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魔，奈何成仙

  长发黑衣，是熟悉的身影。没有戴面具的斗篷下，是上遥坚毅的脸庞。
  “云静，怎么了？”
  “没什么，是村子里的人。你先进屋，我招呼一下。”
  云静把丹砂扶进屋，再出来，黑衣的上遥已经不见了。
  第二十九章
  丹砂苏醒后第三年。
  他的眼睛依然是失明。
  可他已不再慌乱，心态渐渐趋向于平和。
  甚至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把琴，云静外出时就在门口弹奏。
  流水春风般的琴声俘虏了村子里的居民，大家逐渐被这位神秘的白发男子吸引，不再莫名地排斥，取而代之的是崇拜。
  已经很少有人提起那位戴着枯骨面具的黑衣人，记忆渐渐被遗忘。
  云静提着满筐的蔬果归来。“丹砂，这是去年你最爱吃的果子，今年收获了好多。”
  甜甜的果子入口，化作清凉一片。
  丹砂忍不住就笑了。“云静，谢谢你。”
  “怎么突然谢我？”
  “谢谢你陪伴在我身边。”
  “那我也谢谢你，谢你愿意陪伴在我身边。”
  “还要谢谢你照顾身体不便的我，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不用谢，只要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云静，你喜欢我吗？”
  “喜欢。”
  丹砂笑容轻扬，伸手，准确无误地挽住了云静。
  云静被突然其来的一挽，撞进了丹砂的胸膛，闻到丹砂身上散发的果子香甜味道，脸颊瞬间就红了。
  “突然之间怎么了？为什么抱我？”
  “不要说话。”
  丹砂以指捏起云静的下巴，低头，落下一个深吻。
  果子的香甜传到嘴中，云静轻颤了一秒，没有拒绝。
  刹那间风卷起花瓣，清香舞动。血月之下，漫天的花瓣遮住了视线，看不清楚丹砂的表情。
  一吻结束，云静脸色氤氲绯红，熠熠目光在这纯粹的黑夜中闪亮如星。
  “这个吻……是什么意思？”
  “是谢礼。”丹砂轻轻放开她。“云静，不要爱上我，因为我永远也不会爱上你。”
  云静身形一颤，原本绯红的脸色顿时有些白，勉强笑道：“不爱我也没关系，我只想陪在你身边……”
  “我有深爱的人了。”
  云静身形一颤。
  丹砂抚琴轻叹：“你以志诚之心待我，我不想再骗你。我有深爱的人，我爱她至死不渝。千年前昆仑派杀死了我爱的人，从此之后我一直在找复活她的办法。”
  云静脸色苍白没有说话，她看着丹砂的表情，知道他还有重要的话要说。
  丹砂轻笑：“死去的人若想复活，要么投胎转世。这样的人虽与前世有着相同的灵魂，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就算侥幸能恢复前世记忆，前尘往事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别人的故事。她不再是当事者，只是看客。对于活着的人来说，投胎转世的人并不是先前认识的那个，与死了没有区别。云静你明白么？”
  云静懵懵懂懂，点头又摇头。
  丹砂也不管她是否能够理解，继续说道：“要想真正复活一个人，只有找到合适的灵魂容器，把魂魄附在容器身上，那样复活的人才和死去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云静心中一震！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丹砂叹息一声：“没错，你和明绯就是万年难得一见的最佳灵魂容器。我接近你们，原本就是心存利用。”
  云静睁大眼睛看着丹砂。
  雪发绯衣，夜下抚琴。明明是熟悉的容颜，她却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利……用？”
  “没错，我对你自始自终只有利用。你之所以无怨无悔为我付出，说到底，也是因为你所谓的重生前世我帮助过你。我不知道你前世经历过什么，我又是如何帮助过你。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前世的我也只是在利用你而已，不可能对你有真心。”
  “不！前世的你对我很好！现在你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只是因为你并没有与我相处的那些美好记忆……”
  丹砂打断：“你知道药王神术是什么东西吗？”
  云静一怔，本能回答：“是你从上古遗迹里找到的秘籍。我当时懦弱饱受欺凌，你把这本秘籍给了我，多亏了它我才坚强勇敢。”
  丹砂轻笑摇头：“药王神术是我自创的法术，修习者能强身健体，是一本加强人体素质的法术没错。但，这是我为了让千叶复活才创造的法术，修炼了这本秘籍的人能够更好地发挥灵魂容器的作用。前世的我把它教给了你，一定是看中了你可以成为复活千叶的容器。”
  “不，你骗我……”
  “前世的我才是在骗你，现在的你在自己骗自己。云静，不要再自欺欺人。我从来不曾爱过你，我也不可能爱上千叶以外的人。”
