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有情非此岸

“雯雯？”半夜，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睁开眼，发现曹华海中正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他凝视着我，半响才又开口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该我对你说。”一直以来，都是我让你不安，即使昨天对你许下了那样一个承诺，在你看来，仍然不真实。
    “是我不好，让你为我担心。”他像个孩子般向我道歉，我竟“噗”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他想起身，被我轻轻地阻止了。
    “你刚才的神情很向小孩子向父母道歉。”
    他忽然狡黠一笑∶“那你喜不喜欢？”
    “看来你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说完我就做出立刻离开的样子，“欸，你别这么快就走，我宁愿我的病一直都不好。”听他说出这种话，我竟不敢回头看他，只是回了他一句∶“傻瓜！”语气是无可奈何的。
    他忽然坐起来，然后从背后抱住我，头埋在我腰间的长发里。
    “你怎么了？”怎么又一副小孩儿的样子。
    “没什么，你用的是什么洗发露？”
    “我用的不是洗发露，而是沐浴露。”至于为什么有这个癖好就说来话长了，总结一下各方面的原因，还是归咎于沐浴露更适合我的头皮。
    “嗯，下次我也用沐浴露洗头。”
    “为什么？”
    “很香。”
    我再次笑出声，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烧难道还没退吗？”然后恶作剧般地摸了摸他的头，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瞬间心情大好。
    因为实在太晚，所以我留在他家过夜，就睡在他旁边的卧室。
    不知道我的身体在昨夜发生了什么变化，我只是清楚了一个事实∶今天早上我睡过了头，醒来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
    起床的第一件事是上厕所，第二件事就是去隔壁找他算帐，可他不在卧室，于是我又下楼去客厅找他，他也不在。心莫名其妙地开始变得慌乱，他到底去哪儿了？这么快就换我找不到他了吗？
    我像只泄气的皮球似在沙发上坐下，这时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忽然想起曹华海会做菜，我惊喜地朝厨房走去，“原来你在这里。”他沐浴在阳光里，背影温暖而透明，我轻说出声。
    他闻声转过头，“我还以为你会睡到下午。”嘴边挂着一抹宠溺的笑。
    “这次是个意外，平时我从不睡过头的。”我嘟着嘴扭过头不看他。
    “知道了，这次是意外。”
    “哼！”对他这等敷衍的语气，我虽然不屑，但却很受用。
    “你先去饭厅摆碗筷，这里马上就好了。”他轻敲了下我的额头。
    他家的碗碟很别致，多是白底淡青色纹路，颇有些烟雾迷蒙之感。
    正吃着他准备的丰盛早餐，楼上传来小声的手机铃声。本来想算了，呆会儿吃完再去，可它一直响，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怕是谁有什么急事，于是我赶紧上楼接电话。
    “喂？哪位？”
    “我是林萌。”
    我舒了口气，问道∶“刚才的那几个电话都是你打的吗？”
    “是……”她像是有什么话说，但迟迟不开口。
    “林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是重要的事，算了。”还没等我回复她就挂了电话。
    我愣愣地放下手机，没事她会找我么？
    刚到楼梯，手机又响了起来，我不情愿地往回走。
    “喂？”
    “我想约你出来谈一谈。”又是林萌。
    “谈什么？”
    “关于吴宥的事。”
    “我为什么要来？”
    “算我请求你，这对他很重要。”
    “那好，把时间和地点发给我。”
    “谢谢。”
    刚挂了电话，短信就到了∶今天下午两对半，景山公园南门。
    下楼看见他面前的食物和我上楼时剩的一样多，“你怎么不吃了？”
    “等你一起。”这人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
    下午两点二十我就到了公园，等了几分钟，她就来了，一袭淡紫色短裙很适合她。
    我们在一处亭台内的长木椅上坐下，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然后交给我，示意我打开。
    档案袋里有一叠资料，都是关于吴宥的，还有几张照片，是背面，我没准备现在就看。
    “你可以拿回家慢慢看，不过看完后得把它们销毁。”
