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42 谢谢你,拿我当兄弟看


过了许久,看到躺在下面的裴恬仍旧一动不动,章希寒起身踩上滑板,停到了她身边,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啊?”裴恬的眼睛从她自己的指缝中露出。
    “我不过是从前面伸个手往你右边拿我的背包。”
    “我也是”,裴恬把手从脸上移开,“就突然想玩溜滑梯,不行么?”
    “这么突然?”章希寒故意挑眉看着她,“那你脸红什么?”
    “我一想到要溜滑梯了,激动,兴奋,不行?”
    “行!强词夺理,说不过你”,章希寒也学着裴恬的样子,躺在地上,“你没事儿吧?”
    “就是便宜你了,把你的场地都给你擦干净了。”
    “那还有这边,那边,也都一起吧。”
    “切”,裴恬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想得美。”
    “嗯嗯,月亮也很美”,章希寒枕着双手,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
    裴恬也惬意地躺着,面向着天空,星星很少,月却出奇地有些亮。身旁是章希寒,眼前是安谧祥和的美景,她不由感叹,“嗯,很美。”
    彼此又是沉默,好像常常他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此情此景,裴恬想到了很早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她几度欲开口,但看见章希寒轻闭的双眼,生生又把话给咽下去了。
    “有什么话就讲出来”,当裴恬再一次对着章希寒发呆的时候,他开口说话了,“你是打算把我看穿吗?”
    裴恬缓缓收回自己的目光,“你看过《希腊神话》吗?里面有一个月亮女神,她喜欢恩狄弥翁,她对他讲诉她的爱慕,他却听不见,她很伤心失落,所以才会有月亮如水,而月光才会是惨淡凄清的。”
    “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裴恬说,“好像是吧。”
    “你这个故事太简单了,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你还会讲故事啊?我以为你就会摆个臭脸,耍耍帅什么的。行吧,不管怎么样,我洗耳恭听。是关于谁的故事啊?”
    “我的”,章希寒轻描淡写地说。
    裴恬诧异地瞪大双眼,嘴巴也不自觉地放大,但随即便抑制住了内心的澎湃,“可,你为什么要对我讲这些?”
    “先听我讲完。三年前,在学校的文艺汇报演上,我认识了佟暖。她成绩好,也弹得一手好钢琴,演出那天还穿了一件纯白色的长裙。那一刻,我觉得她的出现,符合了所有男生对另一半的幻想。一见钟情,很恶俗的故事,是吧?”
    裴恬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时候,我还只是在普通班。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混得还不错吧。但我天生就不是学习的料,哪怕认识了佟暖,想要去追求她的时候,我也没那个学习的心。所以只能用偏、怪的方法去击破。想想当时啊,真的是什么都不顾,除了她,什么也都不想,竟然还真把佟暖追到手了。我是跟随爷爷奶奶长大的,但她不同。她父母知道我们的事情后,在学校也闹过,去我家也闹过,逼迫佟暖和我断绝来往。可能那时我们都太叛逆了吧,她也是,表面虽然应承着,私底下我们的感情没受到一点改变。我知道她也背负了很多的压力,我也很感动,虽然我们有太多不同,但都相信年少时的爱可以帮助我们战胜一切困难。后来,她决定考到木古,我也求了家里人砸钱把我送了过来。其实读不读这三年书,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真正在乎的,是能够陪在她身边。”
    “所以,我才会说,你和我有些相像。看到现在的你,就像当初追求佟暖时的我一样”,说到这儿,他看向裴恬,“一样傻得可以。”
    “嘿!打住啊!”听到这儿,裴恬坐了起来,“我才不傻。”
    “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不过你例外,倒是蛮乖的,喝了就睡。”
    裴恬想起那晚自己的囧样,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晚的事儿就别提了呗,还不是得赖你。”
    “我知道,你肯定还会问我为什么要教你滑板。我也是很偶然地才接触到这个的,那时,佟暖忙着考钢琴,因为中考可以加分,据说对于外校优等生,木古很看重这个学生的综合素质。我自己也闲得无聊,想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也想和她一起奋斗吧,就学了这个。很多想不通的事情,在练习场待一个下午,出一身汗,也就迎刃而解了。”
    “所以,你是打算把我培养成另一个你?章老师?”裴恬还哼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歌,“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帮你找个方式发泄你的情感,不该感谢我吗?”
