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伦]漂亮男女

而与此同时，身为女主人的公爵夫人还忙着迎客。其他的数一数二的贵妇五六个地围在一圈，暗发惊叹，甚至是懒得掩饰的羡慕公爵家的权势和荣耀。
    妇人们在一起能比较什么？除了丈夫，家世，就是儿女，以及那些法律上的儿子或女儿。
    即使是此刻宴会中心的公爵夫人，也并非一切顺心，她不得不让那结婚后也一副天真模样的媳妇开始四处应酬，而自己在身后为之心惊胆战。
    卡洛斯夫人在艾芙琳身边低声说，神态神秘而自得。“听说，奥黛丽这次来，是准备把……”她伸出细致保养的纤细指头往宴会上某个长相明丽的少女一指，“介绍给……”
    弗德里夏侯爵夫人闺名叫奥黛丽，此刻带着淡淡的愁容。她本人没有儿子，她丈夫的继承人出差乘坐的船在大西洋沉没了。没有其他的继承人，老侯爵在惊恐交加之下，匆匆过世。而弗德里夏侯爵爵位，在侯爵本人去世后，就被女王收回了。
    当然，原本打算留在家，与此继承人有婚约（虽然没有登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小女儿也不得不在成年礼后，踏入社交界寻找青年才俊。只是她身上也只有侯爵贵女这一称号和浅显的家产。想要找到好夫婿，也困难重重。
    但艾芙琳难以掩饰吃惊，“怎么可能！帕丽斯？！多么好的姑娘！身份也那样高贵！关键是，奥黛丽真的会同意？”何况都是在交际圈经常见面的人物，奥黛丽的三个女儿都是出众的美人。许配给出身不高的小贵族也并非不可行！艾芙琳的质疑程度，无异于她好像看见了公主和小商贩被分配到了一起。那样不可思议。
    “得了吧！这都什么年代了！”卡洛斯夫人安慰着艾芙琳，那半取笑的嘴角和神态，好似艾芙琳是一块行将腐烂的朽木。“我听公爵夫人说过那位先生，在美国地位高，气度又潇洒迷人，长得好，还很有钱。我不知道奥黛丽的打算哪里不妥，只要她还愿意保住侯爵遗孀的体面。在她已经出嫁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不太愿意接待她的情况下。”显然一个有钱可依赖的身份不令人畏惧的女婿，是最佳选择。
    艾芙琳没有再接话，只是感伤地叹了一口气。但为了谁，她自己也不很清楚。
    但身边的卡洛斯夫人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宽慰性地拍拍了艾芙琳丰腴的手背，语调忽然兴奋起来，“‘大人物’总爱匆匆赶来，你总是很想但却很难找到怪罪他们的理由……噢，真是个俊俏的年轻人！”
    艾芙琳抬起眼皮瞧了一眼，也忍不住笑，“真是难以相信，明明之前一想到他，还觉得那么令人讨厌，可就是……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总是记不住许多人的名字。”
    卡洛斯夫人善意地接过话头，“罗斯洛德。约瑟夫沃尔夫冈罗斯洛德。你看，公爵和夫人已经迎上去，那年轻人的姿态真是优雅而沉稳。”
    弗德里夏侯爵夫人奥黛丽已经开始寻找帕丽斯。
    “帕丽斯很会处事，姑娘们都喜爱她。不过有我们亲爱的达芙妮在……”有达芙妮在，同样是左右逢源风格的帕丽斯显然就输了一筹。
    艾芙琳自豪地笑了，又对卡洛斯夫人摇头低声，“但实际上，达芙妮也有非常令人头疼的地方，你知道，如果莫里能和她在一起的话也很好。但就是……”
    卡洛斯夫人也叹气，“只是他们从小就认识了，太清楚彼此，反而就……”两位夫人是自小至今的闺蜜，莫里和达芙妮关系也好，但这种男女情除了兄妹情，再无其他。
    两个人窃窃私语的时光并不久，很快就有相识的老贵妇人上前攀谈。“我必须说，来之前，我还相当不满，认为这会辱没了姑娘们。但那年轻人是这样漂亮清秀，举止得体，就像一位精灵王子，叫人瞬间燃起了青春的活力。”得到这样高的评价，其实也不难理解。这个年轻人在短短十多年里自己创立了一个王国，已胜过了世上许多人，更何况他还相貌优秀，一投足一举止都是贵族风范，简直是上流社会的宠儿。
    但艾芙琳万万没有想到‘精灵王子’的威力会像一把燎原之火，改变一切。
    等到她再注意到自己女儿的时候，女儿达芙妮面前已经有两位男士正弯腰邀舞。
    小伙子之间的争风吃醋实在叫人头疼却又忍俊不禁，。
