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命格偷换

第5章


  他望着窗外的夜,窗外的天,一时思绪万千,脱口而吟:“夏日星不语。”
  “冬季雪长歌。”黑暗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和声。
  任公子想了想,续道:“虽不语,但知明日艳阳照。”
  那女子的和声很快接上:“既长歌,便等来年麦浪翻。”
  任公子当真惊喜,向发声处作揖:“小姐妙句,可否现身一见?”
  “奴家怕吓到公子。”
  “小姐此言差矣。小生饱读圣贤书,岂是那以貌取人之徒?小姐兰心蕙质,万万不该妄自菲薄。”
  “并非奴家自轻,昨夜……昨夜已令公子受惊,今着实不敢再冒失。”
  昨夜竟不是梦。任公子却对昨夜所见之人毫无印象。他又作揖:“昨夜小姐的出现过于突然,小生不察,失礼了。”
  “小姐不必心存顾虑,你且慢慢走近这光亮处,以便你我畅谈。”
  沉默片刻,夜色中缓缓现出一位白衣黑发的女子,眼如秋水,眉若轻愁,冰肌玉骨,弱质纤纤,惊为天人,直教任公子看痴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白衣女子道:“奴家不幸落水,全身湿透几日不干,托公子的福,一夜之间居然干爽了。”
  任公子哪里听得进去,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天地间唯余眼前这一抹身影。他想她大概来自仙界,误入凡尘偶遇自己,也许今生因缘前世注定,那他的前世必然是拯救过天下苍生,才换得今夜的两两相望。
  岁月静好,不如作诗。窗内窗外一双人,不过男在外女在内,匆匆一夜过去。
  如此反复,直到任公子亲笔所描美人图被任母无意中翻找出来。?
☆、石头会发光
?  起初任夫人以为自己儿子新近认识哪家闺秀,一时春心萌动,悄悄地她将伺候任公子的丫头、小厮叫过去挨个儿问话。谁料所有人对此事均一无所知。
  一个贴身小厮说:“回夫人,平日里公子出门都是会文友,见的都是些少爷公子,没有女文友。不过最近这几天,少爷不大出门,也不往园子走动,就待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看上去兴致也很好。”
  任夫人追问儿子的异常行为。
  铺床叠被的一个丫头说:“这几天公子用过晚饭,早早便歇下了,醒得却比往常晚,气色也不太好,挺疲累的样子。”
  值夜的一个小厮说:“几天前一个晚上,公子原本都睡了,后来又叫小的点亮满屋的灯,公子自己捧一本书歪在床上看。三更时分小的见灯还亮着,上前敲门,却听不到公子应声。小的进屋一瞧,公子居然躺地上睡得正熟。更奇怪的是,公子胸前在发光。”
  任夫人听了,心里越想越不安。当夜她亲自去任公子房中查看。任公子毫无察觉。任夫人悄悄靠近,果然见一团红光自任公子胸前发出,她顺光摸到任公子自小挂在脖颈上的一块玉石,正是多年前白胡子老神仙赐下的姻缘石。当时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由红绳穿起的一块石头,此时如活物般,通体血红,散着热发着光。任夫人吓坏了,却猜不透其中利害关系,只好悄悄放下“血石”,退回主屋从长计议。她不敢贸然同任老爷开口,因任老爷不信这怪力乱神,也不许她提及,可怜她咬紧牙关苦熬一夜,翌日等任老爷离家打理铺子,她才急忙忙直奔樱花大街听风道长处,将前因后果尽述,恳请道长卜上一卦。
  “夫人放心,那玉石并非暗藏什么邪术,相反,它确系仙家之物。贫道虽未曾听闻‘姻缘石’一说,但两枚玉石之间的确存在某种感应,而画中女子正是凭此感应才找上令公子。”
  “画中女子是什么人?”
  “不是人。”
  任夫人脱口“啊”一声。
  “贫道算出令公子未过门的妻子,另一枚玉石的主人楚小姐,不久前投湖而亡。夫人可拿令公子所作之画去荆州打探,看是否为楚小姐之像。”
  任夫人哆嗦着吐出个“鬼”字,倒地不起,被听风道长救醒后,立即打发随侍下人小张回任家取画,尽快动身赶往荆州,自己则留下向听风道长讨教解救之法。
  “阴阳有别,人鬼殊途,此消彼长,于令公子自然无益。然仙石难封,小鬼易挡,贫道赠夫人几道符,贴在令公子住处,一切邪祟皆不敢靠近。”
  “请问道长,若我用窗花遮上,可有妨碍?”
