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有情非此岸

8 分离


早上起来给曹华海发了条短信∶“一切顺利。”第一次没有回复,就好像有些什么沉入了大海似的。
    做一个企划案要死很多脑细胞,何况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份案子。前几天因为七七八八的事耽误了不少工作,所以现在是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半用。
    曹华海去了四五天了,一个电话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生我当时没和他一起去是气。
    宋婉打电话约了我几次我都推说没时间,她大骂我重色轻友,当得知“色”出国开会去了的时候,她又骂我重利轻色又轻友。交到这等损友,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了吧。
    林萌倒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资料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
    “你打开隔层里的信了吗?”
    “没看到。”
    “那你先去看看吧。”她似乎有些恼我的粗心。
    翻出被我藏在客厅茶几暗隔里的档案袋,我拿出那叠资料,再将手伸进去,摸到了一块质地与牛皮纸不同的隔层,里面有薄薄的一张纸。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来,打开看,竟是顾潇遗嘱的复印件。
    大惊之下,很多疑问都解开了,为什么顾熙要先找到顾余母子,是因为他想永远除去他们,因为顾潇的遗嘱里百分之八十的资产都是留给顾余和余熙晚的。
    我颤抖地拨通了林萌的电话,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稳,于是将手机放到沙发上的抱枕上,侧躺下,耳朵贴着手机,“林小姐,吴宥现在的父母……知道这些事吗?”
    “知道一点,可没你知道得多。”
    “那他们知道顾熙的真实目的吗?”
    “我跟他们说了,吴宥只有娶我过门才会脱离顾熙的魔掌。”
    挂了电话,我浑身冰冷,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顾熙利用余熙晚的软肋妄图剥夺吴宥的幸福,利用权势与林萌父亲达成交易,让他父母亲自逼他结婚,让他再也成不了顾余,再也无法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吴宥居然背负了这么多……
    连着两天我都没办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面去,突然知道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还被要求去劝说吴宥尽快答应成亲,唉!生活从来没有这么糟糕透顶过。
    曹华海,要是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好了。
    可是你为什么连个电话,连条短信都没有!
    这不是李清照思念丈夫赵明诚时的淡淡闲愁,我只是有些奇怪的想法,比如说,他会不会不要我了?
    林萌打电话催了我几次我都推说是工作忙,其实是不知道怎样去劝他,再说,我的劝分量轻,这我也有自知之明。
    抱着为他的生命健康着想的心态,我答应了林萌今天就约吴宥谈谈的事,答应下来的时候心里满是女侠的豪气。
    我约他在一家咖啡卖得异常贵的店谈事,因为这里人很少。
    “你约我来这么个鬼地方贿赂我,究竟是何居心?”他刚坐下就笑语盈盈地看着我问道。
    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都替他着急,于是开口说道∶“上次就该跟你说的,那个……其实……我知道了一些关于……你的事。”
    “说说看。”他像是什么都知道了一般,眼神却依旧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你本来是顾余。”
    “嗯。”他好笑地看着我。
    “后来你父母离婚了。”
    “嗯。”他还是笑。
    “后来你母亲把你送去了孤儿院。”
    “嗯。”
    “再后来你被现在的父母收养了。”
    “然后呢?”
    “然后你现在被他们逼着结婚。”
    “这些是谁告诉你的?”他接过服务员端过来的咖啡不徐不慢地问道。
    “林萌。”我泯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不怎么特别,口味还比不上其它店里的,真不知道价格定这么高是为了什么?
    “她让你劝我?”
    “嗯,不过我觉得我劝你也没什么用。”忽然想起绑匪那时候说吴宥心爱的女人在他手上,那个女人是我?
    “你劝我的确没什么用。”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从那次晕血后醒来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还好吧?”这么多事摆在面前,剪不断也理不,心里会很乱吧。
    “你看我的样子不好吗?”
    “物极必反,你好得不太正常。”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只能说明我的心态好,临危不乱。”
    我词穷了,面对这么一个太过镇定的人。
    晚上我听着李斯特的《爱之梦》入睡,梦里又出现了那片花海,花全是灰色的,这次没人叫我的名字。
    在家里实在没心思做案子了,于是我拿了两个案子回江苏老家了。
    我没告诉爸妈今天回去,所以当他们开门看见是我时,眼里是满得快要溢出的惊喜,这一刻,我又体会到了“家是港湾”这个比喻用得多么好。
    饭桌上,我妈给我乘了一碗汤,笑眯眯地问我∶“雯雯,你有和别人在交往吗?”
