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

凤宫。
    沈瑾喝过汤药，问阿巧，“六位公子的母亲都通知了吗？”
    “都通知了，再过一个时辰就会进宫来。”
    “六位公子在东宫住的地方都安顿好了？”
    阿巧回道：“前两日就安顿好了，奴婢今天再去看过了，一应俱全，就看各位夫人觉得还有什么可缺的了。”
    沈瑾点了点头，对阿巧道：去告诉皇上身边的人，今天我不能过去用膳。
    阿巧应下。
    马车里，林氏时而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时而又手抚了抚自己头上的金钗，时而摸了摸自己的脸，坐立不安，“妹子，你看我这样妥吗？”
    苏非离笑了笑，“妥，妥，今日嫂子很好。”
    林氏尴尬不安笑着，“我就是怕给阿平丢人，虽然阿平告诉我皇后人很好，但她好歹是大家出身，我就怕不入她的眼。我本来是想叫一个对阿平很好的姨娘去的，但是阿平说一定要我去，我没法……”
    苏非离也知道林氏刚入京城时参加宴会落的笑话，知道她是怕了这些场合，便握着林氏的手，宽慰道：“嫂子，皇后不会为难你的，你放宽心就是。”
    马车驶向宫门口，停了下来，苏非离打开帘子，有两个寺人恭敬地候着，见她们，开口道：“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接周夫人、段夫人入宫。”
    “有劳了。”苏非离说道。
    半个时辰后。
    林氏跟在苏非离后面，左看右看，颇为好奇。她们到时，已有四位夫人落座了。苏非离看着一个侍女向她们福身行了一礼，微笑着道：“周夫人，段夫人，请座。皇后正从寿康宫回来，还请稍候片刻。”
    侍女见她们坐定，又笑着道：“众位夫人可以自己先聊聊，随意用些点心。”说罢，盈盈然退到下首站定。
    一位夫人放下手中茶盏，态度雍容，几位夫人中，除了林氏，她都识得，目光看向林氏道：“这位就是段夫人吧。”
    林氏忙不迭点了点头，“我是我是。您是哪家夫人？”
    许夫人笑道：“家夫姓许，是吏部侍郎，这次小儿能选为太子伴读实是小儿之福。”若是放在以前，即使他家文竞再出色，但以一个次三品出身的孩子，哪里能有这样的机会。
    “许夫人说的是，我就说我家阿平能成为太子伴读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林氏说道。
    杨夫人道：“我家尚亭被选中，我以为是在做梦呢，还让人给我洗了一个冷水脸呢。想当初要不是没其他可以送来待选的，我家老太爷可是不会送尚亭来，没想着我家尚亭就是争气，替我长脸了不少，我现在在家里走路都觉着威风。连我家老爷都给我几分面子。”
    几位夫人说起自家儿子，倒也能聊得热火。连一向不太与人交际的苏非离也时常插了几句。
    沈瑾进来便是几位夫人聊得欢快的场面，寺人正要开口。沈瑾摇首，寺人知其意，退了下去。
    等众位夫人聊了好一会儿，沈瑾才徐徐走进去。苏非离等人就要起身行礼，沈瑾道：“众位夫人不必行礼，今日我只是以一个母亲的身份相邀众位夫人。”沈瑾身边的侍女在她说话时就上前将两位夫人扶着坐下，其余四人也就随之落坐。
    苏非离还是第一次见沈瑾，她见过贵妃卫氏，此时不由将两人比较，可以说是各有千秋，卫昭的美是炫目耀眼的，沈瑾不是美，而是沉静内敛的气质让她看起来绝对不逊美人的卫昭。苏非离想起那年，还是将军的皇上在纳卫昭的前一日竟是叫了周琅出去喝了整夜的酒。她当时在酒肆寻到他们时，就听到拍在桌上的人一个劲地叫着一个名字，阿瑾，阿瑾……阿瑾……阿瑾……
    那是苏非离第一次听到这个比周琅还冷漠的人嘴上喊出一个女人的名字。周琅后来告诉她，那是他在京的发妻。
    沈瑾微笑着道，“阿巧，将各位小公子将伴在太子身边学习的日程给每位夫人发一份。”
    阿巧将宣纸放到每一位夫人的手里，最后她站在林氏的后面，林氏看着手上的纸，紧张地看向苏非离。苏非离此时正看着宣纸上的内容，没有注意到她。林氏不识字，此时有些无措。阿巧半弯着身子，细心地为林氏说解宣纸上的内容。
    几位夫人都寻声看了过去，又都偷偷看了眼上座也在细看的皇后，不惊微微地讶异，都暗叹沈后的细致。
    隔了一会后，沈瑾笑着问，“不知众位夫人觉着这日程哪里还需要改动？”
    苏非离道：“娘娘，臣妇认为很好，并不需要改动。”说完又不好意思笑了笑，道：“我就担心中午一个时辰休息我家阿临下午一睡就不愿起来了。他那孩子有时挺懒。”
    沈瑾笑着道：“都还是孩子，那就先试一月，若几个孩子里有多数起不来，便延后一些时间。周夫人看如何？”
    “极好的。”苏非离回道。
    沈瑾又问了其她几位夫人，几位都说没有意见。