  “无碍。”
  这才收好黄符,喜忧参半的任夫人返回家中。她打发去荆州的小张随他爹老张,办事妥当,出发前给她留下口信,说原画没动,自己带幅临摹品已上路,担保万无一失速去速回。任夫人给管家老张赏了银子,又叫丫头准备剪刀、红纸,亲自动手剪窗花、福字,连同黄符一道贴在任公子门窗上。夜里公子用过晚饭入睡后,任夫人再次蹑手蹑脚进入儿子房中查看,果然见儿子戴的玉石好端端的,不变红不发光不散热,连续几晚皆如此。看来那女鬼没再出现,任夫人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然而,任公子的气色日见好转,人却闷闷不乐,终日对牢一幅画发呆。此时任夫人已得知画中人姓楚名见怜,正是自己未过门便过世的儿媳妇。她不禁纳罕,这神仙点的姻缘也会出错,人还没娶进来呢怎么就死了?但儿子的亲事不可耽搁,罹患“相思病”的儿子的亲事更不可耽搁。她读书少,并不能明白听风道长所言“无为便是最好的作为”,偏“为所欲为”,结果在外甥女鲁小姐出现前,误害一位又一位妙龄少女的性命。
  转眼黄符贴上任公子的门窗已月余,任夫人早将楚氏抛之脑后,谁料任公子却念念不忘,竟当着她的面提起此女,迫得她无暇他顾,匆匆敲定一个日子——七月十三,任鲁完婚。?
☆、鬼差是个小姑娘
?  七月十三夜,任公子再次见到魂牵梦萦的“广寒宫仙子”,却被告知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妻子。他曾听母亲讲述白胡子老神仙赐姻缘石的往事,亦听母亲抱怨“神仙也靠不住,人还没娶进来呢,莫名其妙就死了”。他心知肚明,自己命中注定的妻子已然魂归黄泉,那么眼前这人,抑或,非人?
  “公子所料不差,奴家的确是一只鬼。”
  然而楚小姐弱质纤纤,楚楚可怜,是一只纯洁美丽无害的鬼,是一只死得莫名其妙的鬼。
  五月十一日夜,楚小姐在自己房中明明已睡下,半夜却梦游般起床出门,径直走到花园湖边,毫不迟疑纵身跳入水中,次日清晨尸身浮出水面才被人发现。
  “鬼魂”楚小姐说:“至今我也不知好端端的自己怎么就投了湖?”
  她爹疼娘爱,生活无忧,青春年少,不知愁滋味,身康体健,也从无梦游之症,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变成一只鬼。她的身子明明已沉入湖底,而“她”却浑身湿漉漉地漂在湖面上。“她”从湖面坐将起来,迷茫地环顾四周,清冷月色下的花园静悄悄的,并无一人。突然,铃铛声响,金光乍闪,一个短小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湖边。楚小姐眨眨眼睛,方才看清那里立着的是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的女孩子,其左侧头发披散开,右侧头发则精心梳成九条细细的长辫儿,紫裙黑靴,小脸在月光下半明半暗,略带一丝邪气。楚小姐一时不敢开口。
  小姑娘晃一晃左手的铃铛,忽然笑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命格,当真可惜。”相反,语气中尽是促狭,并无半分叹息。
  楚小姐怯怯问道:“你看得见我?”
  传闻人是看不见鬼的。
  小姑娘不答话,右手轻轻一挥,叮铃铃作响,一团银光向楚小姐兜头罩去。楚小姐只觉刺眼异常,快速别过脸去,银光在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陡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姑娘偏头思索一阵,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右手再挥,铃铛声再次响起,又一团银光向楚小姐袭去。楚小姐吓得双手捂脸。银光莫名其妙二次消失。
  小姑娘双眼直勾勾盯着楚小姐,像看个怪物似的。
  楚小姐小心翼翼从指缝间回看她:“小妹妹,你,你是鬼差么?”
  “你才是鬼!”小姑娘怒斥一声,右手急速摇动,铃铛魔音响彻湖面。她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古老而隐秘的咒语,于铃声最盛时高呼“摄魂”二字,团团银光闪电般直逼楚小姐落身处。缩成一小坨的楚小姐双手掩耳,脸埋进两膝里,如此竟第三次躲过一劫。银光总在离她不到一寸之地云消雾散。
  暂“偃旗息鼓”,小姑娘将右手佩戴的银色铃铛中的一只仔细查看一番,确认完好无损。她双手反背在身后,昂首阔步向楚小姐走去,脚踏在湖面上如履平地一般。楚小姐瞪大眼看她一步步接近自己,莫名想逃,却浑身僵住动弹不得。眼看那小姑娘距自己仅余五步、四步、三步、两步……小姑娘才迈出去的小脚在空中一顿,慢慢收回放下,她好奇地问楚小姐:“你究竟是个什么鬼,居然连我也近不得你的身?”
  楚小姐想了想,迟疑道:“冤,冤死鬼?”
  小姑娘噗嗤笑出声来:“也对。小姑奶奶我今日乏了,暂且放你一马。”说完打一个大大的哈欠,伸个懒腰,倏地人便消失不见。
  楚小姐独自在湖面上呆坐半晌,直到前方出现一道亮光,她才被指引着来到鬼门关。
  白雾笼罩,鸦雀悲鸣,阴冷可怖,前有两峰对峙,其间阔三十步,中立牌楼上横书苍劲凌厉的“鬼门关”三个大字,右侧外树一碑,隶书“此冥府也”。
  楚小姐初来乍到,心怀惴惴,轻移莲步向入口处靠近,突然凭空冒出两个把门小鬼拦其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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