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织娘抚着自己的肚子,平平的和往日无甚区别,但里面,正孕育着一个生命,那是她血脉的延续。想起这几年受过的气,忍过的委屈,一时间心酸涌上心头,一时间又觉得雨过天晴一切都是值得的。就这样忽悲忽喜,或是一片空白的发愣,尝尝搞的果子桃子不知所措。
知道她有了身子,萧家阿爹阿娘乐得不行,趁着小弟宏郎在家,几乎是连夜收拾了一包好东西,天不亮就打发他出门了。
宏郎到乌垒后好一通埋怨,“阿姐你是不晓得,我才从岭南回来,三十多辆马车的货啊!我天天晚上都不敢睡熟了,几个兄弟轮流守夜,好歹安生回了家,结果呢?还没睡够囫囵觉,就被阿娘拎着耳朵提起来了,一顿唠叨就把我轰出来送货了!我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只有你是亲生的,我就是个捡来的!”
萧织娘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桃子帮她顺着气,果子也笑着搭话道:“舅郎君真是冤枉老人家了,明明是知道娘子这里的点心好,让你趁着送那些稀奇谷物来的时候也好吃个稀罕,您更舒服不是?而且让惠姨娘帮着掌掌眼,送上几个粥谱,将来也好卖不是?”
“哈哈~你个小丫头就惦记着吃食,这次可想错了!我原带了三大包的果子,捡着咱这没有的都囫囵包上了,可临走全叫老太太给我扒拉出来了,说是不干不净的东西,不敢给你姐乱吃!阿姐,你听听,啥叫不干不净?”
萧织娘笑的乐不可支,果子一脸的失望,“啊?没有好吃食?那……”她指指你庭院里的三个大包袱,“那这里面,都是什么?”
宏郎一脸的生无可恋道:“你绝对猜不到的。棉花,襁褓皮,都是精挑的细绵,还有两只老母鸡,一坛子酸菜,一袋子细粳米,你猜猜,还有什么?”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呲着牙道:“整整一包的鸡蛋!我说他们首府那里买不来鸡蛋,这玩意又重又易碎,哪能带上路?可娘死活听不进去,直说这鸡蛋是黎老那拿来的,鸡都是用草药喂大的,生的蛋最是滋补,叫你每天用红糖熬了,早晚一枚,什么安胎药都不用喝!这不,怕它碎,包了三层厚布啊,还叫我一直揣在怀里,这一路过来,我倒像有了身子的!”他往椅上一坐,双腿盘成圈,双手环在肚外,气愤道:“这就样,贴着肚子运来的,马车那个颠,我动都不能动,你说,像不像怀了的?”
萧织娘笑的锤了他一拳,只觉心里的暖意烘的整个人都幸福极了。
在家人的唠叨叮嘱下,萧织娘自己也很小心,终是平稳的度过了前三个月。
如今的肚子已微微有些凸起,衣服也做得宽松,萧织娘有时对镜,摸摸自己脸上日渐丰腴的肉,都有种不真实感。
桃子在身后飞快的给她盘发,今天是太守夫人女儿的及笄礼,穿衣打扮不能像平日里家中那般不修边幅。自从有了身子后,萧织娘便停了所有的胭脂,头油,发髻也以舒适为主,衣裳更皆是宽松宜行的,她不会用那些累赘东西委屈自己的孩儿。但今日,这样的场合,她必须庄重。
太守姓常名达,本是东南一小镇的没落世家出身。自幼丧父,由寡母一手拉扯大他和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同族叔伯有那好吃无赖的常来他家欺凌,一屋子的孤儿寡母生活很是艰难,常达从小就在街上四处找活计贴补家里,十三岁那年在一户人家后院劈柴时,被走亲的军官看中他为人踏实,身板有力,招到了军里,做了一名正式的军户,从此家里的日子才好起来。他在军营里一路摸爬滚打,其中辛苦一言难尽。终于得了骠骑将军青眼,一路提拔,在京城那两年时有幸被没落功勋文顺伯看中,许给了女儿,没几年便外放到塞北做了太守历练。这次大胜胡人,很得圣上嘉奖,赐了正三品安远将军。但考虑到胡人刚刚分裂,尚未完全安定,边关缺不得一位有威慑的将领,责令他再续任临肇太守三年。