    沈瑾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照此实行了。至于每日膳食，几位公子与太子一样，早膳看膳房安排，午膳和晚膳都是两荤一素一汤。虽然简单，但是份量较足，各位夫人不用担心。另外，每一日都会有三个时间会安排水果茶点，不会饿着他们。”
    在座的几位夫人除了林氏觉得甚为满意，因为，她们母子每日能吃上荤菜就已不错，现在有两荤，已经很好了。至于其余五位夫人都觉得两荤一素一汤比起自己家里是寒酸了点，但皇后既然说了太子也是如此，而且份量足，她们也不能再多要求，若说了，倒显自家的排场了，便都没有开口，免不了她们回去要告诫自己家里的儿子一番了。
    “六位公子住的地方都安排在东宫，现在我亲自和夫人们同去，各位夫人看看还有什么缺的，跟我说一声，我让她们安排。”
    一行人从凤宫出来，前往东宫而去。
    苏非离跟着寺人进入沈后为自己儿子安排的住处，宽敞明亮，窗明几净，整洁大方。整一个感觉让她觉得比自家儿子住的地方都好。
    桌案上摆着几卷崭新的书籍，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她伸手放在桌案后的椅上，竟然没有发现一丝的灰尘。
    她看到靠墙的柜子，寺人上前打开，折叠的衣物，整整齐齐摆着。靠近窗棂处，还摆上两盘西疆的仙人掌。
    中膳沈瑾与六位夫人都是在东宫用，两荤一素一汤，沈瑾也不例外。一时，几位夫人相在用膳前互望了一眼，见皇后已动箸，便都动了起来。
    苏非离吃了一口，大为惊讶，难怪儿子回来说东宫的饭菜不错，菜色虽平常，但吃在嘴里令人食欲大开。
    食不言，这是大家夫人在外都奉行的原则，但是，林氏出身山野，没有多少顾忌，她吃了几口，说道：“娘娘，这里的菜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沈瑾抬头，笑着放下手中的箸，道：“段夫人若喜欢，改日我让人前去定远侯府教府上的厨子。”
    回来的路上，林氏拾掇自己的衣裳，对一旁闭目休息的苏非离道：“妹子，皇后人真好，一点都没架子。”
    苏非离睁开眼，笑了笑。
    “妹子，你说皇后真会派人来吗？”林氏睁着眼问。
    苏非离想不想，回道：“应该会。”
    “不会也没关系，皇后一定很多事做。”林氏说道。
    一日后，当林氏看到宫里奉皇后懿旨来定远侯府的厨子时，感激地都说不出话，夜里，又跟儿子耳提面命说着要他在皇宫好好听太子的，听皇后的。
    烛光映着沈瑾温和的脸，秦慕站定在旁。
    沈瑾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轻道：“阿慕，明日母亲将会重回国子监，介时会将不念一同带过去，宫中一切要由你自己应对，母亲不能陪你面对，只能让你无后顾之忧。”沈瑾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母亲……”秦慕想要让母亲留下的话语，最终没有说出口，“母亲放心，儿子能应对的。”
    “阿慕，置之死地而后生。从现在开始，你要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风暴。母亲能做的，是保住你的性命，保住你的位置。”
    沈瑾重回国子监，引起一场轩然大波，大臣跪谏了连续五日，却被皇帝置之不理。
    清平长公主神色复杂，嘱咐宋嬷嬷一定要好好看住东宫和凤宫。沈瑾一出宫，皇宫就是卫氏天下。若卫氏要在东宫和凤宫动人，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慕还不到九岁啊。”清平长公主长长一叹，“阿瑾真忍得下心让他一个人来面对一切啊。”
    落非庄，珍珠正在库房里挑选一些太子要的东西。除此之外，就只王光一人在。
    王光塞给她一盒夜明珠，道：“这个亲交给太子。”
    珍珠点头，又选了好些贵重的物品，命人进来取了送进东宫。
    东宫。案几上摆着几样从落非庄取来的精小贵重物品，秦慕半打开一个装有夜明珠的盒子，取出一粒，伸手捏开，一张小纸条出现在他手中，他慢慢展开，看过后，放在炭盆里烧掉。
    沈瑾与女儿一入藏书阁，原本还有些声音的场面一时安静无声，正好在里面的学正快步上前就要下跪行礼。
    沈瑾前上前扶住张学正，这个曾经授业过她的先生，微笑着道：“先生又忘了，阿瑾在国子监只是一个先生。”
    “皇后……”张学正胡须发白，一脸无措。
    沈瑾笑道：“阿瑾还是喜欢先生能向以前那样唤我阿瑾。若先生都这般唤阿瑾皇后，阿瑾回国子监日子可是难熬了。”
    “阿瑾……皇后……老夫……”张学正为难着张口，一国之后来国子监讲学的，应是天下奇闻啊。
    沈瑾肯求道：“先生，请唤我阿瑾，若不然唤我沈先生也是可以的。就这皇后，你还是放在皇宫在唤，如何？”
    在沈瑾的坚持下，张学正最后松口，说以后唤沈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