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

18 第 18 章


末时将近,天突然下起鹅毛雪来,不到半个时辰,雪已铺满了一地。沈瑾在东宫与一双儿女用过膳后,秦念见天还微亮,喊了母亲哥哥到雪地玩耍。
    “母亲,我要堆个大的雪人。”秦念脖子上围着厚厚的围巾,头上戴着白绒绒的帽子,脸、手冻得通红,却是玩兴大发,“哥哥,你来帮我。”秦念伸手去捧雪,回头去叫兄长。
    “母亲,我去了。”秦慕虽时常一副老成的模样,但是在母亲妹妹面前,却时常展现他儿童的心思来。此时,他兴奋地走到雪地里,开始和妹妹一起堆雪人。
    沈瑾笑着看向一双儿女,迈着步子自是也参加。一时间,母子三人,竟从三人堆一个雪人,到每人堆一个,囔着谁的速度快。
    “母亲,你不能抢我的地盘,你往那边去。”秦念见母亲抢了自己的地盘,立刻出声,眼睛看着远处的未开发的雪地,手却不停。
    沈瑾朝女儿做了一个鬼脸,“这地上可没写名字。”
    “没写名字,也是我的。”秦念才不理母亲,也不怕雪天地滑,就快步跑了过去,跟母亲抢着捏地上冰冷的雪。
    那边,沈瑾看到儿子的手越来越伸进自己占领的领域,怒了,“秦慕,你应该往左边去,右边是我的。”
    秦慕慢条斯理道:“母亲,这地上可没写你的名字。”
    沈瑾噎倒,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忙不迭将手中一雪团往雪人身上摁上,回去抢自己领域。秦念乐了,高兴大叫,“哥哥厉害。”
    沈瑾眼光一闪,从地下捏了一个小雪团,朝儿子扔去。秦慕措手不及,生生被砸中。秦念跳起来囔道:“母亲耍赖,母亲耍赖。”
    沈瑾不可一世插手在腰上道:“我是你们母亲。”沈瑾气势正高涨,冷不防一个雪团正命中她的肩,侧目望去,只见儿子秦慕正手持了两个小雪团笑呵呵看着她。
    秦念大乐,弯腰下去捏雪,朝母亲砸去。沈瑾躲闪不及,连中了三个雪团,青色的衣袍上都是碎雪。
    “小子,你们反了。”沈瑾怒斥,眼里却是欢笑,她取下头上会伤人的手饰,交给不远处的阿巧,从地上捧了一掌雪,捏紧,砸向胡闹的两个孩子。
    秦念兴起,与兄长两人一同攻向母亲,沈瑾也不甘示弱,随手捏了雪就往两小儿身上扔。眨眼间,整个东宫都在笑声一片中。
    周临和其他几个太子伴读,从回廊里望去,眼里有着羡慕,他们的母亲可从没有像皇后陪太子公主那般陪他们如此开怀玩过。
    沈瑾满身都是雪花,就连一头青丝上,也都点缀着仿如柳絮般的雪花,而她不远处的两个小子,情况明显好太多了。
    “好,好,敢欺负母亲了。”沈瑾佯装生气,吩咐莫若,“去将几位小公子叫来。”
    周临几个都离她们不远,因此,片刻就到了,沈瑾在他们行礼之前就说道:“周临、段平、奚成,你们几个去太子公主那边,尚亭你们几个就在我这边。记得,都不许打眼睛、鼻子、头。”深吸一口气,“开始。”
    几个孩子起先顾忌身份,但在自己被砸,又砸了他人几次后,顿时露出孩童该有的性子,追着赶着,叫着喊着,气喘吁吁,捏了雪团就朝对方砸。
    “段平,朝尚亭扔!”李奚成被杨尚亭追的死命跑,叫囔着段平帮忙。段平放过被砸得惨淡的许文竞,帮着李奚成共同对付了一番杨尚亭,哪料许文竞追着段平跑,力气也突然间变大了不少,直咂得段平哇哇叫了几声,赶忙弃了杨尚亭,专心对付许文竞。
    杨尚亭见李奚成逃跑迅速,提起手上的雪团砸向一旁和公主太子对付皇后和杜迁的周临。周临霎时将雪团扔向杨尚亭。
    沈瑾乐得开怀,大囔着道:“杜迁,快,快,咱们报仇时间到了。”
    末时将过。
    博众院。
    颇负圣明的太子洗马岑秉林已经捋着胡须等了近半个时辰了,不时朝外张望,问左右寺人,“太子还未来。”
    “岑大人,你多喝会茶,稍待片刻。”寺人弯身回道。
    一刻钟后,沈瑾略显狼狈前来,岑秉林起身长揖行礼。沈瑾歉声道:“让岑大人久候,实我之过矣。”
    岑秉林道:“皇后与太子公主舐犊情深,乃人之常情,可谅矣。”
    沈瑾微微一笑,继而道:“今日,太子一课,我来亲教,天冷,岑大人可先行回府歇着。”
    岑秉林应诺。
    沈瑾回去换了衣裳,在头发绞干后,莫若前来回,“太子公主等已候着,马车都备好了,周将军拨的人马已往主子说的地方安置了,请主子不用担心。”
    西街沟子巷是皇城最底层民众所住之地。
    晁荣使劲擢着手,跟在周琅后面,两人一身寻常百姓长袍,上身套着半旧的短袄。晁荣问道:“大哥,皇后叫咱们在这做什么?”