    “我谢谢你啊”,其实裴恬知道,这哪是发泄感情的方式,这分明就是逃避。用时刻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极限运动,来暂时赶走对另一个人的思念,这和她常常用解答最难的数学题来冲淡自己泛滥的想念,是一样的。
    “你和佟暖,你们现在不好吗?”
    “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我们身处的环境,她面对的压力。我在这边没什么朋友,总是围着她一个人转,她也不想我玩滑板,说太危险。可我不玩滑板,我还能做什么?为了她,我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老家,几乎都算背井离乡了,什么我都可以为她放弃,但至少也该给我留一点自己的兴趣爱好吧。”
    “这很简单啊,你可以在自己的兴趣爱好旁边写上:佟暖啊”,裴恬说。
    “那你会写上朱棣吗?”
    “当然不要”,就算裴恬要写,也是写章希寒,而不是那个洋妖怪。
    “那你······”裴恬本想问他是不是要选择放弃,但她衡量了一番,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问这个问题。
    不过,章希寒倒是明白了裴恬的心思,“我是有这么打算过,我也想过是不是两个人因为走得太近了,反而会出现一些问题。但看到你,我又想到我和她之间走到现在是多么不易,怎么可能就轻易放弃。对了,还得跟你说一声感谢。”
    可是这个感谢,裴恬一点也不想收下。她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却也没料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两人的感情危机竟有可能就此化解。她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将头偏向一旁,不让章希寒看到。所有的苦都是她自己寻来的,也得她自己咽下。
    “不说话了?你是又发呆了?”
    裴恬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眼泪憋了回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又不是考拉。”
    “今天就到这儿吧,出了一身汗,心里畅快多了”,章希寒走到裴恬面前,准备把她拉起来,却发现了她红红的眼睛,“你怎么了?”
    “我觉得恩狄弥翁是个很坏的人。”
    “就因为这月亮?”章希寒还是无法理解裴恬的逻辑,只能疑惑地抬头看着月亮,“你会不会太杞人忧天了?”
    裴恬拼命摇头,扯着章希寒的外套站了起来,“你刚刚不是说要感谢我吗?”
    “感谢啊。”
    “只是说说而已?”
    “你想怎样?”
    “请我吃饭!”
    “这大晚上,不怕长胖?”
    裴恬握紧拳头,“你是说,我很胖?”
    “没有没有······”章希寒把帽子扣在头上,接过裴恬手里的滑板,往地窖走去。
    裴恬这才注意到,原来大小两个滑板其实是同样的花纹,只是色系不同罢了。而裴恬也知道,蓝色是章希寒最爱的颜色,而白色则是佟暖的最爱。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并不属于她。
    “其实不瞒你说,从跟着佟暖转学到木古,我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讲了这么多话”,盖上地窖的盖子,章希寒对裴恬说。
    好吧,裴恬承认她是没有出息的,尤其面对章希寒。他哪怕给她一点点好,一点点温暖,她就可以完全忘记之前所有的不愉快,守着那可能到来的一点点好,一点点温暖,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只要对于章希寒来说,她裴恬还有一点特殊,就足够说服她继续爱下去。在他转身去取背包的时候,裴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地窖的盖子敲开一个小缝,把手里的书给塞了进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当时脑子一热,就做了。
    “你准备吃什么?”
    “越贵越好,总之你请客。”
    “最毒妇人心啊。”
    “我可不是什么妇人,是青春靓丽可爱的少女”,裴恬两三步就蹦到了章希寒面前。
    “奇怪了,这位少女啊,你这么晚出来,你父母不管你啊?”
