间明白了云静的心情。
  当初云静受伤，他也是如此焦急得顾不上仪态，一心守候等待。
  原来云静对丹砂的感情竟是这样的深。
  原本他以为云静不懂爱，可在看到云静凝望丹砂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不是不爱，而是爱的对象另有其人。
  他妒忌得整颗心都在剧痛！
  忽然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原来，他从未了解过她。
  黑衣人在面具下无声冷笑，脚步却不受控制走了过去，拿出一件外套轻轻披在云静肩膀。
  “夜凉，多穿点。”
  云静回头，睁大的黑眼珠中有瞬间的惊讶，继而笑了起来。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他原本的打算，是折磨她，报复她，摧毁她依靠的，杀死他爱着的。
  可为什么却被称之为好人？
  他以前对她……那样才是真正的好人，可那样的他，却被她毫不犹豫舍弃了。
  “我才不是好人。”黑衣人桀桀冷笑：“以本尊的实力，一只妖凤根本不在话下。本尊让你去取妖火是故意任你被妖火焚身，是想折磨你。”
  云静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你总是想装成坏人，却总是心软。若真想折磨我，就不要给我避火袍，看着我被烧得半死再来嘲讽我才对。”
  看着她清朗的笑颜，黑衣人骤然大怒。
  “闭嘴！不许再称我是好人！否则我就立刻杀了你的心上人！”
  云静微微一震，怔然取代了笑容。
  丹砂服药后过了一碗，哀鸣痛苦渐渐稳定下来，只是依旧沉睡不醒。
  云静不离不弃守在床边。
  她忘了吃饭，也忘了喝水，加上身上有伤、日夜未眠，守了不到一天就昏倒。
  黑衣人手忙脚乱把她捡起来，喂她吃药。又无奈地出门猎了只山猪，拖回来试着下厨，差点引发小木屋火灾，一番辛苦后，把黑乎乎的饭食端到云静面前。
  云静很认真地看了黑衣人一眼，点点头：“谢谢。”继而如同享受美食般细嚼慢咽把那盘黑乎乎的饭菜吃完了。
  听到她说谢谢，黑衣人身体微微一颤，心中的恨与痛苦竟在瞬间散去大半。
  第二天，黑衣人端出的饭菜美味了许多。
  第三天，黑衣人的双手多了许多细小的伤口。
  第四天，云静终于离开了丹砂。
  她走到厨房，接过黑衣人手中的菜单，摇摇头笑道：“让我来吧。”
  黑衣人默默退开。
  看着她映在烛火中的背影，觉得岁月静好，真希望时光停留在此刻。
  碰！！
  云静被巨蟒的尾巴卷起甩撞在岩石上，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脸色苍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衣人站在岩石上方，冷眼旁观这一切，就算云静几乎要被巨蟒杀死也岿然不动。
  “云静，冰岩蟒的弱点在于它的眼睛。”
  “是，多谢仙君指点。”
  云静用剑支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咬牙，用力飞跳起来，剑光如电，迅疾刺中了巨蟒的双眼。巨蟒疼痛嘶吼，下一秒，云静瞄准它的七寸将巨蟒拦腰斩断！
  “仙君，我做到了～！”
  云静欣喜抬头，沾满血污的笑容灿烂无比，仿佛是在渴求黑衣人的夸奖。
  黑衣人却淡漠地转过身去，不再将注意力放在云静身上。
  “既然结束，回去吧。”
  回到山间的小木屋，云静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床边，丹砂如同往日那样依旧闭眼沉睡，不愿醒来。
  黑衣人跟在她身后，看着云静每天回木屋第一件事就是查看丹砂，无声自嘲笑了笑，转身去了别的房间。
  云静洗净身上的脏污又换了身衣服，坐在床边，握住了丹砂毫无知觉的冰冷的手。
  “丹砂，已经五年了。”
  原本以为，在小木屋的逗留只是暂时的，等到丹砂醒来就离开，这样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长。
  可没想到，时间一晃过去了五年。
  “究竟你什么时候才会醒？即使这样握着你的手也没有真实感。有时候我觉得，这会不会是我做的孤寂的噩梦……”
