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

皇帝下旨，三品以上官员，每户派出一名子弟，6至12岁，入宫待选。这阵势似乎比皇帝选妃还隆重。
    听说，这是皇后的主意，前朝都是由皇帝亲自选定名单，所以，谁都不清楚皇后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么一个主意，让许多二、三品中的官员欢喜，这意味着他们的子弟有成为以后皇子，甚至是天子近臣的希望。然而，与此同时，也让他们愁上眉头，三个皇子中，太子最贵，但是，二、三皇子母族势大，谁都不清楚，太子以后能不能登上高位。所以，这些大臣亲近二、三皇子的一派是担心被太子挑中，而亲近太子的，则忧心会受到卫氏的报复，因此，整半个月中，京城笼罩在一层焦躁不安中。
    大将军府。
    周琅的眉连续几日来没有松过。他有一子，单名临，年九岁，待选之列。近些日，有交好的同袍私下言语询问他对此事的看法，他一直保持沉默，因为他也需要认真考量一番。
    苏非离携着儿子周临前来，见丈夫又浓眉紧皱。她走上前，一手搭在丈夫肩上，一手覆在丈夫手上，道：“顺其自然就好，莫要多想了。”
    周琅反手将自己的手握在掌中，低道：“阿离，我只想咱们一家人安好。”
    苏非离微微一笑，轻问：“夫君，你说皇后会选阿临吗？”
    周琅摇头道：“我不清楚。”周琅尽管见过沈瑾两面，但他摸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第一次，在皇上为他设的宴上，沈瑾进退有度，并没有对他有过分亲近之意。就算是贵妃卫氏，言语也多有暗示。而周琅感觉不到沈后的交结之意。第二次是册后大典，他远远看到一身凤袍的人立在皇帝身侧，宁静淡雅，飘飘然好像独立于这个尘世间。
    “这些日子，我应邀参加一些宴请，世家夫人对沈后犹为推祟。”苏非离手抚开丈夫紧皱的眉，声音温柔。
    “父亲，太子，相比二皇子人如何？”周临的出声打断了夫妻的对话，周琅注视着自己的儿子，道：“太子性温，处事有度，至于其他，为父也不清楚。”
    凌波台。
    当沈瑾面对“一本正经”的孩子时，她不知不觉中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师者。可是，今天不行，今天她是一个母亲，一个为孩子打算的母亲。
    珍珠。沈瑾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珍珠上前，道：皇后懿旨，今日三位皇子甄选伴读，先前一刻钟时间，由众位小公子自选愿意跟随的皇子。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就连卫昭都向沈瑾望去。难怪，他说皇后会让她自己来定两个孩子伴读的名单。
    秦南正在上早朝，他自也关注着沈瑾在凌波台的作为，寺者来报皇后第一步时，满朝惊骇，就连刚刚上折子的御史台官员额上都隐隐有着汗珠。
    这么一分，亲近太子与亲近二、三皇子的人一眼就可看出。皇后这一着，实在是太高了。就连宰相高琰都惊出一身细汗。
    秦南目光深远。
    周琅微微闭眼，沈后可真狠啊。这里哪家大人没有事先嘱咐自己家的儿郎该怎么做呢？经此一事，怕是谁也不敢小看一个为夫子的沈后了。
    沈瑾看向左边站着的十之二三的小公子，看了一眼右侧挤挤一团的，这差距，算是大的了。
    中间还站着几位小公子。
    周临低下头沉思着。他后面的小公子轻声问道：“阿临，我们站哪边？”
    周临未吱声，他本是想看看太子为人，再作选择，但是，皇后并未带太子出席，因此，他一时也作不出选择。
    此时，又有两位小公子往右侧而去。
    周临使劲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坚定，往左侧而去。他后面的小公子也跟着他的步子往左站去。
    剩余的三位公子有两位走向了左侧，一位走向右侧。
    沈瑾侧身对阿巧说了几句，阿巧应下，迈着步子朝卫贵妃走去。
    “皇后懿旨，二、三皇子甄选伴读之事交由贵妃处理。”
    流芳领了沈瑾的命令，引着这些小公子浩浩荡荡地往东宫而去。
    正和殿。
    寺人来报，有十六位小公子愿为太子伴读，三十八位愿伴二、三皇子读书。皇后将二、三皇子甄选伴读之事交由了贵妃，己让人领着十六位公子已前往东宫。
    持笏众臣闻言，不由自主将头低了低，各自陷入了思索。
    周琅额际渗汗，但愿阿临是站太子一侧，否则，以十六比三十八，卫氏之势可见有多大，任哪一个皇帝都不会容忍如此之大势。太子一派，虽如履薄冰，但只要太子无错，太子之位定然无虞。
    不至两刻，又有两寺人来报。
    一寺人报贵妃选定的八名伴读名单。