总归来说,这位常太守也是自己一路靠自己打下的军功,因此见到关戊江时,感同身受,也很愿提拔他。太守夫人京城伯府出身,德性教养皆是上乘,跟着丈夫在边关吃了十多年的沙子,生了两子一女,夫妻感情很是和睦。自萧织娘来到乌垒后,也得了她很多关照,所以今日太守的嫡女及笄,萧织娘是怎也要来的。
因着常太守今年的好形势,仅仅是嫡女的及笄礼,却办的热闹无比。太守夫人膝下三个儿女皆是生在临肇,长子常维君,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四君子”之一;长女常吟君,太守夫人唯一的女儿,自幼是如珠如宝的养大,甚至连名字也随了兄弟的字排行,教养上也是同男儿一般自幼跟着父子念书识字,才名远扬;幼子常申君,年仅五岁,玲珑可爱。太守原打着借这次大胜阖家调回京城,孩子的姻缘自是不愿结在这里,因此一个都不曾说亲。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因着胡人分裂又要多守三年。这下却把常夫人急坏了,看着花一般的娇女还要跟着在塞北吃沙子,及笄之后再不说亲,三年后可就留成老姑娘了,大郎多等几年无妨,可小娘子却拖不得岁月。这心里怎能不怜惜,因此便借着机会弄得热闹些,好好补偿一下歉疚之情。
来的宾客哪里看不懂这番意思,一个个吉祥话说起来,哄得常夫人母女高兴不已。萧织娘看人多闹得厉害,顾忌着身子也不前凑,说过几句话就在一旁坐了。太守夫人知她有了身子,特意让人多加了个软垫,只怕她受了凉气。
萧织娘跟边上几位相熟的夫人攀谈了几句,见桌上的糕点做的精美可爱,捡了盘子里的山楂糕吃了两块,又酸又凉的吃着真是爽口,但却不敢多食,山楂性凉,过个瘾就好。
“关夫人,好久不见,真是容光焕发啊!”一道声音忽地想起,语气有些别扭,似是有些冰冷,又带着刻意的熟悉。
萧织娘诧异回头,见到了一个旧人,瑁阳县令胡夫人。携着她的独生女儿,胡贞娘。
萧织娘心里明白,旧日的下属,每次萧织娘都是要给她行礼的。如今凭空一跃,反跳到了她的头上。依着胡夫人的气性,她想要神色自如的叙旧,还真是件艰难的事。想那年关一战,胡县令也是尽了力的,好几个晚上睡不着,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只不过能力有限,发挥的作用也有限。太守集全郡之力赶到后,看到了明珠蒙尘的关戊江,却始终没把这个县令的政绩看在眼里。进京面圣之后,关戊江直接跳到了首府,她的郎君还是缩在原来的那个地方,穷山恶水,紧邻胡贼,她焉能咽下这口气!
萧织娘心里一晒,有些人只看到她的幸运,却不曾看到她背后的艰难。
对于这些人,她也懒得去解释。妄想只用三言两语,去扭转人家建立了几十年的世界观,她没有那个口才,也没有那个心情,更不想白费那个力。山不就我我就山,萧织娘主动站了起来,她不稀罕一些虚礼,既然胡夫人玩不下腰,她退一步也未尝不可。今日昨日千般事,万恩怨,皆大不过她的肚子,比不得太守嫡女及笄礼的和谐。
萧织娘让自己笑的很友善:“好久没见姐姐了,不曾想竟是在这里见到了。贞娘也越发长高了,姐姐近来可好?”
胡夫人嘴角撇出一个艰难的笑:“好~我哪里不好。只是再好还是不如妹妹命好,嫁得侯府少爷,这升的就是快……”
萧织娘皱眉,这话真是听得人心里发堵,关戊江的前程是他用命拼出来的,敢情在有些人眼里就只瞧得见“侯府”二字吗??若是侯府当他是正经儿子,他哪里用得在塞北军营苦熬这些年?这胡夫人,当年在瑁阳时虽也有些左性,但当时萧织娘与她走的也不近,倒也没什么冲突,万没想到今日竟是见识的更深。
公主的气得忍,你给的气若还忍,岂不是成了个面团,任何人都可以过来揉一揉?