    “不清楚。”周琅在接到皇后命令时也是一惊,作为一个大将,最忌听凭后宫之令调兵,但皇后来的人同时出示了太子令,他不得不行。
    “母亲,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个地方。”秦念下了马车,看着低矮破旧的屋子,仰起头看母亲。
    沈瑾淡淡一笑,“今儿下午打雪仗玩得可开心?”
    秦念忙点头,笑着道:“开心开心。”
    沈瑾指着不远处两个扫自家门前雪的孩子,“不念,阿慕,你看他们……看他们身上穿的衣服,看他们脚上的鞋子……”
    “母亲,为什么他们不穿袄子?”秦念眨着眼问。
    “笨。”秦慕低低说了声,而后代替母亲解释,“家贫无所衣。”
    沈瑾推开了静女的持伞,任雪花飘落在身上。她牵着女儿,领着几个孩子,朝着街道徐徐而行,“阿慕,很多道理我们可以从书上获得,但纸上得来终是虚的,有时候,很多东西要我们亲自去体会,去感受。”
    “今日的一场雪,之于我们今天下午的玩闹,明年的春种,委实是好的。但是,这一场雪同样也会给很多处于贫穷的人家带来灾难,他们有的少衣,有的缺住,有的受寒冻着无钱请大夫……”
    “阿慕,为君之道,先存百姓,百姓衣食居住无忧,国方无忧。为官者,若能思百姓所思,急百姓所急,方能治下一片安乐之土。”
    沈瑾说完,回首,看着几个孩子,“你们可是明白?”
    几个孩子重重点头。
    “母亲,你看。”秦念惊呼。不远处,一个穿着单薄衣衫,白发苍苍的老人拉着一牛车炭,低微而小心翼翼地与一个趾高气扬的紫袍男人说话。声音在空旷的街道徘徊。
    “五百文钱,少跟大爷我讨价还价。”
    “大爷,这车炭少说有八百斤……”
    “给大爷我走开,我全都要了,铜钱在这……”
    “大爷,这是老头子一年的心血啊……”
    “滚开,我们乔府的小姐可是卫二爷最得宠的姨娘,你再多嘴,就送你见官去。”
    ……
    这一幕令沈瑾白居易的《卖炭翁》。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
    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
    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
    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
    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附近一座简单的茶楼里,周琅和晁荣听了手下的回话,面上都是一沉。晁荣怒道:“不过是卫家一个姨娘的娘家,就如此仗势欺人了,莫不是卫家认为这天下姓卫了。”五百文钱八百斤的柴火,太过欺人。
    “晁荣。”周琅大喝。
    晁荣摸着头,不甘地点头,口中囔道:“我早就看不过卫二了,太子这处理也太轻了……”
    “晁荣。”周琅厉喝。
    顿时,晁荣老实地闭嘴。
    卫国公府。
    太子处理西巷的事可以说是瞬间传到了国公府。卫载看着前来请罪的二儿子,长叹一声,此次虽说不是卫家的人在外犯事,然而,总与卫家有一丝的关联。那么,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卫家人又是如何行事。
    卫载对站在旁边的大儿子道:“阿曙,吩咐下去,卫家人现在都低调处事。若有家仆仗卫家势力欺人,全部打杀。”
    顿了顿,卫载看着旁边的二儿子,道:“将你屋子里那些姬妾全都发配出去。”
    “父亲!”跪在地上的卫辊蓦地抬头,“儿子将她们好生管制就好了,犯得着……”
    卫载厉声:“明日午时前,你院子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都要撵出去。”
    卫辊不情愿点头。
    沈瑾回到凤宫,便被静女告知,卫贵妃在太子处理西巷之事时,向皇上请罪,后来晕倒了,太医诊后,说是贵妃有孕。
    沈瑾神色淡淡,不喜不悲。沐浴过后,寺人来报,皇上不过来了。她让人唤了不念来,夜里母女俩睡在一张床上。沈瑾低低与女儿说一些小故事,直至女儿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沈瑾回国子监后又九日,皇帝颁下旨意,令国子监放假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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