    秦南听寺人念了一遍，底下被念着名字的都是额上冒汗，这次给他们的冲击太大，即使是卫国公卫载也是集中精力。秦南点了点头，问道：皇后那边如何？
    另一寺人回道：东宫封闭，皇后言，除太后、皇上两人，非有后令，其余任何人、物不能进出，违者以对太子不敬凌迟。
    沈后到底要做什么？众人面面相看，心思飘移不定，莫不都在猜测。
    秦南目光冷然。
    东宫。
    请小公子们入坐。流芳微笑着说道。各家小公子从容入座，一举一动都不失礼。珍珠已领人上了点心和热茶，对着各家小公子道：天冷，请小公子们先用些茶点。
    周临人高，坐在后面，面前摆着的茶点还冒着热气，他咽了咽口水，见没有人动，他干脆利落喝了热茶，见桌旁的泛着热气的水和里面的白布。他伸手洗了洗，用白布擦干净。若是以前在边疆，他是会直接拿了糕点吃，但是，自回京，母亲对他就没停过教导，用膳前定要净手。
    众人见周临动手，陆续有人动了。
    此时，周临见皇后身边的侍女领了一个青衣小公子来，就坐在周临的下坐，那是最后一个位子。周临听她唤他沈公子。
    沈公子，莫非是皇后母家的内侄。周临猜想，他看了一眼那位“沈公子”，果真与皇后有三分相像。恰这时，沈公子也望向了他，唇角笑容淡淡。
    各位小公子，此次甄选太子伴读，由太子亲试。现在距离第一试还有半个时辰，各位小公子可以先向大家说说自己，诸如名字、年龄、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等等。全都说完后，各位小公子可以随意走动，找自己喜欢的同伴交谈。流芳的声音亲切温和，说完后领着众人退出。
    一个穿着白袍的小公子站起道：我名苏铭，年九岁，喜爱读书下棋，讨厌吃鱼，不喜欢人在我睡时叫醒我。
    众孩童听了嘻嘻笑了笑。
    周临站起，道：我叫周临，年九岁，喜爱骑射，没什么讨厌的，都能忍受……
    接着，周临看到那个“沈小公子”站起，我名沈泰，年八岁，骑射稍通，读书还行，最讨厌的是妹妹闯祸，不论有错无错，我都要背黑锅，受罚。
    顿时众孩童大笑起来。
    大厅后，秦念怒红了一张脸，抱着沈瑾的手，轻声道：母亲，哥哥坏，哥哥坏……你看，他这么说我，你要替我作主。
    沈瑾无声叹息，难得儿子能将这话说出来。明明这两个孩子出生相差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怎么性子差这么远。
    主子，都已经记好了。珍珠道。
    在各家小公子都说了说自己后，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秦慕伸了伸懒腰，对侧面的周临道：闻名不如一见，你就是周将军的公子啊。
    周临说道：你可以叫我周临，我不喜欢别人说我是周将军的公子。
    秦慕拿过茶盏喝了一口，道：你不喜欢就当没听见我说就行了，你是周将军的公子本就是事实。
    周临被噎着了，段平笑了起来，“周临，你也有今天。”
    周临扫了一眼段平，“你给我闭嘴，我还没问你今天为什么要跟着我来东宫呢。你爹不在，我就不信你娘事前没嘱咐你要在二皇子那里好好表现。”京城里都知道，定远侯夫人段林氏巴结卫家女，周临也不忌诲将这事打趣段平。
    段平深吸一口气，跳到周临面前，“你要我听我老娘的，我以后还要不要命了。我娘什么人，就一村妇，若没我帮着她，她早被我爹给休了。”
    周临看了一眼他的穿着，袍子半新，算是他最好的衣裳了。“怎么，你今天能来，经过了一番周折。”
    段平嘿嘿一笑，哼了声，“你以为我是你，周将军的独子，我爹庶子一堆，要不是这次他被派出去了，我使了些手段，哪里轮到我。估计他回来，我若没选上，逃不了一顿打，你到时要收留我。”说着，还露出一个十分可怜的表情，看得周临直一拳将他的头拍去。
    段平不恼，在周临耳边轻声说道：阿临，若是文试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绝对不能比下去。
    秦慕耳力极佳，听了后，淡淡笑了。他又细心注视其他开始说话的地方。
    一段时间过后，有寺人宫女上前收掉茶点，擦干净桌子，开始摆上笔和磨好墨的砚台。流芳上前，摆上香案，令人将纸发给众人，说道：香过二之一，各位小公子停笔，将由后面的宫女收卷。
    秦慕瞟了一眼段平，果真看到他哭丧着脸的表情。
    秦慕想，母亲出的题目，哪里能抄别人的呢？
    秦慕瞟了眼题，顿了顿，持笔写了起来。
    随着烟雾的升腾，一点微亮的灯火燃烧着，随着红绳烧断，响起流芳温柔的声音，请各位公子停笔。站在后面五步之远的宫女上前，用一张厚厚的纸贴着糊糊将宣纸上的名字盖住，再卷好放入卷轴。
    流芳道：此次文试，由皇后亲自阅看。接下来各位小公子可以休息半柱香时间，半柱香后，武式开始。若有小公子想要如厕，将由两个寺人领着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