  云静退后两步，睁大眼，不可思议看着丹砂。
  丹砂垂眸温颜含笑，等待云静从混乱中回神。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已说过，你诚心待我，我不忍心再欺骗你。”
  “那你就忍心摧毁我的梦境吗！！”
  云静忽然爆发般冲上前用力抓紧了丹砂的衣领，在这一瞬间，她对这个爱了多年的男人充满了恨！
  “我情愿你一直骗我，骗到我死，永远不要让我知道真相。这样一来我就不会知道，我的前世今生是怎样轮回的可笑。”
  “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的是……我要的是你能像过去一样抱紧我，在我难过的时候对我笑笑，在我痛苦的时候说不用怕。我要的是……你爱我……”
  “对不起，我做不到。”
  “……为什么你要醒过来？”
  云静低着头，声音也一下子低沉下去。她的语气忽然恢复了平静，可丹砂却觉得更大的漩涡在她心底。
  “为什么你要醒过来？我情愿你永远沉睡不醒，像过去十年一样默默守候你，那样，最起码你还是我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对不起。”
  “我说了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必须醒来。千叶还在等着我复活她，距离最后的成功只差一步，我不愿认输。”
  云静依旧抓紧丹砂的衣领，沉默。
  丹砂低头温柔看着她。
  此刻谁也没有发觉，丹砂的眼睛不知在何时已经恢复了清明。
  许久，云静以正常的语调，发出压抑住颤抖的询问：
  “你对我，一直以来，都只是纯粹的利用吗？”
  “是。”
  “一丝真心也不曾有过？”
  “即使有真心，那也只是同情怜悯还有感激。云静，我并不爱你。”
  又是沉默。
  “呵……”云静忽然笑了起来。“算了，我原谅你。”
  丹砂望着云静不正常的笑颜，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
  “云静……”
  “丹砂，你不会爱我，也不会放弃复活你爱的人，对吧。”
  “是。”
  “那么，继续利用我吧！”云静笑意越来越大，语气也变得轻松：“把你喜欢的人的灵魂附在我身上，让她复活。”
  丹砂毫无犹豫摇了摇头：“你明白灵魂容器是什么意思吗？让千叶附身在她身上，你就会死。”
  “我情愿死！！我情愿死，也不愿……成为毫无价值不被需要的可怜虫！丹砂，利用我吧，不要让我如此悲惨之后，让我变得连利用的价值也没有。”
  “静静，我喜欢你。”
  是假的……
  “以后我陪在你身边，你就不害怕打雷了。”
  是谎言……
  “你灵根被废，我这里有本秘籍适合你修炼。修习之后，你就不会再被人轻视欺负了。”
  一切都只是利用！！
  云静满面泪痕睁开眼，发现哭湿了枕头。
  “奇怪，我什么时候到床上来的……？”
  “是丹砂用法术让你睡着。”
  一个黑衣人踏着脚步慢慢走近，是上遥。
  云静看着突兀出现的上遥，再看旁边空无一人，怔怔问：“丹砂呢？”
  “他把你抱上床以后，就离开了冥界。”
  “我被抛弃了吗？”云静望着上遥，目光却是空的。“我连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吗？”
  上遥慢慢摇头。“他只是不想让你死。”
  “死，总好过生不如死！”云静大笑了起来，声音却在哭泣。“师父，我一定是遭到报应了。我欺骗了你，利用了你，背叛了你。如今轮到我被欺骗利用和背叛。丹砂不要我了，如果连他都不要我，那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义？”
  上遥上前握住了云静的手。“你可以和我在一起。”
  “我不要你！”云静用力将他甩开。“你对我好，也只不过是阴差阳错因缘际会。换个时间换个地点，你只会杀了我！”
  “也许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会杀你。”上遥在云静身边坐下，坚定的目光笔直看进她心底：“然而，我现在喜欢你的这份心情是真实存在着的。云静，不要再执着于那些假设和如果，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可不可以回到现实，勇敢地面对我。”
  云静呆呆看着上遥。
  从未见过上遥的目光这样的温和充满深情。
  他们曾经朝夕相对了十年，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正面对视。
  永远冷酷无情的上遥仙君，什么时候也有了这样人性化的温情？
  “云静，和我在一起，我愿意负担起你今后的全部人生。”
  “不要，你连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在你面前我一直在伪装……”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