    “嗯,不久前开始的。”
    “那就好,本来还给你张罗了几个相亲对象,现在用不着了也好。”
    我妈看了我爸一眼,问我∶”他是做什么的?”
    “上班一族。”应该是吧,转念一想,我好像连他具体是在什么公司上班都不知道,忽然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原来这么浅,还不及朋友,算哪门子的男女朋友。
    他出国,我唯一联系得到他的方式竟然只有手机,可他关机了,所以不是我太矜持,是他不肯接我的电话不是吗?
    “我和你爸向来推崇婚恋自由,你不用顾虑太多,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才是最好的。”
    我何尝不知道。
    在家里的日子过得赛过神仙,我妈很疼我,甚至可以说是溺爱,洗衣做饭什么的从来不让我插手。或许,也只有她才会对我这样吧,给予我无限的包容和理解。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从前一个父亲有两个女儿,从她们眼里流出的泪是珍珠,后来她们都嫁了人。有一天,,她们回家看望父亲,一对夫妇珠光宝气,另一对却普普通通。于是,父亲很生气地问那个穷女婿为什么有个眼泪是珍珠的老婆还这么穷,那个人看着他的妻子深情款款地说因为他不舍得让她流一滴眼泪。
    当时看完后只觉得故事矫情得很,一点儿也没领会到故事所折射出的人性的美丑,那个穷女婿因为爱妻子胜过爱金钱,所以他宁愿贫穷,也不愿妻子流泪,哪怕一滴;而那个富女婿却爱财富胜过爱他的妻子,把追求享受物质的快乐建立在妻子必须流泪的基础上,他可耻更可笑。
    我的泪是什么,是珍珠?是钻石?还是本来的眼泪?如果有人在乎我是否流泪,我也会像故事中那个“穷妻子”般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幸运吧。
    杨淼打电话过来问我要不要跟她出去散心,我说我在老家。她又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不知道,随心吧。她笑我跟他扯文,我也笑,笑得挺悲哀的。
    独生子女的好处多,但坏处也不少,总是孤孤单单的,特别是处于青春叛逆期的那几年,什么都得靠自己。所以像我这个独生子女中的一员在长大之后,最需要的便是一个依靠,就好比再坚硬的贝壳内都藏着最柔软的“心”。
    傍晚睡得很不安稳,天气有些反常,突然间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忽然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响起,我拿过一看,是吴宥的短信∶“害怕吗?”这句像是情人间温柔的耳语的话让我一惊,“你现在在哪儿?”
    他的短信回复得很快,“在你家门口。”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手一抖,手机差点滑落。
    “你给我开下门好吗?”
    我愣了半响,虽然去厦门旅游了,但……
    他的短信又到了∶“伯父伯母在家?”
    “没,他们不在。你等等,我换件衣服就出来。”
    “好。”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来这里,但作为朋友,接待一下客人总是理所应当的吧。
    脱掉身上的睡衣,去行李箱里翻了件T恤换上,睡裤凑合着穿。
    门打开的时候,一阵冷风灌进来,我浑身一颤∶“快进来,外面风怎么这么大!”
    他跟着我进来,说道∶“打扰你了,不过我实在没地方可去,只能来投奔你了。”我听完他的这句话之后笑了,“你吴大少爷会没地方可去?”
    他瞪了我一眼,解释道∶“我在这边没其他朋友,宾馆不卫生。”
    “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想知道?”
    “嗯。”
    “想来看看你。”
    “你和林萌吵架了?”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算是吧。”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不早了,你要睡了吗?”
    “我们聊聊天吧。”他兀自走到沙发旁坐下。
    “你今天怎么了?”
    “这么早我睡不着。”
    “都十一点二十了,你居然觉得早,”转念一想,算了,我就舍命陪君子一回,“好吧,你想聊什么?”
    “嗯,聊《源氏物语》怎么样?”
    “你是说那个荒谬且处处是乱伦的日本小说?”我着实被他吓得不清。
    “嗯。那本书我看了很多遍。”
    “我只看过简介,知道它被称作是日本的“国宝”。你为什么看了这么多遍?”
