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命格偷换

第7章


  车里头一人一鬼一听,不禁相视而笑。那纤眉舒展,眉波微漾,双颊泛红,粉唇翘起,并不见皓齿。竟引得任本善想一亲芳泽。但他到底是个君子,遂忍住心思,含情脉脉道:“睡一下,醒来便到地方了。”
  楚见怜点头,闭上眼睛。随后任本善亦阖上双目。不多时,复又悄悄睁开。
  昏暗中任本善看着对面的人儿,安静的,柔弱的,娇美的,如此熟悉,如此动心,如此惹人怜爱,仿佛自远古时代铭刻下的深处记忆被唤醒,一丝甜蜜伴随一丝疼痛,真实切肤,生动彻骨。
  马车行驶缓慢,途中任本善给自己买了些吃食果腹,给楚见怜买来三支香并点燃。临近傍晚时分才终于抵达风来县。
  风来县地贫人穷,家家信奉的唯有财神爷一个,似判官这般添不了福增不了寿的,竟连像样的安身之所也无,孤零零一座塑像立在犄角旮旯之地,乏人问津。任本善、楚见怜到时,便只见传说中的阴律司崔判官一副凄惨模样,黑帽红袍残破,束腰玉带缺损,脚蹬长靴仅余一只,面目全非已看不出原来状貌。
  毫无征兆地,“崔判官”突然发话,威严不减:“何方小鬼,来此作甚,还不速速往鬼门关报到!”
  看那塑像纹丝不动,嘴也未张,声音却从中传出,好似当面下令,唬得人心头一跳。任本善与楚见怜对视一眼,前者微笑点头,后者鼓起勇气,将前情尽禀。
  “崔判官”默默听完,道:“原来是荆州楚小姐与郢城任公子二位,失礼。适才下官查看生死簿,确认楚小姐阳寿有余,而二位之姻缘也的确是前世注定。如今楚小姐无端身亡,任公子另娶他人,盖因楚小姐命格错乱也。”
  “所谓命格,乃在世者贵贱、贫富、吉凶、寿夭、福祸之定数,如擅自改动,哪怕微毫,亦会酿成大灾,轻则多劫多难,重则立时毙命,更甚者殃及他人,危害家国。”
  “那么依大人所言,见怜的命格被改动过?”
  “至少姻缘有变。”
  “该如何补救?”
  “任公子可去找月老修补姻缘,待命格归位后,下官助楚姑娘还阳。”
  “多谢!在下仍有一事不明,望大人赐教。”
  “不敢,请讲。”
  “见怜与在下区区凡人,何以大人在我二人面前谦称下官?”
  沉默。
  许久,楚见怜开口:“他走了?”?
☆、判官和月老(下)
?  一天一夜后,任楚二人来到一座月老庙前。烈日炎炎,香火袅袅,人头攒动,挥汗如雨。任本善叫楚见怜在车上等候,独自熟门熟路地挤进庙内拜见月老。不多时,复艰难挤出,爬回马车。
  “你这是怎么了?”楚见怜问。
  任本善抹一把汗,强作镇定:“月老,月下老人也,白日自然不露真身。我们晚上再来。”
  马车徐徐移动。
  楚见怜忽而嫣然一笑:“原来郢城任本善任公子名声在外,天下无人不识君。到底是我一个小女子孤陋寡闻,竟然不知。”
  “见怜何出此言?”
  “在风来县,你托人往家中送信,只道一句‘郢城任家’,那人便脱口而出‘任本善公子家么’。如今在这百里开外的月老庙,你甫露面,立刻有男女老少围上来,一口一个‘任公子’,庙里庙外,声声不断。”楚见怜笑不停。
  任公子红着脸:“你都听见了?”
  “我是鬼,听力自然强于常人。”
  “叫你见笑了。”任本善说得委婉,“先前我陪母亲来过几次。”
  不过他也奇怪的是,明明第一次踏足风来县,却有人清楚知道他的名讳,而非他的父亲——郢城首富任守峰。
  入夜后,任本善领着楚见怜再次光顾月老庙,此时人去庙静,庙门已锁。任本善拍了拍青瓦红漆小木门上的铜衔环,无人应答。再拍,仍然无人应答。拍得手生疼。楚见怜拦住他:“别伤了手。看样子也没个看门的。不如由我进去将门打开。”
  “你如何进得去?”
  “穿墙可入。”
  任本善本欲以“不问自入与窃贼无异”拒绝,仔细想想又忍住,只道:“我们等上一等,待明月出来,大概月老也会出来。”楚见怜依他。两人便立在庙门外谈天谈地,不知不觉月牙高升,人间一片光明。
  “吱呀——”庙门被打开,自门缝中探出一只脑袋来,微胖,须发皆白,却是童颜永驻,双颊红润,长长的白眉毛下半遮半掩一双眼睛格外有神。他假咳一声,道:“大晚上的您二位不在家中睡觉,跑这里作甚?”
