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裴恬靠在章希寒的怀里，看着远处已隐没大半的太阳，看着四周围农家升起的袅袅炊烟。她知道，她不应该分神，可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她需要借助一些外力，来证明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你是不是应该使劲儿地掐一下自己？”章希寒的声音在裴恬的头顶响起。
    “我知道这不是梦，而且就算要掐，也是我掐你”，裴恬环抱着章希寒的手使劲拧了一下他的后背，“坏蛋！”
    章希寒只是吃痛地忍着，拍拍裴恬的后背，“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章希寒错愕地低头看着裴恬。
    “你不用跟我说，我也都明白。你只是在想，对我，是感激多一点，还是感情多一点。至于感情，是把我当成裴恬多一点，还是替代佟暖多一点。你不想伤害我，可你也不能瞒我这么长时间！”裴恬也抬头望着章希寒，下巴顶在他的胸口上，“信不信，我戳死你！”
    “你又不是蛇精”，章希寒空出一只手捏了捏裴恬的鼻子，“如果我说，你猜的不对呢？”
    “啊？”裴恬瞪大双眼。
    “至于感情，我一直认为你就是你，从没拿你去替代过谁。我说过，你很像我，我怕我只是爱上另一个我，或者在你身体里藏着的，像我的那一部分。”
    裴恬摇摇头，“你真自恋。”
    “可是某个清晨醒来，我在镜子里发现自己想起你的笑脸的时候，竟也会不自觉地笑了。我很久都没发现自己可以那样毫无缘由地傻乎乎地笑着，就只是单纯地，简简单单地快乐着，不是为了附和谁，也不是为了讨好谁”，章希寒继续说着，“谢谢你，裴恬。”
    说完，他轻吻在裴恬光洁的额头上。而此刻，太阳已害羞地全然落山了。裴恬闭着眼睛，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幸福时刻。原来被人爱着，被人抱着，被人亲吻着是这样的感受，就像咬到了夹心糖里的巧克力酱，甜蜜的滋味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可就在裴恬沉浸其中之时，意外发生了。
    “啊！”
    裴恬的尖叫响彻云霄，吓得章希寒急忙松开了她。顿时，气氛、意境，全无。
    “怎么了？”
    “我，我腿上好像有东西咬我”，裴恬的眼泪喷涌而出。
    章希寒蹲下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小螃蟹，刚刚估计是挂在裴恬的衣服或是裤子上，他们在专心着别的事情，也就没太在意，“没事儿啊，弄下来了。”
    裴恬双眼飙泪地瞪着这只可恶的小螃蟹，“抓你你不来，不抓你了，倒还贴上门儿来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吃我的肉，我就吃你！”
    “得了吧，就这小身板？比你指甲盖大不了多少。”
    裴恬隔着空气呼呼给了小螃蟹两巴掌，“坏我好事！真是的，头一次被人表白，就被螃蟹咬！”
    “至少”，章希寒把那只可怜的螃蟹扔到裴恬的桶里，“还是有收获的。”
    “是啊，还有个大收获”，裴恬指了指章希寒。
    “那要不要带这个大收获回家呢？”
    “可是，家里连柴火都没有，你这么大，烤不熟。”
    章希寒敲了一下裴恬的脑门儿，“真是，跟你在一起，就不能发生几件正常一点的事情？”
    “比如？是哈，你是不是想象过，当你说完你要说的话时，我应该是很感动，然后热泪盈眶并且含情脉脉地看着你？”裴恬冲着章希寒眨眼睛，“结果······”
    “结果，你对着这只死螃蟹，比对着我流的眼泪都多”，章希寒把桶递给裴恬，“自己拿着。”
    “嘿！一点绅士分度都······”裴恬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希寒抱了起来，“喂喂喂！放我下来！”
    “你被螃蟹咬了，乖乖呆着啊，趁我抱得动你的时候，就偷着乐吧。”
    “可是，我能走啊，再说了，这螃蟹咬的，还没一蚊子咬的包大。”
    听到这儿，章希寒深叹一口气，“我教你啊，这种情况下，你什么都不说就行了，就当作是我想抱你，行了吧？”
