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容颜(上部)

60 要等我


裴恬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地上,她想哭,可一滴眼泪也没有了。曾经他们的未来就像晨曦,光明照耀在眼前,而如今,一切陷入浓雾里。没有了,什么也看不清。
    由于害怕裴恬的情绪起伏过大,这个晚上,关音和辛蓝下课后都回到章希寒的房子里照顾裴恬。只是一打开门,看到裴恬还是那样蹲坐在原地,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音乐盒仍旧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关音递给辛蓝一个眼色,辛蓝心领神会,径直走进了厨房。而她则来到裴恬的身旁,把周围散落的油画一一收纳。在她身后的裴恬却突然拉住了她的左手,“我有东西要给他 。”
    关音回头,对上裴恬那双红肿的眼睛,“说吧,什么东西?”
    “我想录点东西给他。”
    说罢,裴恬撑着墙壁,艰难地站起身,关音见状,急忙扶着她,“你要拿什么,告诉我,我去拿。”
    “手机。”
    裴恬接过手机,拨通了老大的电话,“老大,帮我找一个能录像的人”,她望着自己对面的窗户,左手抚上脸颊,“再找个会化妆的,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憔悴的模样。”
    尽管老大一头雾水,但还是应承了下来,说联系好了会回复她的。
    “要我们陪你吗?”
    裴恬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后天是月考,学校开恩明天放假。以你现在的状态,我不可能放你一个人出去,即使是和老大一起。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老大的效率自是不必说,第二天一早就准时出现在门口,让化妆师给裴恬淡淡化了妆。由于老大的提前“招呼”,因而一路上随行的摄像师也没多说什么话。
    “恬恬,现在先去哪儿?”
    “欢乐谷。”
    老大心里没底,往后瞧了一眼关音,关音点点头,老大才敢把车往欢乐谷的方向开。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还没等老大把车停稳,裴恬就已经打开了车门,兀自地跳了下去。关音三两步跑到了裴恬的前面,把买好的票递给了检票员。一直被栏杆挡在外面的裴恬,在闸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像脱缰的野马一般,狂奔着向前。辛蓝看了一眼同样迷茫的关音,“她怎么了?”
    “裴恬一定是想把她和章希寒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记录下来,可是你说,到了这些地方,她还能正常到哪儿去呢”,关音对着摄像师说,“这位大哥麻烦你了,赶紧追过去吧。”
    等到老大哼吃哼吃地和关音她们汇合的时候,裴恬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又闹哪一出?”
    “老大,不管怎么样,直觉告诉我,等今天裴恬发泄完,或许一切就可能会过去了”,关音说。
    “真的?”连辛蓝也极度怀疑。
    “我只是想不出,接下来,她还能疯到什么程度。既然不可能变坏,那就应该是有转机吧。”
    “那我们去哪儿等他们?”老大问。
    “去剧场,肯定不会错。”
    此刻的裴恬正站在一排残破的红灯笼下面,那是春节后留下的,游乐园里的工作人员却没能及时清理掉的。她在灯笼下一次次地跳起,却换来掌心一次次的扑空。摄像师看不下去了,跃身给她扯下来一根红线。
    “谢谢”,裴恬说,“你可以开始了。”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一直录着的。”
    裴恬转过身,收拾好情绪后,微笑着面向镜头,因为他说过,他希望她一直都是幸福快乐的。
    “嗨!你看,这里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知道我为什么站在这里吗?在第一次遇见的前五分钟,我就是在这里收到了月老给我的红线。虽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红线的那头是谁,但很奇妙,我就是遇见了你。我相信,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或许,是我自己一个人拾到的这红线吧,想当初最开始,为了能靠近你,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所以现在我手里这根红线要送给你,让你也那么辛苦地追我一次。”
    最后,裴恬依旧是笑着,甚至还笑出了声音。可镜头一关,她又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和沉默里,慢慢地向前走去,摄像师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
    走进剧场,裴恬在看台上坐着。她不说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大哥,她怎么样了?”关音问摄像师。
    “怪怪的,打开摄像机和关掉摄像机的时候,就跟两个人一样。”
    “情绪怎么样?”老大问。
    “看不出有什么,就跟现在差不多,多余的话一个标点都不会说。”
    “麻烦你了”,老大拍拍他的肩膀,“尽量按照她的要求去做吧。”
    裴恬转头,望着老大他们交头接耳的。她大概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但她的话此刻只想说给章希寒听。
    摄像师再次把机器架好了,裴恬望了舞台很久,最终开口,“让机器只对着我,别把整个剧场的台子都录进去。”因为她还不清楚,他是否还愿意看到这个舞台。
    “我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你,只是匆匆一瞥,很神奇,却牢牢把你记在了心里。后来,我们也到过这里,你告诉我,那将会是你最后一次以表演者的身份站在这里。我替你难过,却也很开心,因为你终于决定放下过去。未来有没有我,那时,我们谁也不确定。但单就是这样的不确定,我也很开心”,说到这里,裴恬的脸上又洋溢出那个黄昏对着章希寒时的笑容,“虽然你没能为我单独表演一次,但我为了你单独来过一次。所以我的遗憾,你一定要记得替我补上。我在等你,替我补上。”
    录完这一段的时候,剧场的舞台开始调音。领队认出了裴恬,从舞台上跑到了她面前,“你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章希寒呢?他放心把你一个人扔这儿?”