    “管啊,但我自有办法。别企图用父母来压我,好让我早早回家,不能敲诈你。”
    “看你这小身板,应该还是吃不垮我的”,章希寒指了指大路的方向,“走吧。”
    与章希寒相处的这一整个晚上,裴恬觉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起伏不定、可坐过山车至少还有个起点终点,但裴恬不知道,她的终点在哪里,是不是有她企盼的人在等着她。
    “够激烈的啊,看不出来啊”,周末晚上,一回到学校,裴恬就被辛蓝堵住了。
    “不要用那种色迷迷的眼神看着我!”
    “是不是有人用同样的眼神,看过你啊?”
    “没有!”
    “那你”,辛蓝指着裴恬,“嘴巴怎么了?他好这口?这么暴力?”
    “你,你说什么?”裴恬说,“谁好哪口?谁暴力了?”愣了一阵儿,她才反应过来,“我是上火了,昨天晚上他请我去吃烧烤,结果就成这样了。你想哪儿去了!”
    “这感情是有多炙热啊,你丫都上火了!”
    “别乱说啊,章希寒呢,现在是忙着去哄女朋友,并且打算就算再艰难,也要和她一起走下去,而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
    辛蓝整个人呆住了。
    “你别拿那副便秘的表情看着我,总之,事情就是这样了。”
    “没戏了?”
    “呵呵”,裴恬转身走进教室,却发现桌上留有一张关音写的纸条:不能吃烧烤还逞强,上火了记得多喝点水。
    “她怎么知道?”裴恬自言自语,将纸条揉成团塞进课桌里。
    在接下来的五天里,裴恬几乎是掰着手指头在过日子,但当时间转到周六下午的时候,裴恬却给章希寒发了短信,说她今天不舒服,暂时不想出门了。章希寒回复她,说他正好也有事耽搁了,今天也不会去。吃完晚饭,裴恬把自己锁在了房间,客厅里传来综艺节目里观众和主持人的笑声,可裴恬却笑不出来。翻开英语练习册,上面全是章希寒的脸,语文书上也是,数学题上也是。裴恬“啪”地合上书,打开门,冲出了小区。
    她又躺在了上个星期的那个位置,只是这一次,是她一个人。到了这里,她焦躁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是只属于他和她的地方,这里只有他和她的回忆。她的身份尴尬,她不能要求太多,就算只能这样,裴恬也满足了。
    躺了许久,裴恬的精神终于恢复了正常,就在她准备起身打道回府的时候,贴地的耳朵却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不是说,有事吗?”
    章希寒确实是有事,只是事情处理得很不顺利,所以着急着要发泄。在看到裴恬的那一刻,他也是一惊,“你不是不舒服吗?”
    “现在舒服了。那你呢?”
    “还记得我上周跟你说的吗?现在我才发现,有些事,就算尽力去做,也很难。我可能要放弃了吧,尽管舍不得。”
    听到这样的结果,裴恬不能笑,也不能哭,她只是个旁观者,如果当事者愿意说,她会听,如果他不愿意,她也不发表任何意见。
    “章老师,你哭了?”
    “是啊”,章希寒揉揉太阳穴,“我也会哭的啊,我也是个人嘛。”
    最近,她看到了他好多的第一次,但每一次都不是因为她。她不怪谁,怨只怨命运捉弄了她,让她晚于佟暖认识章希寒。裴恬看着章希寒将帽子盖在自己眼睛上,大概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吧。然后摸索着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将烟头摁在地上,熄灭了。裴恬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胸口一起一伏,时不时还有短暂的抽泣。裴恬不想打扰他,起身离开。
    “下周,继续!”
    裴恬回头,刚刚说话的那个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手里的烟,不知何时又被点燃了。
    “谢谢你,拿我当兄弟看”,裴恬说出这句话时,内心感到无比的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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