    “那”，由于和章希寒的脸距离太近，裴恬把头别到了一边，“你要抱着我去哪儿？”
    “去一个神秘的地方。”
    而章希寒口中的，所谓的“神秘的地方”，其实就是一块菜地。到达目的地之后，章希寒将她放了下来，“你站着也行，坐着也行，等我摘完菜就送你回去。”
    “你还负责这个？”
    “帮一朋友摘的，她家最近好像挺缺粮的。”
    “都这年头了，还有五保户啊？”裴恬也动手摘起了茄子，但随即冒出一句，“男的女的？”
    章希寒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是问茄子的性别？”
    “五保户！”
    “男的。”
    裴恬松了一口气，但章希寒马上又说，“女的？”
    “敢情你朋友来自泰国啊？萨瓦迪卡！”
    “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但我要强调一句，人家不是五保户！”
    裴恬心气不顺，“这就开始替人家说话了？那我还必须得去看看是何方妖孽。”
    “那就走吧，师傅？”章希寒提起田坎上的桶，“能自己走了吧？”
    “切，说要去看你的那个‘人家’，就不用抱我了，是吧？”
    “你是属醋坛子的？”
    “懒得跟你说，赶紧办完事儿，我还得回去帮忙。”
    “你，会做饭？”章希寒怀疑地看着裴恬。
    “信不信分分钟满汉全席给你看看？”
    “我信，行不行？”章希寒顺势抓住裴恬刚刚伸出手握起的拳头。
    裴恬瞬间没了气势，“我把这只小螃蟹也送给她，好吗？”
    “就它？别说塞牙缝了，开水能不把它煮化，就算不错的了。”
    “那就是螃蟹汤，至少可以提提鲜味儿。”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也对，等把它养成了大闸蟹再吃也不迟。”
    章希寒无语地看着裴恬，“我真怀疑，你的成绩都是怎么考出来的？这就是一普通的河里长的小螃蟹，得多强大的基因才能长成大闸蟹啊。”
    “不知者无罪。”
    “你这是无知。”
    “你才无知”
    “······”
    两人牵手走在傍晚的乡间小路上，你一言我一语，像所有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开些无关痛痒的玩笑，打情骂俏。月亮，也透过薄薄的云层，偷看着这人间的欢喜甜蜜。
    “我到了”，裴恬站定脚，敲门，“进去坐坐？”
    “来了！”关音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门也开了。
    “我给你介绍······”裴恬的话音未落，就只见章希寒和关音两人在她面前重重地击了一下掌。
    “Hey man!”“Hey！”
    看到裴恬一脸疑惑的表情，关音和章希寒耸耸肩，相视一笑。
    “什么情况？”裴恬还僵在原地。
    “要我抱你进去？”章希寒低下头，在裴恬耳畔说到。
    裴恬一巴掌贴在章希寒脸上，“你俩最好讲清楚了。”
    “没什么好讲的”，关音接过章希寒手里的菜，“你又不傻不瞎的，还不能猜出个七八分？”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裴恬问。
    “我们认识的时候，你不知道还在哪儿穿着开裆裤，流哈喇子，哭着闹着要糖葫芦。”
    裴恬狠狠地戳了一下关音，“我什么时候那样了！而且，我也不喜欢吃糖葫芦！”
    章希寒在裴恬身后推了推她，“进去再说吧。”
    “进厨房来，你俩效率太低下了，锅里的水早开了，就等你的菜下锅了”，关音说完就往厨房走。
    “所以，你们是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裴恬问。
    “一起长大算不上，但至少是在我们都离开这里出去上学之前”，关音说。
    “后来呢？”裴恬追问。
    “后来”，章希寒说，“好像就没有联系了。关爷爷和关奶奶走了之后，关音也很少回来了，我就更不用说，这一次是例外，往年我都只会在春节的时候回来看看。”
    “真的就没联系了？我怎么那么不信呢？”裴恬自言自语，“怪怪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关音切完菜之后，看了一眼裴恬，“你就干站着？饭菜就能上桌了？”