    但达芙妮面前的人是威廉瑟兰迪督还有……约瑟夫罗斯洛德。
    达芙妮的容貌，遗传于艾芙琳，是极为少见的。此刻的达芙妮更是秀丽异常，美比天人。
    “毫无疑问，那个年轻人也是高傲至极。否则他应该把首舞献给帕丽斯，而不是在场最好最漂亮的姑娘。”卡洛斯夫人面带宽容，显然很喜欢这样的年轻人，可她又语气遗憾，“但亲爱的达芙妮肯定会知道威廉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真的是这样？艾芙琳预感性地察觉不好，达芙妮那娇羞而机敏的表情那样不寻常。
    “温妮莎，快点帮我，达芙妮那儿可不太妙。”艾芙琳想立刻制造一点混乱，吸引别人的注意，以争取时间帮助自己的女儿解围。
    一个是本土上流社会的骄子，一个是公爵的贵客。
    但她还没有假装不舒服，那边的达芙妮就已经不顾威廉僵硬的脸色，将手放到了罗斯洛德的手中。
    艾芙琳盯着达芙妮的表情，后者被罗斯洛德顺势扶住，站稳身后携手进入舞池，表情是矜持而骄傲。而两个男人，一个立刻挂上绅士面孔，但难掩脸上尴尬的铁青和故作大方的不在意。而另一个，自他在此出现之后，人们对他只有盛赞的男人，没有特殊的得意，仿佛达芙妮选择他是理所应当。那样的自信。
    艾芙琳再也无法执行她的昏招，但是看着女儿做出一个非常不正确选择之后，她只期望对方只是一时昏了头，或者只是想要玩弄某人。而罗伯特呢？艾芙琳已经看到罗伯特向她走来，打算与她跳舞，过程中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舞池中的达芙妮，她正与罗斯洛德开始交谈。
    罗伯特并没有生气。
    因为在男人的眼光看来，达芙妮不是一个笨女孩，相反地，相当聪明和有主意，绝不肯轻易被别人改变。
    这只是一场舞，两个男人跟自己的女儿邀舞，而他的女儿挑了她觉得顺眼的那个，即使她的父母并不觉得顺眼。但达芙妮的难以管教在罗伯特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了。
    艾芙琳也渐渐放松下来，与罗伯特共入舞池后，才似不在意地开口，“达芙妮又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
    罗伯特面对妻子，温情地松了嘴角，“既然她是这里最优秀的姑娘，理所应当，只要她愿意，这里任何一个男人都愿意与她跳舞，而其他人如果不满，那只能证明他们自身并不如他们自认为的那样优秀。”
    “为什么不把这话对达芙妮说，她会喜欢的。”
    “这样只会增加了她与我之间斗争的筹码。”
    “噢……罗伯特，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你就不能……”
    “不能。”戈法洛特伯爵罗伯特达菲南迪坚定地否决，“顺便一提，夫人，您必须记得，达芙妮与我一样，都是一个达菲南迪，有着一样的原则——绝不妥协。”
    艾芙琳显然受到了来自丈夫给予的极大安慰。
    回到了家中，临睡前，艾芙琳到达芙妮房间给她晚安吻，也只是轻声地说，“即使不喜欢威廉，但也不应当为了一个陌生人，当众给另一爱慕你已久的人难堪。达芙妮，这样做不太……友善。”她斟酌着找了个折中的词。
    “他们几乎同时出现在我面前，”达芙妮却心情很好地给了达芙妮另一种解释，“妈妈，长痛不如短痛，如果我继续吊着他，而不是致命一击的话，那最后就不是‘仁慈’或者‘不仁慈’的叫法。”
    艾芙琳为了这个解释松了一口气，取笑道，“所以，跟‘精灵王子’跳首舞的感觉如何？你简直不能想象人们有多喜欢他。”
    称呼对方为精灵王子都不过分。在场的威廉虽然相貌也出众，但是对方的这份风采，他勉强有十分之一。
    但达芙妮并不愿意分享，反击她母亲，“妈妈，您这是在挑逗我对他的感觉吗？我记得您极度不赞成这种事。或许，只是一个晚上，你就改变了观点？”
    艾芙琳摇头，“当然不，我也是绝不轻易改变观点的那种人。晚安，亲爱的。”
    她转身便退出女儿的房间，于是就错过了达芙妮脸上黯然却又不多时就变得坚定的表情。
    达芙妮和约瑟夫罗斯洛德在接下来的半年只见过两次。
    次数对于有婚姻可能的男女双方而言，不能算少。