    “既然这个是机密文件，为什么要给我看？”我现在有满腹的疑问。
    “吴宥哥哥现在被伯父伯母逼婚，你知道吗？”
    “他跟我提过这这件事。”
    她忽然一笑∶“他连这件事都告诉你了，真是难为他了。”她用手指了指我手中这个装满秘密的纸袋，“可是他必须娶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莫非跟这个档案袋有关？她看我疑惑地盯着手上的纸袋，轻轻说道∶“庄小姐，你是聪明人，仔细看完这些一定会知道其中的原因的。”她走了几步，然后提醒我，“看完后记得劝劝吴宥。”
    她先走了，留我一个人在椅子上冷静了一会儿，劝什么？劝他娶林萌？
    回到家，我把档案袋重新打开，逐字逐句地看。
    第一张是孤儿院收容吴宥的证件，那时他的名字是顾余，还附有他的照片，那时他只有一岁零三个月，签字人叫余熙晚。
    第二张是他在七岁时被吴氏夫妇收养的相关手续。
    第三张是他亲手父母的身份信息，他生父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顾潇，生母就是余熙晩，附有他们的生活状况，父亲很阔绰，母亲很普通。
    第四张是他亲手爸妈的结婚证和离婚证的复印件。
    第五张是他生父顾潇现在的家庭成员，包括了他的儿子、女儿以及他现任的妻子，只有他妻子名字——孙秋，奇怪的是，竟然附上了他们各自所占公司股份的百分比。
    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既然吴宥的生父生母都把他抛弃了，吴宥后来也被好人家收养了，为什么林萌要拿这些给我看呢？
    下一张是他生父的儿子顾熙的背景资料，涉及顾熙在分公司的业绩。
    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在接下来的一张上顾潇小女儿的名字——顾晚，加上她那两个哥哥，连在一块儿不就是“余熙晚”吗？这也就说明顾潇是知道顾余的存在的。另外，顾潇现任妻子怎么会接受这样的名字？
    果然，下一张就是顾潇这么多年苦苦寻找顾余母子的证据——一些私家侦探的照片。
    接下来的一张让我更加疑惑这些资料是怎么得来的，因为上面竟然说顾熙和顾晚并非顾潇的孩子，他们其实是孙秋嫁给顾潇时带过去的一对龙凤胎，附有她刚嫁过去时的照片。
    看到这里，我隐隐约约确定了点什么，比如说顾潇一直爱着余熙晚，比如说顾潇娶有孩子的孙秋要么是因为相貌有些相似，要么是因为她名字里的“秋”字。刚才看顾潇和余熙晚的结婚时就知道了他们的出生年月，而余熙晚恰好生于深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吴宥的生父生母为什么要离婚，还有他为什么被母亲抛弃，但我预感下面的资料会解开我心中所有的谜团。
    下一张写了余熙晚嫁给顾潇之后过着金丝鸟般的生活，终于在生下顾余之后的三个月后与顾潇离婚，她没分得一分财产，不是他不给，而是她不要。一年后，她把顾余送进一家孤儿院后就出了国。两年后，顾潇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开始发了疯地到处找她，可至今都没找到。
    我翻开下一页，上面附有一张不久前吴宥和他生母见面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尽管年近五十却已经美丽如昔。照片下边有文字写道∶余熙晚回国与吴宥相认，恰巧被顾熙雇的私家侦探发现并拍了照。
    难道顾熙什么都知道吗？怀着疑问，我继续看下去。
    顾熙十几岁听到传言说他并非顾潇的亲生儿子，随后瞒着父母调查了一切的始末，当知道余熙晚带着顾余离开时，他就知道他母亲很可能只是余熙晚的替代品，他开始痛恨自己的名字，另一边又雇用了很多私家侦探，想找到他们母子，目的不明。
    在五年前才知道了他就知道了吴宥就是顾余的事，可见他并不希望父亲与亲生儿子相认。
    那天吴宥他们母子相认的一幕被顾熙的私家侦探拍到，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照片竟到了吴宥养父母那里。
    顾熙与林家和吴家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然怎么会让吴氏夫妇利用余熙晚不肯再见顾潇的事情逼迫自己的养子取林萌，并且非娶不可。
    下一张写着∶如果吴宥不娶的话，顾熙会把顾余和余熙晚的事情告诉顾潇。
    资料到这里就完了，我整理了一下头绪，心情还是不能平复，这世界会不会有点太荒谬了！
    吴宥只能在他母亲的幸福和他自己的幸福之间做一个选择，可这个选择题没有正确答案，因为无论他怎么选，都是错的。
    真难为他前段时间一直装出一副失恋的样子，原来他经历了这么多的事。
    养父养母不知道为什么竟拿照片原来逼迫他结婚，他应该很伤心吧，这么多年的感情却终究敌不过“利益”二字。
    除了这叠资料之外，还有三张照片，居然有我被绑架的照片，难道我也牵涉其中吗？
    因为林萌的叮嘱，我虽然没有立即将它们销毁，但却把它们藏了起来。
    我给吴宥发了条短信过去∶“现在有空吗？”