    “我大学兼修日语。”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想和我说什么呢?”
    “第一次看完,觉得《源氏物语》中的感情纠葛颠覆了我的世界观;后来看了几次,又觉得书写得的确不错,于是就当提升语文成绩了。”
    “你喜欢那本小说?”
    “不,不是喜欢,而是抗拒,因为有些东西你抗拒不了,只得接受。”他的话说得好没里头,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可提出聊聊《源氏物语》的分明是他,现在却扯上人生大道理。
    第二天起来,打开卧室门,看见饭桌上摆着三明治和牛奶,又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的香味,我还以为是老妈回来了,于是扬声道∶“妈,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么丰盛的早餐啊?不会是为我特地准备的吧?”我边说边走向厨房。
    “怎么是你?”吴宥正围着围裙煎蛋。
    “怎么不是我?”
    “我以为是我妈他们回来了。”没想到会是你。大少爷不是应该日上三竿才起床,好吃懒做,十指不沾春水的吗?
    “想不到我的厨艺这么好?”
    “嗯,本人的的确确很吃惊。”
    他关上火,从锅里夹出一个鸡蛋放在盘子里,“喏,自己端过去。”
    我乖乖接过,笑嘻嘻地说道∶“你系上我妈的围裙还真有家庭主妇的感觉。”
    他笑了笑,说道∶“寄人篱下当然什么都得会一点。”
    我静静走开。
    我没问他什么时候走,他也没提,就这样过了两天。
    下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喂?”
    “是庄小姐吗?”
    “我是,请问您是?”
    “我是华海的女朋友Nancy。”
    这一刻,我说不出话来了。
    “庄小姐,你在听吗?”
    “嗯。”我闭上眼睛,十分疲劳般。
    “他不会回国了。”
    “是吗?”
    “我知道你是他的前女友,所以特地打电话来告诉你一声。”
    这么说我还应该谢谢你了?什么时候我成了他的前女友?可我不想问她,而是直接挂了电话,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他的名字。
    我现在是单方面失恋?他连一个解释都没有,我们分手分得这么草率,像极了小学毕业时。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跟我分手,只是心瞬间被什么掏空,但我还活着,我庄雯雯不会为了一个不要我的男人哭!
    吴宥见我挂了电话后神色越来越不对劲,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不过就是失恋了。”这话旁人听着一定会觉得是冷酷无情的人才说得出口,可我是吗?
    “想哭就哭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他走过来轻拍我的肩。
    “谁说我要为他哭。”说完,我转身走进卧室,人重重倒在床上,嘤嘤地哭了,很小声,好似在默哀这段还没开始多久就夭折了的感情。
    晚上吴宥出去给我带回来一块蛋糕,他说∶“这个很甜,你吃了心情会好一点。”
    我想摔门而逃,又觉得那样他会很难堪,只好接受他的好意,于是吃了我人生中觉得最苦的一块蛋糕。
    第二天吴宥就走了,再过了一天,我爸妈也回来了,日子回到原点,仿佛前几天的事都是一个梦,可我知道那不是,因为日历不会骗人。
    这几天的工作量让我有点吃不消,像是回到了高考之前,总是有做不完的模拟题。
    早上在卫生间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瘦了些许,棱角开始分明,好看了不少,就是气色不太好,毕竟工作太多。
    我爸看我才回来一周就瘦了一圈,到厨房里跟我妈交流∶“你的厨艺是不是退步了,怎么雯雯才回来就瘦了这么多?”
    “雯雯应该是工作压力太大,你不要怪到我头上,我的厨艺只会越来越好,怎么会让人吃瘦呢?”她又让我爸去市场买条鱼,晚上准备做蒸鱼给我吃。
    在家把企划案做完之后我就回上海了,飞机上的我心情欠佳,脸上再也装不出笑容。
    “小姐,需要喝点什么?”空姐轻身问我。
    “一杯热水就好。”
    她把杯子递给我,我心不在焉地没接住,杯子里的水倒在了我的腿上,有些烫,她慌张地拿出纸巾给我,一边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我见有些乘客已经朝这边望了过来,应该领班也要过来了,连忙说道∶“我没事,你先走吧。”
    “对不起。”她再一次道歉,我微微笑道∶“该道歉的应该是我,是我自己没接好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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