    “那我要干嘛？再说了，你们两个认识，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我，就不会感到一丁点儿的愧疚？”裴恬冲着章希寒扬扬头，“你去烧火。”
    “那你干嘛？”章希寒说。
    “我指挥，兼盘问！”裴恬说，“快把你俩的事情都从实招来。”
    “我们又不是奸夫□□，招什么招？”关音说，“而且，我和他再次相遇，还不全是你的功劳？”
    “我？”裴恬指着自己。
    “其实吧，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很奇怪的。不要说你，就是我在这快要两年的时间里，哪怕距离那么近，也从来没有把他认出来过，即使是听到你说起章希寒这个名字，我也只是有过怀疑。虽然一直有留心注意着，但总是都错过了。直到有一天，我远远地看着站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然后，我就去找了他。”
    “你们就相认了？”
    关音白她一眼，“你当滴血验亲啊。”
    章希寒接着说，“关音变化挺大的，刚开始我真的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小时候就不像个小女生，可长大了，如果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我还真认不出来了。”
    “所以，你们就一直合伙欺骗我？也难怪关音一反常态，不仅不反对我追求你，还暗中帮助我？”
    “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们并没有欺骗你”，关音说，“我并不认为我认识章希寒这件事，同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发展有任何的关系。一段长久稳定健康的感情，应该是不需要借助外力的。”
    关音的大道理一压下来，裴恬就噎住了，也不发脾气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认出来的？至少也得让我知道，我当傻子当了多长时间吧。”
    “不算太长时间”，章希寒摇摇头，“佟暖被劝退后不久。其实小时候的那些伙伴，我和关音算是走得最近的，共同话题也是最多的，所以那段时间我也和她聊了很多。”
    裴恬看看关音，“发小就是好，想当初我是费了老半天劲儿，都炸不出你一句整话，对她，你倒好，一五一十全都吐干净了。”
    “你”，关音指着裴恬，“恩将仇报！你呀，最应该感谢的人就是我了。当初冒冒失失跟人家表白的时候，想过后果吗？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他会坐在这里，烧柴？”
    “真的？”裴恬看向章希寒。
    章希寒点点头，“都是关音的主意，包括你来这里，包括今天。”
    裴恬这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我家的地址还有我的一些小心思，都是关音说的？”
    “不止，还有你的生理期”，关音淡定地说。
    “所以那天你根本就不是睡过头了，而是故意等我的？”裴恬说，“那么，理论上来讲，你是从那个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
    “严格意义上讲，那个时候，我并不太确定。”
    关音也说，“我也不确定，所以就帮你小小试了一下他。”
    “原来内奸一直就在我身边”，裴恬愤愤地说。
    “这不应该叫内奸，应该叫好帮手。如果说你们俩的感情是一艘船的话，那我就是那船桨，让你们可以扬帆起航”，关音将菜起锅，端到裴恬手里，“上菜！”
    “那你也是个大骗子！”
    “那大骗子做的饭，你就不要吃了。”
    “不行！”裴恬从关音手里抢回碗，“你骗我的，我都要吃回来。”
    “你呢？将就吃一点？”关音对着章希寒说。
    章希寒摆摆手，“不了，看到你们吃上饭我就放心了，我爷爷和奶奶应该还在家等我。”
    “真不吃啊？”裴恬放下筷子，站起身。
    “你多吃一点就行。”
    “嗯”，裴恬甜甜地笑着。