萧织娘伸手轻扫着衣裙上的皱痕,淡淡道:“我家郎君的功勋,不靠天不靠地,更不靠祖宗家业,那是他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这人啊,路要一步步自己走,才走得稳!若整日里想着靠这个帮扶靠那个救济,或找些歪门歧路,又能站的多高?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当然,我相信胡大人是干实务的,姐姐应当以自家郎君为荣才是!匡助郎君,教养子女,才是女子最紧要的事!”
胡夫人母女脸色一变,胡夫人还好些,只是咬着牙道:“妹妹说的是!”胡贞娘确是脸色有些发白,眼神左右闪躲。萧织娘有些奇怪,自己难听的话还没出口呢,这怎的就刺着她了?堂堂县令之女,平日里看着也是很好的教养,怎就如此受不住话呢?
胡夫人拉着胡贞娘快步而行,临擦肩时在萧织娘耳边低声道:“妹妹今日好大的威风!不急,咱们且等着看,待我事成,且看你能笑到哪一天……”
萧织娘疑惑的转身,看那母女俩离去的背影皱起了眉。这是怎的了?看她刚才的意思,明明是有话没说完的,却似是因着什么事,忍着气也要赶忙走。在太守夫人嫡女的及笄礼上,会有什么事,更牵动她的心呢?
赴宴的人越来越多,萧织娘看到很多熟人,瑁阳县的人也有几个,突然想到也不知江夫人来了乌垒不曾,许久不见,对这位好友可很是想念呢。
她招了招果子,让她去附近打听一下,江夫人可否来了。果子心性跳脱,乐得出去转一圈,萧织娘少不得又多叮嘱了一句:“人家的院子里,你也莫要乱闯,若是惹了祸丢了脸,可别说是我□□的丫头啊~”果子笑呵呵:“娘子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哪里能去得哪里不能去得奴还不晓得?若真是避不得撞了人,奴就蒙了脸说是胡夫人的丫头,乡下来的,不认得路。嘻嘻……”萧织娘笑着轻轻给了她一下,道:“净是胡言乱语!”果子笑嘻嘻的逃了。
不多时,聂夫人携幼女前来祝贺。这位聂夫人家世清贫,自己也打扮的很是朴素,但满庭宾客无人看轻她,只因她儿子是有名的会读书,今科刚刚中了举人,还是临肇的解元。正是“四郎君”之一,聂章。
太守夫人显是也很看重她们,特地把聂家小娘子拉到身边,好一顿夸奖,末了还摘下腕上一枚三股六旋的绞丝活环玉镯当做见面礼,这白玉的质地倒还一般,只是雕的手法实在罕见,一块整玉雕出来的三股细镯,既彼此缠绕又互相独立,行动间环佩叮咚悦耳,戴在年轻姑娘腕上,既不显得粗笨,又显得身份,着实是一件好礼。
因着礼有些重,聂夫人显然没有预备下同样重的见面礼还回去,她虽清贫惯了,却不是那贪图银钱的人,当下拦到:“夫人热心,只是这镯子也太贵重,幼娘年纪太小,行动没得章法,打坏了岂不可惜!合该留给吟君才是。”
太守夫人将聂幼娘搂到了怀里道:“我才不依,我喜欢幼娘,就像我亲女儿似的,一见便疼到了心里去,我给女儿个镯子,你休得捣乱!”说罢又看着幼娘玩笑道:“幼娘,这镯子戴在了你腕子上,可要牢牢看紧了,莫叫你娘眼热,半夜给摸了去才是~”旁边的夫人们哪个没得眼色,看出太守夫人的意思,也纷纷跟着笑劝。
聂幼娘有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娘亲的意思。聂夫人瞧着这情景,若再拒绝争执就是打太守夫人的脸了,僵了场面未免不好看,只能暂罢,以后再寻机会还礼,对女儿点了点头,聂幼娘很是郑重的行了谢礼,她年纪虽幼,行为规矩却一丝不错,把太守夫人喜得又是心肝肉的疼了好久。
不多时,聂夫人的独子,“四郎君”中唯二未婚的香饽饽,聂章,也进内院请安了。陪着一起进来的,还有太守夫人引以为傲的长子,常维君。两个小子交情很好的样子,结伴而入,才一进门,屋里的氛围便有些微妙了。无数双明里暗里闪闪发亮的眼光,齐齐发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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