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关戊江回来后,萧织娘很是见识到了一场母慈子孝的大场面。徐嬷嬷拿出来捂在怀里一路的点心,还有包袱里的几套衣服,这件是一年前姨太太做的,这件是老奴临出门前,姨太太挑灯做了三天赶出来的……林林总总,说个不休。关戊江很有耐心,始终面容和煦,静静地听她絮叨,让吃就吃,让试就试。不知详情的人看过去,还真是会误以为是一对家常母子唠闲言。
萧织娘在一旁坐着,只觉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不说话干坐着都有些扎眼。又见不一刻徐嬷嬷又说起京里的新闻杂谈,自己一句听不懂,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自她有身孕后,便有意诸事以自己顺心为主,此刻被排斥的感觉愈发强烈,她实在懒得继续当人肉背景陪下去。当下便起身推说身上不舒服,回房歇着了。
走出门,她还依稀能听到徐嬷嬷的一点声音:“三爷,老奴初来乍到,若是有什么周到的地方,惹得三奶奶不喜,真是奴的罪过了……”
心里很是烦闷。萧织娘自己给自己顺气,一点小事,一个老奴,不值当的!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对盘吧,这见面还不到一天,她就两次不舒服了。素日冷硬的关戊江对她那般和煦,是因着自小的养育恩情与十多年甘苦与共的陪伴,那是萧织娘无法参与的过去。她可以理解,就像黎老那样人畜不近的臭脾气,却拿他姐弟俩没办法。只能感叹一句,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当真是天注定,非人力能改!
接下来几天,萧织娘除却必要的事,基本不让徐嬷嬷母子出现在自己视线里。左右也有关戊江安排,徐嬷嬷在内院又不需要做活计,她也懒得多理。二人相干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没两日,芸姨娘的丫头桔子悄悄摸上门来,报告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她偷偷听到,芸姨娘称呼徐嬷嬷为“干娘”!
这一句干娘招起了萧织娘所有的警惕心。看桔子形容的情景,她二人说话神态极为亲密,显然这个干娘已是认下很久了。是啊,她怎么忘了,芸姨娘原就是关戊江的贴身大丫头,侯府里下人互攀干亲结盟是很正常的。
那如此,徐嬷嬷来此的目的也许就并非那么简单了,可是,她会为了一个干女儿,来与怀着嫡子的主母作对吗?这步棋,怎么看怎么走的窄。
萧织娘想了半天想不出头绪,眼见夜色越沉,便让桔子先回去了,来日方长,总会察觉出蛛丝马迹,找到路子。
连续十余日,徐嬷嬷都正常得很,跟芸姨娘在大面上也从无往来,若不是有桔子的内报,萧织娘是一点都看不出来这干娘干闺女的关系。
越是面上相安无事,萧织娘心里越觉得诡异,加上有孕期间更易深思多疑,不由得很是耗神。
萧织娘没有给徐嬷嬷安排事项,关戊江也言明她将养着就好,可徐嬷嬷一副闲不住的样子,日日起居饮食都要过问。府里各处的奴仆都被她一口一个规矩管理起来,原本的生活习惯皆被打乱。厨房几时起更几时烧水,守门的汉子几时换岗,甚至洒扫的小丫头哪里落了几片落叶,哪里的桌椅没有抹干净,统统都要按着规矩走,不对就罚,罚工钱罚干活甚至更狠的还要立家法,不止下人怨声载道,就连桃子、果子都被揪住几处错处,被她骂过。桃子还能忍,果子则是差点就挥上拳头了。
