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魔，奈何成仙

  “这颗幻珠可以幻化出你最想看到的景象，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谢谢仙君……”
  黑衣人站起身要回房，彼此擦肩而过的刹那，光影间瞬时变幻，桃花丹砂不在，眼前竟凝结出高崖冷锋，青衣冷漠的上遥真人坐在庭院中看书品茶。
  黑衣人回头凝望这幻境，心中蓦然大震！
  她想到了自己？
  这五年来云静口中从未出现过上遥真人哪怕一次，他以为她把自己忘记了，或者说连回忆的必要都没有。
  可她心中竟然是有自己的吗？
  “这是……”
  “这什么也不是！”
  黑衣人还未问出口，云静就快速地否认。
  黑衣人一怔，注视她的表情。
  云静的表情就如同当日背叛上遥那日一样，无所顾忌的冷静和残酷。
  “这只不过是曾经相处过很久的一个人，自然而然就想起来了，什么意义也没有。”
  “是吗……”
  “是，就是这样。”
  “只是曾经相过很久的一个人？原来如此。”
  即使隔着面具，都能听出面具下他仓皇笑声的苦涩。
  黑衣人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夜深，睡吧。”
  云静低头回了房间，抱着能够幻化各种虚拟景象的明珠，安然没有再做噩梦。
  又过了一个五年。
  十年了。
  丹砂像是陷入了永远不会醒来的梦，依然沉睡。
  这些年来，黑衣人与云静合力，拔除木屋附近的毒草荆棘改为种上药草，斩杀了无数作恶的妖怪。当地居民对他二人感激不尽，每日都来送谢礼。
  黑衣人不耐烦应付这些，云静却和冥界住民们打成一片，送出去许多药草，又收回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云静把收回来的小礼物拿给黑衣人看：“这颗果子虽然无毒，可只要吃下去整个人就会变成绿色，真有趣！”
  黑衣人沉默聆听云静的叽叽喳喳，恍惚觉得，这样也好。
  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至少她的人陪在身边。
  这样也好，就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哐！屋内有什么东西打碎了杯子，然后扑通一声，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了地上。
  云静闻声一惊：“声音是从丹砂的房间传出来的！丹砂……”
  话音未落，云静就已经迫不及待冲进了丹砂的房间。
  黑衣人随之站起来，还未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云静惊喜大叫。
  “丹砂醒了，仙君，丹砂醒了！”
  刹那间黑衣人觉得，脚步突然如此沉重，再也无法往前走一步。
  原地发呆不知道多久，忽然听见云静惊慌的呼喊。
  “仙君，请你快来看看，丹砂他好像不对劲！”
  在听到云静语带惊慌的瞬间，黑衣人就飞快地迈了进去。
  “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丹砂躺坐在地上，被云静扶在怀里。脸色虽然苍白得像个死人，血红的眼瞳却是睁着的，是真的醒了。
  只是丹砂醒来后不动也不说话，徒然睁着一双惊怒无措的红瞳瞪着黑衣人。
  云静哭道：“丹砂好像不能动，也说不了话。仙君，求你救救他！”
  黑衣人慢慢平复了呼吸。“无碍，不能动不能说话是因为他昏迷了十年，身体一时间不听使唤罢了。修养一段时间就会恢复。”
  云静心下稍安，全心全意看着怀里的丹砂：“能恢复就好。”
  黑衣人素来少言寡语，此刻却忽然拉起了云静的手：“我想上山看看我们种植的药草的生长情况，你陪我一起去。”
  云静迟疑看着他，又看看丹砂，摇头：“我想在这里陪丹砂。他刚醒，又无法控制身体，一定很不安。”
  黑衣人感觉她抽出了手，心下顿时有什么空了。
  云静用力将丹砂扶回床上躺好,替他擦拭额间不断浮现的汗珠，轻言安抚：
  “丹砂，你听到了吗，只要修养一段时间你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了。别害怕，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黑衣人无法再听下去，他觉得自己再待在这个房间会窒息！
  他狠狠转身，离开云静，离开了木屋，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奔跑。
  云静费了一整天照顾丹砂，直到丹砂疲惫睡下。
  回过神来，她忽然想起应该去找黑衣人，至少对他说声谢谢。
  找遍整间小木屋，没有找到黑衣人的影子。
  厅堂内的木桌上，一个枯骨面具静静躺在烛火边。
  从那天起，黑衣人消失了。
  “小心，这里有台阶。”
  云静扶着丹砂一步步踏出房门。
  经过数天的修养，丹砂勉强能下床走路。
  然而依旧不能发声，更糟糕的是，他的眼睛不能视物。