    “没有”,裴恬摇摇头,“我们一大群人呢,他不会把我一个人扔下的。”
    “那你们忙,我先走了。”
    “领队,等等”,裴恬拉住领队的围巾,“希寒在英国出了点意外,我在录视频给他,你能不能把曾经和他在一起表演的兄弟都召集一下,我想,他应该也想念你们。”
    “意外?”领队本还想追问下去,但看到裴恬的模样,大概也猜出了几分,便也作罢。
    人,很快就凑齐了。领队站在最前面,只说了一句话,“小子,这么久也不来看我,要还是个男人,下次就和裴恬一起过来。”
    裴恬站在领队的旁边,指了指身后的一群人,“你看,我们都在等你,你舍得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吗?”
    尽管裴恬已经很用力地控制住了情绪,但当欢乐谷那三个大字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的时候,她还是没法继续伪装,只得趴在车窗上,让凛冽的寒风迫使她不去流泪。
    “下一站?”老大问。
    “广场。”
    又站在斑马线前,很可惜,竟然依旧是裴恬一个人,“我说过,命中注定吧。再见你,居然也毫不犹豫在人群里认出你。那时的你,那时的我,对彼此来说,都是很奇怪的人。你是那么冷漠,和在欢乐谷时一样,我以为我们又会再次错过,可故事并没有在这里画上休止符。尽管很遗憾,我们没能十指紧扣对着烟火许愿,但今年的除夕,我一定不会让你有机会给我重复的遗憾。”
    车子继续向前,裴恬的回忆也加速快进。可分明在她的记忆里,这段路,她走了那么长,那样艰辛。
    “我很感谢那一晚突然的饥饿,否则我就永远发现不了上天给我开的这个玩笑。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那么近,却像隔了一整个天地那样远。这里的故事,我不想多说,来这里,只是不想自己错过关于你的每一个细微角落。因为我们的故事曾从这里经过,但你只需记得,在这里,你要等的人只会是我。”
    “什么意思?”辛蓝不解。
    “从前章希寒就是在这里等佟暖放学,而裴恬却是在这里第一次发现章希寒和自己同校”,关音解释道,“如果没猜错,下一站应该就是教室了,还好今天不用上课。”
    裴恬果不其然踏进了她许久未曾涉足的教室,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在这里,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闻声识人的特殊技能。那天,你肯定觉得我很莫名奇妙吧,可我那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的心意。不过还是很开心,你竟然也认出了我。”
    裴恬起身,站在阳台上望着空白的黑白榜,“上面没有了我的名字,没有了你的名字。那些成就,那些排名,好与坏,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总会过去的,也总会有人替代的。可不会再有人重复我们的赌约,那是属于我们的,只是属于我们的。你快回来的,我会让你再赢我一次的。”
    裴恬示意摄影师继续跟着她往前走,“命运很幽默吧,这二十米的长廊,我们足足走了快两年才相遇。只是可惜,这里已经不再是十六班了,你们太吵了,搬到楼上去了。可是怎么办,对我来说,你始终都在这里。还记得吗?你就站在那个阳台上向我扔过纸团。那时候我还傻傻以为你把你的答复写在了那些纸上面,屁颠儿屁颠儿地捡回教室,结果每一张都是空白的。我还不懂,也想不明白你在犹豫什么。我能坚定的,是我自己的心,从前是,现在也是。”
    “我记得你画的画,每一笔,每一抹颜色。我也记得在这里张贴过我的试卷,写的每一句情话,给你。你握紧我的手,不肯松开。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不再冒险在试卷上随心所欲,所以你也要乖乖听话,早些回来,才能看到我日后写的每一封情书。”
    坐在操场的长椅上,这里埋葬过裴恬太多的希望和欢喜,却也给了她无尽的渴望: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第一次主动约我时,我心跳的频率。尽管不太明白为什么是我,但因为是你,所以任何时候,我都可以不计后果,不顾一切。曾对烟味儿那么敏感且排斥的我,竟也渐渐熟悉,渐渐喜欢和依赖它的味道。可能是看着你,我的知觉都会衰退,我对事物的敏感会下降,我的世界里也会不知不觉全都是你。所以你一定不忍心,我的世界空空荡荡,所以你一定一定会再回到我的身边。”
    出了校门,裴恬没再坐车,而是沿着章希寒回家的路慢慢地走着,然后停在了电话亭前:
    “今天没有下雨,因为我不会哭泣。可那晚的你,却是那么无情。你欠我一个雨夜里的温暖拥抱,记得还我。”
    讲到这,裴恬让摄影师回头,给这条路拍一个全景。
    “我跟着你,走过那么多次让我痛苦的路,可我依旧坚持到了最后,尽管当时的理由和借口那样荒唐可笑。这条路的终点,庆幸是你,所以那些不堪的记忆,我仍旧忍不住回忆。如果这是尝到甜蜜必经的苦,我真的,真的甘之如饴。”
    “今天车站外的风依旧有些冷冽,我已经学乖了,会自己多添点衣服。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可以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这样做,只是希望你回来之后看到的还是从前那个活蹦乱跳的裴恬。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站在那扇她再熟悉不过的门前,裴恬拿着钥匙的手都有些颤抖,打开门的那一刻,还会有奇迹吗?不会有奇迹了:
    “我能称它为家吗?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住在这里,我很安心,就像你在我的身边,时刻都在我的周围。”裴恬没再说下去,只是从摄影师手里接过机器,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录了进去,“我并不后悔那天晚上及时制止了我们的进一步行动,即便是最坏的结果,日后我们不会也不可能了。但因为让你觉得有遗憾,你才会迫不及待想回来。我的一切都会是你的,只要能让我再拥抱你一次。”
    空旷的训练场,U型池兀自地伫立着,裴恬抬头望着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只有乌云和冬风卷起的沙尘:
    “你看,你还是没能教会我玩滑板。是我太笨了吧?尽管你的东西都藏在了地窖里,可它们依旧被灰尘铺满。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你一定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间来把它们都清洗干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和它们还要等你多久,可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下去。”
    在机场熙攘的人群中,裴恬从背包里拿出音乐盒,指着身后的出口,冲着镜头说,“你看,我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终有一天,你会从那个出口走到我身边,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而现在,梦醒了,你依旧在我身边,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这一站,便真的是终点了,裴恬很明白,她已经不能再做什么了。
    “关音,我好怕,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我不应该表现得那样快乐,因为我怕他看着我过得这样好,一定就不会再回来了。”
    关音轻轻揽过裴恬,“你要知道,他是懂你的。他看到你是微笑的,就一定会明白,这微笑是因为他,所以他一定会回来,让你继续幸福下去。”
    “我真的幸福吗?我已经不太明白了,如果我自私一点,结局会不会就有所不同了。”
    “并没有这样的如果,那样的假设,这是你的劫,也是他的劫。但我相信,你们一定都可以好起来的。”
    裴恬在关音和辛蓝的陪伴下,走出了机场的航站楼。这时她们才发现,裴恬穿的是她第一次遇见章希寒时的那身衣服,因为裴恬始终还是相信,她和章希寒仍旧有许多未来的可能性。因为命运对他们来说,曾是那样的妙不可言。
    录完影像的第二天,裴恬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走进了考场。因为她已笃定章希寒一定会回来,会活蹦乱跳地回到她的身边,而他们的未来会像曾经计划的那样前途无量,所以在此之前,她要像从前一样优秀,甚至变得更优秀,她知道,她明白,那才是章希寒期望中的她的样子。
    “你可以吗?”同在一个考场的关音还是有些担心裴恬的状态。
    “没什么,既然决定坐在这里,就要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结果的好坏 。”
    “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非得今天来。”
    “我不想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
    关音拍拍她的肩膀,“那就加油了。”
    裴恬点点头,面对着黑板,但她完全可以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目光,尤其是他们班的人,以及永远都阴魂不散的陆几木。可她什么都不会多想了,除了章希寒和高考,她已无暇顾及其他。
    似乎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尽管对裴恬来说,有些艰辛,有些难捱。但高考的倒计时已经挂在了教室最醒目的位置,由不得你不紧张,由不得你有半点的松懈。之前录的碟片已经跟随章希寒的妈妈成功到达了英国,成功到达了章希寒的身旁,尽管他依旧没有醒过来,奇迹也依旧没在他身上发生,但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了,没再发生过心脏骤停的现象。
    裴恬偶尔会收到从英国寄来的照片,章希寒瘦了,也白了许多,他那样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谁将他唤醒。
    “你等我,一定等我。我父母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调整好心态,顺利渡过高考这一关,只要不太差,拿到成绩的那一天,就会送我去英国的夏令营。我会去找你的,一定会的。”
    “又在望着他的照片发呆?”关音和辛蓝走到她身边。
    裴恬摇摇头,“只是有些话想对他讲。”
    “你也不要太担心,舒阿姨也说了,目前的情况虽看不清好坏,但已经是最乐观的了”,关音说。
    “是啊,还有我们在嘛”,辛蓝说。
    裴恬侧头望着她们,“谢谢。”
    “二诊成绩出来了,如果没有大的起落,考上你想去的学校应该没有问题。”
    裴恬点点头,“在我的成绩和能力范围内,只有这个大学是最适合我的。”
    “你也不用解释,我们都知道,因为它的管理学院和章希寒想报考的英国那所大学,常年以来都会提供交换生交流学习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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