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裴恬从操场上走回教学区后，没再回到教室，而是跑到了学校的水池边坐着。那里，正对着十六班的窗户。因为教务处安排教室的失误，原本应该在三楼的十六班，却意外的出现在一楼走廊的尽头，为了不让这个有名的差生集中营影响到尖子班的学习，学校故意将中间的距离拉到最大。而这所谓的，最大的距离，即使以最长的路程来算，也不过二十米，可这二十米，却让裴恬走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才与章希寒相遇。
    很奇怪，刚刚分明还是起伏澎湃的心，此刻，却平静地出奇，就像看那夏夜的繁星，得不到，反而就能安心地去观望。裴恬的鼻子被冻得通红，耳畔尽是呼呼的风声，可她知道，他还在教室里面，他不离去，她也不离去。来这里，裴恬不求什么，只求这片刻的心安。
    终于捱到晚自习放学回家，可一整夜凌乱的思绪，裴恬焦灼地反复起身、再躺下，煎熬，除此以外，裴恬不知道还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自己的处境。
    再回到学校，辛蓝告诉她，她联系上了曾经和她俩最要好的车车，但不幸的是，车车转到了文科班，二十一班。
    “辛蓝，我真是服你了，不是让你不要轻举妄动吗？这下好了，你直接把我送到敌人的枪口下了！”
    “你听我说完，我还什么都没跟打听。而且，最最凑巧的是，她以前是十六班的。”
    “你还想把车车发展成双面间谍？”
    “又不是拍谍中谍，我就随便问了她一下，她说章希寒的希寒是希望的希，寒冷的寒，只是这人貌似不怎么爱跟学校里的人打交道，倒是在外面有很多朋友。玩滑板是他的兴趣，因为玩得很专业，有些懂行的人会请他去表演。至于他那女朋友，应该是青梅竹马，他是为了她花大价钱来木古读书的。其实读书也谈不上，就是混个毕业证而已。”
    裴恬听到这里，其实大体上和她的预想都没差多少，只是这些讯息，仿佛把她和他隔得更远了，“你不是说，你没打听吗？”
    辛蓝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嘛。”
    “你又忘了我昨天跟你讲的那句话了？”
    “可我也没说是你要问的，再说了，车车又不傻，你跟她关系也很好啊，她猜谁也不会猜到是你啊，要不然你完全可以自己去问她，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吧？”
    裴恬想了想，觉得也不无道理，“你就接着忽悠我吧。看来，再多也不过就这些了，辛蓝，我得自己出手了。”
    “喂，你要干嘛？你一出手，我就瘆得慌。”
    “我既不杀人放火，也不伤天害理，你怕什么？”裴恬趴在阳台上，“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几乎一夜未眠，我也弄不明白，我自己究竟在心慌什么。如果我不找一个方式来发泄的话，我怕我自己早晚会崩溃的。”
    “所以？”
    “我打算从今天晚上开始，跟他走同一条路回家。”
    “你要跟踪他？”
    裴恬侧过头，“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我只是改道而行。”
    “说得好听，你家往北走，木古中学开发的楼盘貌似是要往西走吧？”
    裴恬嘻嘻地笑着，“不要在乎这些细节，我只是找个方式来把我心里堆积的情感表达出来。”
    “那你想好怎么跟关音说了吗？她每天晚上都跟你一起回家，你还能拉着一起？你确定她不会拿着菜刀来砍你？”辛蓝还作势要来砍裴恬。
    “我自有办法。”
    “那你别太晚回家，这世道也不见得有多太平。”
    “你怎么那么像我妈呀，什么都管，什么都操心。”
    “是呀”，辛蓝挠挠裴恬的痒痒，“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了一节课的时间，裴恬也没能想出一个能够完全说服关音的理由，“哎呀！这要怎么办啊！”
    朱棣听到裴恬的哀嚎，便凑过来问她，“又怎么了，感觉你最近状态不佳啊？”
    “我哪儿不佳了啊？你看看我这成绩，不也一科没降嘛。”
    “不是指这个。”
    “洋妖怪，我问你，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每天都必须要跟你在一起，可是，你有段时间需要做一件不能让他知道的事，你要怎么说服他，才能让他在这段时间里毫无怀疑地不去打扰你？”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非得每天在一起？”显然，女生的世界，男生是不会懂的。
    看着朱棣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裴恬果断放弃场外求助，“算了，我想，我应该已经解决这个问题了。”
