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快乐的日子，容易逝去，而高三煎熬的日子，也同样如此，一低头，再抬头，天黑了，一睁眼一闭眼，总是循环往复的每一天。尽管大家都还不太适应这样的高强度，但也都逼迫着自己去习惯。眨眼间，便迎来了高三的第一次月考，虽然在时间点上比较特殊，但这一次的月考和往常的每一次，都相差无几。只是一篇零分作文的空降，给这一次同样灰暗的月考，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裴恬却安静地站在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前，准确地说，她半个小时之前就被叫到这儿来了。没错，那篇零分作文就是出自她手。办公室里时不时传来其他语文老师发表意见的声音，也听到自己的语文老师偶尔叹气的声音。九月底的夜晚，已经有了淡淡的桂花香，而处在风暴中心的裴恬，似乎此刻显得最悠闲。
    裴恬跺跺脚，有些站麻了，但里面的人依旧不出来。忽然间，一个纸团砸在了裴恬的脑袋上，她四下一看，是关音和辛蓝。打开纸团，上面写着：胆儿真大，让你写人间有真情，你写什么真爱啊！
    裴恬笑笑，一看就是关音的笔记和语气，她勾勾手，让她们过来。
    “没事儿吧？”辛蓝问，“我们看你都快一节课了还没回来，就跟过来看看。”
    “是你非要跟我过来的”，关音指着辛蓝说。
    “我也不知道他们要把我怎样，都在里面面红耳赤地争论了半天了，也没个结果。我那篇作文，再被他们这么研究下去，恐怕连个标点符号都能让他们研究出思想感情了”，裴恬说。
    “谁让你写了啊？你脑子进水了？那是考试，不是写日记，你不知道吗？”
    “关音，我发誓，八百多字的作文，我一个‘爱’字都没有写过。”
    “他们是教语文的，不是教体育的，你真当他们傻啊？”
    “跟你一样傻”，辛蓝也附和。
    “喂，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统一战线了？”裴恬不服，“人间的真情，就一定要是家人，父母，师生，朋友？就没有爱情吗？”
    “有啊，可没让你写啊！木古的校训贴得满学校都是，你睁眼瞎啊，非得撞枪口上？”关音说，“是不是有了章希寒，成绩也无所谓了？学习就跟玩儿似的？”
    “我只是想写，就写了，谁知道他们把事情闹这么大。”
    “当然了”，辛蓝说，“必须严重啊。你是火箭班的，完了你还谈恋爱，光谈还不够，你还要写下来，还是在试卷上。学校就爱抓典型，你，还是典型中的典型。”
    “她就是奇葩中的奇葩。”
    “你还是极品中的极品！”裴恬反驳关音。
    “我再极品，也不至于作文零分啊。”
    “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我这叫天才，天才从来都走极端的。”
    “行，那就给我们看看你这个天才的杰作吧？”关音笑道，“还零分，你怎么不得个负分，那才叫本事。”
    “别说了，我自己都还没碰过我的卷子。”
    “对了，你这样，章希寒知道吗？”关音问她。
    “知道什么？我在这儿喂蚊子，还是在严肃的月考试卷上散布思想的毒瘤啊？”
    “多感动的事情啊，在试卷上跟他表白，他这辈子就遇上这一次了吧？”关音又忍不住笑了。
    “你看看你，没良心，还是辛蓝最好了。”
    “所以你下次是不是考虑在物理或者生物试卷上写点儿什么，毕竟理科老师没那么敏感”，辛蓝也忍不住取笑她。
    “你俩赶紧走，我一个人落得清静”，裴恬一人给她们一脚，这时，办公室的锁头响了一声，吓得关音和辛蓝急忙躲到阶梯下的草丛里。
    “进来吧”，语文老师对着裴恬招招手。
    虽然裴恬自己也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多大的事情，或者错得有多离谱，但起码的认错态度她还是有的。所以从一踏进办公室那一秒开始，她就没敢抬头。
    “没办法，争论了半天，分数还是不能给你改回来。”
    “周老师，我在外面都听到了，抱歉让您这么为难了。”
    “现在知道错了？”
    裴恬说，“可是周老师，我只是写了我想写的东西，这真的有错吗？”
    “没有错，至少我这么认为。虽然大部分的老师都认为你可能思想有些走偏了，但爱情嘛，谁没经历过，而且教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好学生，再说了，每个人都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只是呢，还是少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说真的，我还挺佩服你的。”
    “周老师，您又取笑我了。”
    “你的私人问题我就不跟你谈了，总之，你自己要把握好一个尺度。凡事，过犹不及”，周老师敲了敲桌上的一摞试卷，“卷子我就先扣下了，教这么多年书，第一次有学生写了零分作文，我还是得再好好看看。”
    “那，谢谢周老师了。”
    “去隔壁吧，你们班主任找你。”
    老班？裴恬默默叹息，看来事情真的被自己给搞大了，虽然他知道了，也是早晚的事，“我这就去。”
    “等等”，就在裴恬准备离开的时候，周老师又开口了，“文章写得很不错，真情实感。”