    几秒钟后，短信就到了∶“什么事？”
    “一起吃个饭吧。”我有事找你谈谈。
    “工资涨了？”
    “呃……算是吧。”
    “要我开车来接你吗？”
    “不用了，就在我家附近的那家“瑞米亚”餐厅。”
    “好，我马上过去。”
    该怎么向他开口呢？这真是个问题，刚才头脑发热地约他出去吃饭，该说什么呢？直接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一切了？不行不行！算了，见机行事吧。
    我去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那儿点菜了，等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后，我没好气地说∶“不是我请你吃饭么？我没来你点什么菜？”
    他弯起嘴角，“我点菜你买单行了吧？”
    我摆出一副好涵养的姿态，“好吧，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心里却在腹诽这人怎么这么大男子主义！
    他点的菜不多不少，又是些清淡不油腻的菜，很适合当晚饭。
    一顿饭下来我都没想好该怎么开口，他也比平时沉默了许多，所以我们没多少言语上的交流，安静的气氛第一次让我觉得这里的空调温度开得有些低。
    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又碰到了沈欢，她没怎么看我，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吴宥身上，时不时扫过我，像是在说∶“怎么除了我哥这世上还有傻子心甘情愿被你骗？”
    直到我们已经隔开一段距离，我还是感觉得到背后那道充满鄙夷的目光。
    “发什么楞？上车，我送你回去。”吴宥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不过就一小段路，我想走回去，你自己回去吧。”这其实不是主要原因，主要是因为我面对你就有一种想要说出一切的冲动。
    “你今天怎么这么反常？”他凝视着我，眸子里闪烁着一些我看不太明白的东西。
    “有吗？”我讪笑，有这么明显吗？
    “你突然叫我出来一起吃饭，却什么也不说，发生了什么事？”
    “没，我只是在家不想做饭，所以……”
    “所以约上我一起？那你为什么不约你男朋友呢？”他打断我的话，口吻有些道不明说不清的咄咄逼人。
    “他……出差了。”
    “真的？”
    “难道还是假的？我有骗你的必要么？”我心虚地扭过头。
    “真没什么事？”
    “没有。”
    摇得我头都晕了他才说∶“那好，你一个人小心点儿，再见。”
    “再见。”看他坐上车绝尘而去，我吐出一口气来，暗骂自己是怂包。
    回到家我去浴室放热水，取过镜子前放着的玫瑰精油，往浴缸里到了几滴。
    脱掉衣服滑入浴缸里，整个人变得无比轻松，一切都暂且抛在脑后。
    顶会享受的我还在旁边的木凳上放上了手机，听着歌声沐浴的感觉比在腾冲泡温泉的滋味差不了多少。
    单曲循环播着《美女与野兽》∶
    Oh……
    Tale as old as time
    True as it can be
    Barely even friends
    Than somebody bends
    Unexpectedly
    Just a little change
    Small to say the least
    Both a little scared
    Neither on prepared
    Beauty and the Beast
    Every just the same
    Ever a surprise
    Ever as before
    Ever just as sure
    As the sun will arise
    Oh……
    Oh……
    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我在上高一，对它算是“一听钟情”吧。
    忽然，美妙的歌声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所代替，我连忙用一旁的干毛巾擦干了手，然后接起电话。
    “喂？”
    “雯雯，我现在在你家门口，你没听到门铃声吗？”是曹华海。
    “那个……我正在洗澡。”
    “哦，那我等你。”
    也泡了有一阵了，我几分钟就穿好衣服去给开门了。
    “怎么这么快？”
    “本来马上就洗好了。”
    他拉过我的手∶“刚洗完为什么手这么凉？”
    “体质问题吧。”
    “雯雯，我明天去纽约开个会，你想和我一块儿去吗？”他抱着我轻身问道。
    “不想。”
    他背脊明显僵了一下∶“为什么？”
    “出国要倒时差，很麻烦的。”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