    但达芙妮将与对方的首舞作为保留节目。
    她不得不欺骗所有人，虽然她对他的好感，是不愿意被掩饰的。
    但父母给予她的压力并非不存在，如果她想与他继续往来，就必须保证表面上一切都是正轨。因为她明白他对她而言是绝对不适合的人选，连最宽容她的母亲艾芙琳也绝对不会接受。
    她的心思没有人能够明白，她甚至对许多人隐瞒此事。甚至是妮莉雅，“我的确欣赏他，但认识一个有钱的男人总不会是件坏事。”
    第三次见面时，罗斯洛德请求她单独谈谈。他熟练地带动她身体旋转，轻声在她耳边说，“我必须单独与你说几句话，但我对这里不熟悉，你能妥善安排一个地方吗？”
    达芙妮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他，对方目光炯炯，深邃的双眼像蔚蓝的海，而她是永远也不愿意离开的深海鱼。
    “我恐怕这个月底就会回美国。”达芙妮在妮莉雅的协助下，找到了一间不常用的藏书室。
    达芙妮为这个直奔主题的话而失神几秒，她没有去问对方为什么告诉她这件事，因为她相信情感是相对的，双方都无法忽略压抑的。所以她没有掩饰，直接问，“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但约瑟夫罗斯洛德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答案显然不会简单，否则他不会要求这个隐蔽的地点。
    达芙妮不禁后退一步，用嗓子眼逼出一个字眼，“不。”他不会回来了。起码近几年不会，起码在他再一次结婚之前不会。
    罗斯洛德握住她的双肩，“冷静。”
    达芙妮不得不接着这股力量来镇定自己。显然，她的反应令他满意，他放下了自己的手，又说，“看着我。”
    两人对视数秒，达芙妮终于开口问，“如果，我与你订婚，你还会回来吗？”
    这句话的冲击力是不小的，达芙妮明白对方一直在等自己做决定，他永远不会选择请求她，但只要她愿意，他也会愿意。
    这就是成熟男人狡猾的地方，他永远不会承担他不愿意承担的责任。无论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达芙妮永远不能把错误怪到他头上。
    但达芙妮别无选择，自从她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她就明白，此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令她几欲疯狂。
    “我只有两个要求。一、你要非常爱我，一直一直直到我死亡。倘若你不这样爱我，那我们就没有结婚的必要。二、将乔治当做你自己的儿子，无论我们将来会有多少孩子。”约瑟夫罗斯洛德慢慢地说，没有停顿，这话仿佛在他心中已经演练过千遍，流畅至极。
    她情急地想要表态，但他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唇。“好好想，只有‘同意’或者‘不同意’。我不允许你讨价还价。而如果你承诺了，之后却违背了。我将永不原谅你，而你也绝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两个条件都极为苛刻。
    他接着说，“无论结果如何，达芙妮，我现在要会先教你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先送出你的底牌。达芙妮，我之所以会这样要求你，因为我知道你爱我，非常，比任何女人都多。于是你就这样失去你的立场。”
    “那你爱我吗？你会爱我吗？约瑟夫。”达芙妮低下头，“我只有一个愿望但你必须满足我，你要爱我，和我爱你的一样多一样久。”
    她显然也在谈条件，他的招式她立刻学会了。
    约瑟夫不禁笑了。伸手握住达芙妮的肩膀，手指柔和有力地摩挲着，浓烈的情感透过肩头传递到对方的心脏。
    他没有吻她，但她出生至今从没有这样羞涩、激动过。
    “当然。”身边的男人说，“你比我来英国之前预想的好百倍。达芙妮，我永远都想要最好的，你叫我如何不爱你？”
    当然，她与父母之间绝对谈不拢。
    不是贵族。二婚。有了一个孩子。美国人……