  五年了，丹砂始终昏睡未醒。
  云静与丹砂在黑衣人的小屋一住就是五年。
  黑衣人教授云静许多有关这个世界的知识。
  这里是冥界，永恒地被血月夜幕笼罩，没有白昼。这里遍布着可怕的妖兽和吃人的怪物，漫山遍野生长着毒草荆棘。
  想要在冥界生活下去，就只有变强。
  黑衣人一点一滴教授云静仙法。
  每天，他会将云静击打得遍体鳞伤再也站不起来，然后用治疗术治好她。
  他把她丢到妖兽的洞穴，逼她不断经历生死存亡，再把她救回来。
  他也曾带她到达冥界的村落，教她见识异域风光，教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所有知识。
  隐约间觉得，黑衣人和云静记忆中的某人非常相似……可是，她不愿去想。
  晚膳的时间到了，云静去了厨房，做了今日的晚餐，然后端到黑衣人的房间里。
  “仙君，我把晚膳端过来了。”
  屋内静悄悄地没有人应答。
  黑衣人坐在窗边，单手支撑在窗台，悄无声息一动也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云静恍惚看着他，颤颤巍巍探出指尖。
  指腹碰到了他面上冰冷的面具。
  黑衣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毫无防备与抵抗。
  下一秒，云静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飞快地用力缩回了手。
  “为什么不摘下我的面具？”
  静谧的木屋内，黑衣人忽然发出了声音。
  “你不是想看我的脸吗？”
  云静赶紧端起晚膳的餐盘。“仙君，我做好了晚膳，快趁热吃。”
  “……嗯。放着吧。”
  他用餐时素来是独自一人，所以云静退出了房内。
  等黑衣人再次唤她，云静进屋收盘子。
  果然，所有的食物都吃得干干净净，只有那精致的糕点一口也不曾动过。
  每天云静会做许多好吃的食物献给黑衣人。可云静无意中说出糕点是丹砂最爱的美食之后，黑衣人再也不愿碰云静的糕点。
  云静端着盘子怔怔发呆。
  黑沉的乌云遮住了月光。
  一声炸雷惊响了入梦人，暴雨哗哗落下。
  这样的雷雨夜，总是会无法控制地想起前世被火长老折磨的日子。
  云静用被子盖住头，身体蜷成一圈瑟瑟发抖。
  “不要怕，不要怕，我已经变坚强了，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不断地喃喃自语安慰自己，却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前世的每一个雷雨夜都会有丹砂陪在身边，可是现在的自己是孤身一人。
  “丹砂，为什么你还不醒……”
  云静打开房门，想要去企求丹砂的慰藉。哪怕此刻他沉睡未醒也好，她想要握住他的手，也许心中的害怕会消失一点。
  到了堂间，黑衣人坐在木窗前低头抱着一本书。
  云静一愣：“仙君，您怎么会在这里？”
  “看书。”
  “看书？这种时间。”
  “睡不着吗？过来。”
  黑衣人朝云静伸出了手。
  云静愣了愣，走过去。
  “把我今天教你的有关冰岩蟒的特性再背诵一遍。”
  “呃，可是……”
  “反正你睡不着，背诵吧。”
  黑衣人语气淡淡，却不容许人违逆。云静无奈，只好把学到的知识一边回忆一边背诵。
  “还害怕吗？”
  “什么？”
  云静怔了一秒，才反应意识到，背诵完之后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连身体都不知何时停止了颤抖。
  难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背诵得不错，我给你一个奖励。”
  黑衣人抓起云静的手，将一颗硕大的明珠放于她手上。
  “这是什么？夜明珠？”
  “这是鲛人泪凝结成的幻珠，拿着它，心里用力去想某个人或者某件事情。”
  云静照做，明珠躺在手心淡淡地发光，下一秒光线凝结出人虚拟的影像：桃花清风，雪发红衣的丹砂对自己微笑。
  黑衣人闭上了眼睛，在她心里最想看到的果然只有丹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