  “老丈有礼,我们特来求见月老。”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们白天再来求签。”
  “我们所求之事需向月老本尊当面讲明。”
  “月老只管男女姻缘,其余事一概不理。”
  “我们问的便是姻缘。”
  “那明天求签也一样。”
  “并不同。他人求签问的是今生姻缘,而我二人却要查一查前世。”
  鹤发童颜“老丈”似乎兴起,终于从门中挪出胖身子来。这时才看清他左手握一卷书,身后背个大口袋;口袋很满,不知装有何物;很轻,不压“老丈”丝毫。他笑眯眯问任本善:“无论何事先同我讲,我代你们传话给月老。”
  楚见怜与任本善对视一眼,前者点点头,后者仔细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惊得“老丈”脸色一变:“竟有此事!”还没等任楚二人作任何反应,只见那胖“老丈”“嗖——”地一下蹿进门内,身手敏捷,转眼便消失在门后。任本善与楚见怜面面相觑,正要说点什么,又见那“老丈”“嗖——”地从门里蹿出,面不改色气不喘。
  “老丈”道:“以下是月老原话,请听好。”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继续道,“原来是小善和小莲啊。我查过姻缘簿,你俩的红线是我亲手绑的,错不了。若我没猜错,你俩身上各自戴着一块石头,那石头无甚出奇,不过拴石头的红绳是我月老特制的‘姻缘线’,红绳不断,你俩的姻缘就不会断。”
  他挠了挠头,苦着一张脸:“在我看来,小怜还魂之事较为棘手。你们可去归墟员峤山找山芜老儿,他定会伸出援手。”
  “此去员峤山路途遥远,常人难达,我送你们一程。”
  “老丈”从身后的口袋里取出两条红线,分别将红线的一端系在任本善与楚见怜的脚踝处,另一端捏在自己手指间。红线看上去很短,却可无限拉长,且系在脚上毫无感觉。楚见怜前后动一动脚,发现红线还会自动伸缩,甚是神奇。
  “你们去吧。”“老丈”道,“记住,拴石头的红绳不能断,石头不能丢。石头丢了不可惜,那石头里的东西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呦!”
  鹤发童颜的“老丈”,老顽童似的“老丈”,面色红润,微胖,笑眯眯站在月下,左手握卷书似姻缘簿,身后背个装满红线的大口袋。任本善忍不住开口:“您便是月老吧?”
  “小善好眼力,替我向山芜老儿问好,哈哈哈!”笑未尽,人已不见。
  楚见怜问:“月老说送我们一程,怎么送?”
  任本善摇摇头表示亦不知。两人说话间便像被什么轻轻一扯,物换星移,眼前的月老庙转瞬变作一座大山。?
☆、天上掉下个神仙师父
?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处,有一大壑,实为无底之谷,名归墟。地下八方之水,天上银河之水,莫不注入其中,而此处水却无增无减。水面浮五座大山,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员峤山周长延伸长达三万里,山顶平坦处亦九千里,其上楼台宫殿皆为珠玉造成,飞禽走兽皆纯白。树木所开之花皆芬芳,嗅之可百毒不侵;所结之果皆美味,食之可不老不死。
  楚见怜与任本善身在此山中,如入仙境一般,美丽、祥和、澄净、空明。而任本善却无心欣赏,直呼“月老误我”,“月老误我太甚”,害他未来得及向家中双亲传信禀告行踪。然他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好向东方三叩首,口中念念有词:“孩儿不孝,孩儿不孝,待见怜之事善了,孩儿立即返家同爹娘请罪,望爹娘见谅,见谅。”
  楚见怜道:“是见怜拖累公子。”
  “非也,你我前世注定,今生有缘,你还魂之事与我息息相关。无论上天入地,我定陪你到底。”
  二人说话间,一道身影自山顶飞来,矫健如鹤,落地却是个虎头虎脑的小道童。看上去小道童约七、八岁,头戴逍遥巾,身披蓝色得罗,像模像样行道家拱手礼:“两位道友请回,员峤山早已不招收修仙弟子。”
  “小道长有礼,我二人此来不为修仙,实是有要事求见山芜上仙。”
  “山芜上仙亦不再收徒。”
  “我们亦不为拜师。”
  “既不修仙也不拜师,那二位请下山去吧。”
  “小道长!”任本善加重语气,一字一句道,“我们有要事求见山芜上仙,望行个方便。”
  “小道长”眼观鼻鼻观心,不紧不慢道:“人事找官府,鬼事找冥府,你们能有何事非见山芜上仙不可?”
  任本善自报楚见怜与他自己的家门,拱手称:“受月老指引,烦请小道长代为传禀。”
  “小道长”一听,立马变成另一副模样,上前一把抱住任本善的袖子,喜笑颜开,活泼可爱:“原来是本善师兄与见怜师姐,师父说的没错,你们果然回来啦!”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任本善与楚见怜面面相觑间被一路拽着飞上山顶,心里有些发懵。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