    “咳咳！”关音说，“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要吃的，就坐下来吃，不吃的，赶紧走人。”
    “我送送你吧”，裴恬说。
    “你？”关音讪笑，“别把你自己给送掉了，省得我们还要去找你。”
    “没事儿，我待会儿还会过来。”
    “你画不要了？”裴恬指着椅子上的画板。
    “送你了。”
    “我？”
    “停！”关音果断看不下去了，“两位，不是生离死别，废话可以不用这么多的，半个小时再见！”
    裴恬在章希寒走后，打开了那幅话，除了色彩更加丰满之外，裴恬还看到了被她抹花的地方，已经被章希寒用更加深的颜色遮盖了，那一抹晕影倒更像是某个人映在水面上的影子。
    半个小时后，准确地说，还不到半个小时，章希寒就提着一大堆东西出现在关音家。裴恬正洗着碗，听到动静，来不及擦手就往厨房外面跑。
    “来啦？”
    “居然会洗碗？”章希寒说，“我帮你。”
    “你这一大堆，干嘛？”
    “我看你们晚上都吃素，准备给你们开荤，带了点肉和烤架，待会儿可以一边聊天一边烤肉。”
    “大热天开篝火晚会？”关音摇摇头，“要不怎么说人以群分，你俩，天生一对。”
    “谢谢啊”，裴恬说，“认识你这么长时间，终于听你说了句人话。”
    关音才不管她，自顾自地搭起架子，“章希寒，出来！”
    “怎么了？”一瞬间，就从厨房门口冒出两个脑袋。
    “你该不会不知道这货不能吃碳烤的烧烤吧？”
    裴恬对着关音又是挤眼，又是手舞足蹈的，示意她别说。可是，显然，一切都晚了。
    “可我每次看你都吃得挺香的？”章希寒低头看着裴恬。
    “你不是，不是挺喜欢吃的嘛，我怕扫你的兴”，裴恬越说越小声。
    “你俩可真行。章希寒，我现在就告诉你，她呀，一吃这玩意儿，就上火，嘴上起泡，嗓子也不舒服。”
    “那我记住了。”
    可是裴恬却遭殃了，作为一个吃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烤得滋滋响的五花肉被无情地送入别人的口中。她几次欲偷吃，但都被章希寒和关音拦下来了，尤其是章希寒，坚决不让她碰。
    “我闻闻都不行吗？”裴恬可怜兮兮地望着章希寒。
    “装可怜也行不通。”
    从前只有关音一个人盯着她，现在又多了一个章希寒，裴恬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我们是为了你好”，关音一边往烤肉上撒辣椒，一边对裴恬说，“你要实在熬不住，就去洗串葡萄解馋。”
    “只能吃葡萄？”
    关音指了指井口，“水井里还冰着一个西瓜。”
    “哪儿来的西瓜？”
    章希寒指着自己，“我下午让关音给你扛回来的。”
    “谢谢你。”
    “就不谢谢我？”关音说，“没有我的情报，你这西瓜还不知道在哪儿飘着。”
    “不用谢”，裴恬飞快地甩下一句话就跑去井口捞起西瓜，抱到厨房里去切了。
    裴恬在厨房里听着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
    “后天去吗？”关音说。
    “秀儿家？”章希寒说。
    “是啊，杨大哥也说了，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家聚聚。”
    “也对，只是没想到，当年一起玩的朋友，都结婚了，就你和我还在读书。”
    “我们年轻嘛”，关音说，“再说了，结婚有什么好的。可是你没关系吗？不会觉得尴尬吗？”
    “我？”章希寒笑笑，“你还提这茬？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更何况当时我们小，什么都不懂。”
    “可我们都看着的啊。”
    两人的对话还没结束，就被背后阴森诡异的气氛打断了。关音率先回头，但随即便是一脸错愕，章希寒在转过头的那一刻，也呆住了。
    “你，你要干嘛？”
    可裴恬依旧是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手里拿着切西瓜的菜刀，面无表情地站着，“秀儿是谁？她结婚关你什么事儿？你要去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