    下课铃终于打响了，裴恬连书包都不拿了，直接跑到关音面前，“我妈出差了，牛奶得要我自己去楼下的李爷爷家拿，我妈让我早点回去，别打扰老人家休息，所以最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怎么样，没问题吧？”
    关音瞅了一眼墙上的钟，“今天还来得及吧？二十了？”
    “应该吧。”
    关音摆摆手，“那你快走吧，我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
    “好的，拜拜了！”
    “你书包不拿了？”
    “不拿，拿回去也没用”，裴恬风一般得冲出教室，途中还忘对着辛蓝挤眉弄眼，而辛蓝也对着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裴恬赶在学校大部队挤出校门之前，就骑着单车赶到了十字路口旁。而那个十字路口，就是裴恬需要向北，而章希寒向西的分叉口。裴恬将自行车停在一家店铺前，因为那里本身就停有自行车的缘故，所以即便是同样会路过这里的关音，也肯定不会轻易发现裴恬的自行车。安顿好一切后，裴恬躲在了街边，忐忑地等待着章希寒的出现，即便她早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那两个重叠的身影从自己的面前走过去的时候，裴恬的心依旧往下一沉。
    她努力压制着，小心翼翼地跟随者他们的脚步。或许，是剥离了那日校门外嘈杂的环境，此刻，走在裴恬前面的两个人，是那样的般配，幸福。幸福得，仿佛这全世界的纷争都与他们无关，他们的眼里，纯粹到只有彼此。如果只是个旁观者，只是个局外人，裴恬也会被这份干净稚嫩的爱所感动。可她不是，她做不到。所以，即使那样笃定的她，还是落泪了，而陪伴着她，只有初春的寒夜里，路灯下那孤单的身影。
    于是，第二天裴恬决定不再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她放弃了前半段的追踪，直接跳到后半段。经过昨天晚上的初步勘查，章希寒女朋友的家更近一些，后面大概四五百米的路程都需要他自己一个人走，而刚好在他们分开的第一个路口，就是广场，那里有几个电话亭，裴恬于是转战到了那里。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她像幽灵一样跟着章希寒，甚至偶尔也学着他的动作，有几次裴恬还壮着胆子踩到过他的影子。那是她离他最近的距离。她也知道，那是他和他女朋友在回家的路上最爱玩的游戏，她一个人，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第一场春雨终于落下，由于老师的突击测验，放学的时间稍稍晚了些，裴恬穿过推攘的拥挤人群，成功挤出校门，可那个熟悉的地方已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往常，章希寒都会在裴恬曾经扔垃圾的那个垃圾桶旁边等女朋友的。但怀着一丝希望，裴恬还是拼命蹬自行车，停放在原来的位置，再一路狂奔到电话亭。可这一过程中，她也没见到任何人影，除了那一排排被雨溅湿的树影、灯影。
    雨，越下越大，裴恬却始终没见到章希寒的出现。难道是淋雨了吗？裴恬心里焦急，却也不敢贸然出去，万一不小心打了一个照面，就算给她十张嘴，也解释不清。可看着雨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裴恬最后还是决定沿途回去看看。若是他没带雨伞，就正好可以把自己手中的给他。
    “果然是你”，裴恬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的声音喝住了，“我就觉得最近这几天怪怪的。你知道我有女朋友，为什么还要跟踪我？除夕那晚，你在人行横道旁，对我讲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是特别的一个，可如今，你特别得，让我觉得可怕”，章希寒从裴恬后面的电话亭里走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裴恬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懵了，她不是没做过最坏的打算，可再坏，也不会比此刻的情形更糟。章希寒见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愿开口，便抖了抖刚刚已经淋湿的衣服，继续盖在头上，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裴恬原本准备递给他的伞，也被他离去时冲撞力打倒在地上，裴恬顺着惯性，无力地蹲下，任凭雨水落在她的身上。既然给不了你一片晴空，就让我与你感同身受着这雨夜的刺骨寒冷。
    可雨，却在一瞬间停止了，只余下它与伞接触时发出的清脆声响，裴恬抬起头，对着举伞的人说，“我欠你的，是都还给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