    听到这句话，裴恬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在老班的办公室里接受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思想教育后，裴恬才被放回教室，一个晚上的自习课就这么泡汤了。第二天，语文试卷发下来了，尽管大家都想一睹这“零分作文”的风采，不过，裴恬却死守，不让任何人靠近。可没想到，就在她去上厕所的那么五分钟的空档，卷子竟然消失了。
    “我靠！”裴恬蹲在地上，翻遍了自己的书桌、书包，也没找到自己的语文试卷，“朱棣，你看见我卷子没？”
    “你不是一发下来了就塞抽屉了吗？还打死不让人看。”
    “完蛋了，丢了！”
    “丢了就丢了呗，大不了下次你再写一篇零分作文。”
    裴恬瞪了一眼朱棣，“这也是一种本事，有脾气你也写一篇啊。”
    “我没那脾气”，朱棣说，“你要不再问问别人？”
    杨桃、施瑶纷纷摇头，表示与己无关。
    “这年头，有人惦记别人包里的钱，有人惦记别人的另一半，可就没听说过，还有人惦记零分作文的！”裴恬说。
    “那你就错了”，朱棣说，“现在啊，大家都惦记着你那张总分八十多分的试卷，尤其是作文那一面。”
    “那他怎么就不自己写一篇啊，非偷我的。”
    “说了嘛，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么有脾气”，朱棣说，“你要不是周老师的爱徒，教务处的老大婶儿老大妈们早就来找你谈话了。”
    原本以为是哪个无聊的家伙搞的恶作剧，裴恬便也以为丢试卷风波就此结束，可谁知道，就在她中午回学校上课的时候，连车子都没停稳，就被章希寒拉着往公告栏走。
    “一惊一乍的，你还是章希寒吗？”裴恬被章希寒拉着跑得飞快。
    “到底，怎么，了”，裴恬喘着粗气。
    章希寒示意她看告示板，“出名了吧？鸭蛋好吃吗？”
    “那么大一个红彤彤的零，再怎么说也算是鹅蛋，好吗？”
    章希寒低头看着她，“还挺骄傲？”
    “必须啊！木古建校以来第一次，不是白卷，但得零分的，前无古人，最好，后也无来者”，裴恬穿过围在告示栏前面的人群，“靠！谁弄的，还投什么票啊！”
    章希寒解释说，“你应该继续感到骄傲，在一篇五十分，一篇四十八分的作文面前，你得到的群众支持率最高，比她俩加起来的票数，都多还几倍。”
    “到底是谁这么变态，无聊？”裴恬转过头，盯着章希寒，“你？”
    “我？我的作文可以拿四十五分以上？”
    裴恬暂时放过了他，凑到最前面一看，根本不用太费脑子，裴恬就知道这两张试卷的主人是谁了，“她俩吃饱了撑的吧？”
    “说谁呢？”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就你们！偷我试卷。”
    “我觉得写得挺好”，辛蓝说，“比网上那些言情小说啊，都好。”
    关音数着墙上的票数，“第一次，我也可以输得心服口服。”
    裴恬伸手撕下了墙上的三张复印卷子，驱散人群，“散了吧散了吧，教务处的老师要上班了。”
    “没事儿，原始凭证还在我们这儿，你撕多少张，我们照样可以补回来”，关音说。
    “周老师好不容易把我从教务处的魔爪下解救出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保留个全尸，你们看着不顺眼啊？”裴恬把手里的试卷使劲揉了揉。
    “别担心，教务处的老大妈都去开会了，明儿才回来，就留下个值班了，还让章希寒他们班给缠住了。”
    裴恬把手里的纸团砸向章希寒，“你们班又怎么了？”
    “打架呗，还在派出所处理。”
    “一个个，都不知道安分点”，裴恬说。
    “最不安分的，好像是你吧”，章希寒此话一出，辛蓝和关音都笑了。
    “你帮谁呢！”裴恬瞪着章希寒，“尽跟着她们瞎胡闹。”
    章希寒耸耸肩，“没有啊。”
    “那你就没投？”
    章希寒摇摇头。
    “居然不投给我”，裴恬又一个纸团扔了过去。
    “你也别怪她们了”，等辛蓝和关音走后，章希寒说着，“关音说你昨晚的脸都快垮到下巴了，想了这个方法，让你找回点自信。不难过吗？跟你爸妈怎么交代啊？”
    “不好不坏吧，谁还没个意外，他们应该可以用爱来理解我。而且，这应该是我和你的排名最接近的一次吧，虽然第一次不在红榜上，也是第一次，语文居然考了两位数。”
    “所以啊，傻瓜，干嘛冒险写这个？”章希寒打开纸团。
    “你以为我想啊，不由自主呗，拿着笔就写了呗”，裴恬试图阻止章希寒的动作，“别看，怪怪的。”
    “这么爱我？”
    “谁爱爱，谁爱！”
    “你在说绕口令吗？凡事啊，有意识去做就没意思了，没意识而做了的，都是真爱”，章希寒轻轻印了一个吻在裴恬额头。
    “走开”，裴恬往后仰，“陪抓现行了怎么办？”
    “都说了，不在。”
    “不在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章希寒摸摸下巴，“在的时候，也可以。”
    “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让我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我，什么是真正的情，我很感谢他，也很感谢这份命运。”
    这是裴恬作文的最后一段话，章希寒看完，叠好，放进口袋，对着裴恬离去的背影，笑了。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尽管全文不着一个“爱”字，尽管分数也不那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