萧织娘每日被烦的不胜枚举,即便是想清静都难,隔着窗子都能听见她洪亮的嗓门训这个骂那个。到了后来,萧织娘竟是发现,连食欲都减轻了。她在孕期易饿,每日厨房都要多准备几道点心预备着的,可经徐嬷嬷这一折腾,厨房开火都受限制,这小灶自然就跟不上了。再者每日饭食菜肴尽皆要顺着关戊江,他不在席便不开饭,尤其晚膳常要等至日落。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等到能吃时尽是凉了。每每吃到嘴里,都没了滋味。待过得几日实在忍不住后,便只好将徐嬷嬷叫来,又硬又软的提点了一下,徐嬷嬷当时满脸的衷心为主着想,连连点头。隔天却背着萧织娘,在关戊江面前狠哭了一场,说什么好心遭人嫌弃,日日都过的难堪,一个老婆子做什么都被人盯着,说得自己晚年好不凄凉。关戊江日日都忙着外面的事,对这小小宅院里寥寥几个人的心思哪想得那么多,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是将他奶大的奶娘,从小最艰难时福祸相依的亲人,更是从无怀疑,只当是她初来不适应,便在晚饭后对萧织娘多叮嘱了几句,让她多谦让多包涵。
面对关戊江带些责怪的眼神,萧织娘忍了多天的怒气险些炸开。可她却难以启齿,这些事说开了不过都是些生活琐碎的小事,她若因此而撕破脸反倒显得这个主母气量小,手段低。况且即便她不顾脸面一条一条掰开了揉碎了跟关戊江讲述自己受的委屈,徐嬷嬷一句大户规矩不同,就全能将自己的行为彰显的正义凛然。在侯府出身的关戊江的面前,“规矩”二字都是站着道理的。
规矩!哪里来的这些多事又琐碎的规矩?萧织娘抚着肚子,她不能大动肝火,因小失大。在自己的肚子面前,任何事都不值得相提,等生下孩子,养好精神,她多的是时间整顿内帏跟她慢慢耗。
只是不曾想到,徐嬷嬷的动作更快,不等她着手布好局,就先出手,干脆利索的打发了桔子。
那日,太守夫人的独女吟君,高调与“四郎君”之一的聂章定亲,萧织娘前去恭贺,刚回到家门就听到了这重磅炸弹。
徐嬷嬷的儿子,福生,作为小斯一般不进内院,这次竟是喝了几杯黄酒晕了头,趁着府里人少,摸到内院抱着个丫头就啃,偏偏不巧这丫头正是桔子。桔子看着纤瘦,身子却是结实,手上又有力气,自然与他挣吧开来,两人扭打在一处,最后竟是徐福生被打的更狠些。
等萧织娘回来后,架也打完了,四周都是看热闹的。福生酒也醒了,桔子也有些后怕,二人跪在堂下等着挨罚。徐嬷嬷则在一旁鬼哭狼嚎,一边痛骂小贱人勾引汉子不要脸。
不得不说,借着规矩二字,这步棋徐嬷嬷走的极为漂亮,一个治宅不宁的名声扣下来,萧织娘很难大事化小。
福生甚至还梗着脖子一口咬定是桔子勾搭的他,但他早已有妻有子在京中留候,此时就便宜了桔子,当个妾纳了也成。萧织娘气得浑身都在抖,她若是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那才是傻了!这定是桔子在芸姨娘处探听消息时被她们察觉了,便想出这阴毒点子要拔了这根刺!可恨那老东西自己包藏祸心不算,竟还想妄图染指她能干的丫头,就他儿子,那副混赖的样子,也配?今日回来的也委实迟了,眼看关戊江便要回来,这母子若是在他身上下功夫,一番哭诉,等着关戊江为了平息事张了口,桔子的命运就由不得自己了。情急之下,不得不处罚了桔子,立即唤进来果核,将桔子绑出去发卖。暗中则悄悄将她先安置起来,待风声过后,再作安排。
萧织娘捂着有些疼的头,这一招来得太快,她小瞧了这老奴的手段,不仅仅让她失去了一个眼线,更是失去了一个得力的丫头。桔子这丫头,话少事少,但关键时候很顶得住,萧织娘心里很是看好。再者她也曾对桔子有过许诺,即便只是对一个丫头的承诺,但萧织娘不想背弃自己曾说过的话。
思虑了一夜,天亮时分萧织娘睁着乌青的眼圈,命果子去给带个话,问问桔子,眼下给她两个选择:一是烧了卖身契,放了她奴籍,可以为她寻一户好人家,她可以安心去做平头夫妻;二是将她送到黎老处伺候。黎老虽脾气拗,但医术难得,去了后是否能得他传授技艺,将来能否再得自由身,端看自己的造化了。
果子下晌回来后,神色莫名道:“她选第二条路,去黎老处为婢。”
萧织娘抬头,静静道:“不急,让她再思虑两天回复也可,她可想清楚了?”