    母亲艾芙琳更是晕过去数次，父亲罗伯特气得双眼发红。
    他们软禁了她。但第二天，约瑟夫就上门拜访了。
    显然他上门只会令父母更加厌恶他。
    她哭着请求母亲，“妈妈，我爱他。”
    但回答她的是母亲冷漠的后背。
    达芙妮逐渐愣了神，她看着紧关着门的书房，父亲的咆哮声根本就抵挡不住。
    她擦干眼泪，“妈妈，如果你不同意，我今天就跟他走，再也不会回来。”
    约瑟夫被罗伯特轰了出来，罗伯特手里拿着□□，“滚，再敢上我家的门，我就杀了你。”
    约瑟夫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反应这样剧烈，但显然这样的对待令他脸色十分难看。如果他怀中也有一把枪，毫不疑惑地，他会拿出来与罗伯特对峙。
    达芙妮上前握住他的手。“我跟你一起走。”
    他显然十分惊讶，但又回扣住她的手。“好。”
    “不，达芙妮，不要。”艾芙琳追了出来，她身后是罗伯特愤怒的声音，“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达芙妮不再流泪，“妈妈，除非你改变主意。”
    艾芙琳进退不得，痛苦至极。约瑟夫看着这样的她，也觉得哀伤，可他也绝不会让步。他从怀中掏出准备的戒指，戴在达芙妮的手上。对艾芙琳说，“在您的见证下，我们就算是订婚了。三天之后，我就带她回美国，除非你们改变意愿。”他告诉了艾芙琳他的住所。
    达芙妮没有等到父母的允许，但她也义无反顾地踏上前往美国的旅程。她喜欢听到约瑟夫向别人介绍她为他的未婚妻。
    在母亲面前订婚，是意外之外的惊喜。
    但爱情的掩盖之下，她还是彷徨的。她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
    到了美国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般，意识到这种唯一，是单向，仅仅只是她一个人。约瑟夫有异母的兄弟，有儿子，朋友。
    但她不怕，只要约瑟夫支持她，她就可以再度活起来。
    但这种信心是微薄的。
    乔治并不是一个省心的孩子，非常依赖父亲，与此同时，也十分厌恶她。
    这种厌恶是双向的。达芙妮想，如果这个孩子一直都有这样令人觉得惶恐的眼神，那么他会不会在将来伤害她的孩子？
    可惜她承诺要善待乔治，她心中惶恐，她知道她可能永远也做不到这一点。
    有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记得特别清楚。
    约瑟夫难得早归，她身为未来的女主人，已经有了管理整栋大宅的权利。
    约瑟夫喜欢小孩子，六岁多的小男孩还坐在父亲的腿上，而他竟然也乐意。
    两人正谈笑，达芙妮安排妥当后就坐在约瑟夫的身边，准备开始用餐。
    但乔治忽然发难，将父亲酒杯中的红酒全数泼在达芙妮的脸上。
    这样的遭遇，达芙妮出生至今也从未曾有过。
    可约瑟夫的反应却让她愣神。
    他甚至示意仆人不要给她手帕。
    她听见他温柔地问乔治，“为什么这样做，达芙妮阿姨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她错了？
    冰冷的红酒滑过她的脸庞，她甚至瑟缩了一下。但她挺直了背部。
    “我不想别人当我的妈妈，她不是我妈妈。”幼稚的声音传到耳朵里。
    “只是这个原因？”
    “她想代替我妈妈的位置。”
    “谁告诉你这些？”
    小男孩顿了顿，机灵道，“每个人都在讲啊。”
    达芙妮彻骨发寒。
    如果约瑟夫真的赶她走，她能怎么办，她的身体和灵魂早就属于他，她早已走投无路。
    听说乔治长得像他早逝的母亲，达芙妮斜睨这个小男孩一眼。但就是这样寡淡普通的长相，竟让她产生一丝剧烈的恐惧。
    那个女人也是一个贵族。
    约瑟夫对贵族血统的着迷，是无法掩饰的。他的父母都是英国贵族。他希望继承人流着纯贵族血液的想法，也是不可掩饰的。
    达芙妮有时暗想，要不是她的血统，约瑟夫恐怕连与她调情的兴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