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

明鸿殿。
    午时已过，秦南与几位大臣议事，忽而问身边寺人，“东宫有无消息。”
    无。寺人躬身回道。
    秦南蹙了蹙眉，目光深邃，底下的大臣瞟了一眼，又低下头。
    一个时辰后，东宫寺人来报皇后选的六位伴读名单，杨尚亭、周临、许文竞、杜迁、李奚成、段平。
    几位大臣互视一眼，大为吃惊。六个人里面，除了杜迁出身名门世家，周临之父手握军权，其余四人皆是出身一般，比之贵妃为二皇子选择的伴读是差之甚远。
    秦南一动不动坐在高位，只有离他最近的寺人看到他的手握的紧紧的。
    定远侯府。
    段平收到皇后赐下的东西。
    绫罗绸缎各十匹，孩童、妇人衣裳鞋子之类各十套，白银千两，手饰四套，书卷十册，侍女两名，护卫两名。
    寺人专门指出，这些物什都是赐给段平小公子一人的。
    林氏抱了抱儿子，拿起摸起来极舒服的衣裳，黄黄的面颊，露出大笑，“儿子，真好，这么多好成衣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呢。儿子，你真是娘的福星啊。还好，你没听娘的话，否则咱们哪里能得这么东西，还都是咱们娘俩的……”
    林氏又去摸闪闪发光的手饰，眼泪都出来了，“阿平，你娘我嫁给那死相十多年，就没看他给过我一套手饰，他当官了，还嫌我丢他面子……当时，我也是村里的一枝花啊，不顾老爹老娘死活，硬要嫁给他这个穷鬼，他发达了，就不管我们母子死活了……”
    林氏放下手饰，道：“阿平啊，你进宫可要好好侍候太子啊，不要想着娘，你看皇后太子对我们多好……”
    “你们还是等着向侯爷交待吧。”一个美艳的妇人在旁边冷飕飕出声，迈着步子优雅的离开。
    段平习惯了这样的语气，他道：“谭姨娘，我以后可是太子的伴读，你莫不以为我父亲敢开罪太子。”
    谭姨娘秀眉一皱，眼底的厌恶明显。
    段平昂着头道：“我娘虽不管家，但也是定远侯的主母，以后，我娘和我的月例，都要一点不少的送上来，否则，休怪我在皇后娘娘面前多嘴了。姨娘你也只不过是卫家远房亲戚的一个庶女，我爹的妾而已。”
    “你……”谭姨娘气得头上的花钿金翠都发出声响来。
    段平理都不理她，挥手，心情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将东西抬进我娘的院子里去。”
    晚间，段平屁颠屁颠跑到大将军府，穿着一套新袍子，里面的袄子也是新的，整个人精神像打了鸡血，见到将军府里的每个人都是咧开嘴笑着唤人。
    周临一家正在用膳，苏非离令人给段平添了碗筷，段平也不客气，虽然他吃过了，但周家的饭菜好吃，他经常跑来噌吃噌喝。
    周临上下打着他，啧啧道：不错，穷孩翻身了，一身新的，你家那些姨娘巴结你的？
    段平咬了一块鸡肉，“哪有，皇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赏了我好多东西，有手饰、衣服、书卷……”周平一一细数，听得周琅和妻子苏非离暗暗吃惊。
    段平说完，问周临：“皇后赏你什么了？”
    周临摇头，“皇后没有赏我。”
    段平不相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若要赏东西，皇后也会先想到你的。”周临父亲可是好多人巴结的对象。
    周临倒不羡慕皇后赏给段平的东西，这些东西，将军府是不缺的。之前与段平一起玩时，知道他在定远侯府过得不好，他想过送些东西给他，但是，段平性子太傲，是断不会接受这些东西的。而皇后赏下的，就不一样了。皇后此举是对段平母子在定远侯的维护。周琅想到今天的比试，道：“太子人不错，咱们以后一起跟着太子好好干。”
    段平重重点头，小大人般道：“皇后赏我书卷一定是要我好好读书，我要读好书，以后好好跟在太子身边办事。”末了，又笑着说了一句，“没想到太子骑射功夫如此了得，竟与你不相上下。还好，沈泰是太子，不然，我就不能成为太子伴读了。”
    苏非离手肘推了推丈夫，轻笑：“夫君，咱们家是跟皇后太子一条船了。”她抚着心口，又道：“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把阿临阿平这两小犟驴给驯服了，卫氏即使势大，皇后再经营个几年，还愁掰不倒卫氏。”
    周琅喝了一口酒，道：“我没想到沈后会让太子亲自参加对这十六位公子的试验。”
    苏非离淡笑，“沈后选的六家公子，除了杜迁和阿临，其他四家公子虽说家世不显，但人绝对不比贵妃选的差。”除了段平，她还从没有听儿子多多说起以前的玩伴。但是，今儿阿临从宫中一回来，就将被选中的太子伴读一一与她述说，儿子眼底压下的傲气，让她明白，这些人不会比她的儿子差。
    周琅也是一叹，他万没想到，皇后为太子选伴读首要是真才实学。
    这一夜，宰相府一阵死寂。
    高琰从皇宫回来，就吼着将嫡孙高楚带来，并把嫡长子高庸喊来。他千叮咛万嘱咐，没想着这个长孙竟忤逆他的意思，选了卫氏一边。
    高庸本是十分欢喜听说儿子被选为了二皇子的伴读，但一来书房，就见父亲满脸暴怒的神情，自己的儿子跪在地上，略略吃惊，不由跪了下来，父亲为何生气。
    高琰怒吼，你生的好儿子啊，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竟敢忤逆长辈了。
    高庸身子一抖，他想了想，回道：“父亲，阿楚能成为二皇子伴读是好事啊。”
    高琰气得坐在椅上，怒声道：我以为你是个平庸的，好在生个儿子是聪明的，没想着，你的这个儿子比你还不如。早知如此，我就应该让阿晋去，至少他不会将我们高家扯进卫氏。
    跪着的高楚蓦地一抬头，仰首道：祖父，孩儿自认为没有选错，二皇子母族势大，其母又得皇上看重，二皇子人也聪颖，很得皇上喜爱。相比太子，更有希望成为下任君主。
    “住嘴住嘴，”高琰直拍桌子，“糊涂糊涂……”
    书房外，一个俊雅的书生牵着一个约莫七岁的孩童，孩童仰脸问道：三叔，大堂兄做错了吗？
    高深道：阿晋，盛极而衰，你明白吗？
    高晋点了点头。
    高深摸了摸侄子的头，道：阿晋，今日亲近太子的十六家你都记得了吗？
    高晋再次点头。
    高深看着懂事的侄儿，道：以后，莫要跟你大堂兄走近，亲近太子的十六家的子弟，若是可以，三叔希望你亲近他们。
    高晋仰着脸，困惑不解。
    高深道：你以后就会明白。高家，将来要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