  不知道这是暂时的失明，还是会永久地眼盲。黑衣人不在，云静也不知找谁询问情况。
  不管心中多忐忑彷徨，云静的声音永远开朗，在这个时候能给丹砂勇气的也只有自己了。
  “好了，这里是浴室，来洗澡吧。”
  云静习惯性熟稔地去解丹砂的衣袍，始终表情木然的丹砂却在瞬间抓住了她的手。
  云静微愣，要继续解除丹砂的衣扣，丹砂死死抓着她不让乱动，急急地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怎么啦，你在害羞？”
  “不用害羞，你昏迷十年，这十年都是我帮你洗澡换衣服。现在害羞已经太晚了。”
  丹砂苍白的双颊浮上了无措的绯红。
  “呵呵，丹砂你脸红的样子真是可爱。好了，病人不要害羞。你这么久没洗澡，身上都臭了。”
  丹砂的脸色红得更加厉害，终究却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云静的手。
  云静快速解开丹砂的衣扣，脱下他的衣袍，牵着他进入浴桶。
  水声滴滴答，云静在丹砂身后替他擦背，细碎诉说着今天的新鲜事。
  “今天附近的村民又给了我一缸鱼，不是冥鱼，是可以食用的无毒鱼，一会我煮给你吃，保证好吃得连舌头都吞进去。”
  “我种的药草又长大了一些，再过不久就可以收割了。”
  “对了，今天我打猎回来的时候捡到一只小野猫，本来想带回来养，可是被村里的孩子要走了。话说回来，养你就很头疼了，再养只猫我可应付不来。”
  她的声音细细碎碎，蜿蜒流淌到他心底。
  她说了许多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悲伤的委屈的，高兴的激动的。丹砂虽不能做出回应，却一直听得很认真。
  在这些细碎的诉说中，她从未提过黑衣人。
  一次也没有。
  *
  丹砂苏醒后三个月。
  他开始疯狂地砸东西。
  声音和视力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也许此生就已是如此。
  彷徨恐惧不安，笼罩了丹砂黑暗的世界。
  抓住手边一切能够抓住的，然后用力丢出去！
  全力大吼，嗓子里却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无言的嘶吼，比能够发出声音更让人觉得哀戚。
  “丹砂，不要害怕！”
  云静穿越满室残藉，不顾被丹砂砸中的疼痛，抱住了他。
  “丹砂，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别害怕。当年我彷徨无助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抱住了我，给我温暖，将我从无止尽的夜色中解救出来。这一次，我一定也会保护你。”
  当年？他何时曾救过云静？
  哦，原来又是在诉说那不知所谓的重生前世。
  真的会有重生这种东西吗？如果有，他第一想做的，就是回到过去，阻止千叶的死亡。
  *
  丹砂苏醒后一年。
  村里的小女孩送完东西，站在木屋门口迟疑不离开，稚声问：“大姐姐，那个戴面具的黑衣哥哥不回来了吗？”
  云静温柔摸摸小女孩的头，不作回答。
  小女孩闷闷道：“我喜欢黑衣的面具哥哥，不喜欢那个白发的老头子！”
  云静笑了：“他不是老头子，他是姐姐最爱的人。”
  “可我不喜欢他，上次我还看到他拿东西乱砸姐姐，他打姐姐，是个坏人！姐姐你把他赶走吧，然后我们一起去把面具哥哥找回来。”
  云静把小女孩哄走，转身进门，就看见丹砂站在门口，咬牙将苍白的唇咬出了血，紧握的双拳不住在颤抖。
  云静急急握住了丹砂的手。“丹砂，你怎么了？”
  “不……不要……”丹砂的喉咙里溢出破碎嘶哑的声音。
  “丹砂，你能说话了？！”云静喜极而泣：“太好了，你能恢复！只要多花点时间，你一定能恢复成和以前一样！”
  “不要……走……”
  云静一愣：“你听到刚才我跟那个小女孩的对话了？”
  丹砂咬着唇，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点点头。
  “放心，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云静抱紧了丹砂：“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愿望，今生今世，我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丹砂苏醒后第二年。
  两人携手相伴，从田地里回归。
  “丹砂，你尝尝看这颗果子，甜不甜？”
  云静将一颗果子塞到了丹砂嘴里。
  “嗯，很甜。”
  “嘻嘻，就知道你喜欢，那明年我们再多种一些。”
  明年……吗？
  “这里虽然景色不太好，却是个宁静的世外桃源，真希望在这里永远住下去。”
  难道他们二人要在这血月笼罩的永夜之国，相守一生？
  临近小木屋，有人已经等在了屋外。
  原本以为是村民，可是靠近看清楚了来人，云静的脚步骤然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