“是,桔子有注意的很,听完后几乎当下就断定,要去学医。奴不明白,好好的平头百姓不做,偏要继续为奴,何苦来哉?况且黎老哪里是好伺候的?奴见他就怕,整天伺候那些药瓶药坛药罐子,熏也熏死了!奴劝了她足足半日,却是丝毫用处也不见,她反倒是越劝越坚定了,临走还给您磕了三个头,说是感谢娘子再造之恩!”
萧织娘微微叹口气,人各有志,桔子的眼睛看的不是郎君,而是医术。有一门手艺,就有一重更高身份的契机。若是她真有这个机缘,几年后做了医女,何愁不来家业与好郎君!
三日后,萧织娘借口去观音庙祈福,坐着马车出了门,路过东华街一处门宅,马车稍停,过后即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是车上多了个披着斗篷的桔子。
萧织娘取过身边的包袱,道:“这里面是一些点心,两身衣裳,都是送给黎老的,我再问你一次,你可笃定这个选择?”
桔子在马车上不好行礼,只是俯下身,眼静却发亮的看着萧织娘,道:“是,奴心甘情愿,奴感激娘子再造之恩!”
萧织娘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后将手中包袱塞到了她的怀中,道:“也罢,以后的路,就看你如何走了。黎老与旁人不同,你要多顺着他一些。真心将他当做亲人、长辈,也并非多难相处。你能否得他喜爱,我无法预料,他是否会长期留下你在身边,我更不会替他担保,你在那能留多久,端看你的造化了。”
“娘子仁慈厚道,奴一直感激在心,这次家里的事,是奴大意了,着了他们的道,还险些连累娘子名声。娘子不仅不罚我,还处处为我着想,寻了这么个好去处,奴心里感激得很……”说着泪珠已滚了下来。
萧织娘为她擦去,轻轻道:“说起来,也是我不曾防备,没有护住你!但既是为我做事的人,我就不会辜负你们,这是我萧织娘做人的原则。”
桔子擦了把眼泪,道:“娘子,这些日子奴一直在想这些日子的纰漏,自认处处谨慎不曾被她们察觉,为何就遭此毒手?思来想去,只想到一处。”
“哦?说来听听。”
“那日芸姨娘与徐嬷嬷在屋中嘀咕半日,外头有丫头站看守,奴不好靠近偷听,便假意借送水果进去。奴在送果子的档口,瞥到芸姨娘怀中有藏着的一个信角。奴当时起疑,她们背地里谈的话,难道就是这一封信?后来,徐嬷嬷走后,奴服侍芸姨娘更衣沐浴,翻遍衣物却不曾见到这封信。奴当时以为,这封信应是叫徐嬷嬷带走了,却不曾想,三日后,在芸姨娘的妆台上又见到了这封信。”
“哦?你可打开看了?”
“是,奴曾经跟着阿爹走镖,认得几个字,信上说的不过是一些闲言杂谈,并没什么要紧的。现在想来,就是那一封信,让奴中了计。她们欲试探奴,随便拿一些信诱奴上钩,好为了审查奴是否会私阅。奴蠢,当时未曾深想,怕过后再无此机会,匆忙间便拆开看了,险些坏了娘子大事。”
萧织娘沉吟不语。桔子继续道:“但这几日,奴一直不明白。奴只是一个小小家婢,她们又何必用这些心思兜这么大的圈子若想试探奴,用什么东西使不得,偏要用一封信来做个连环计?除非……”
“怎样?”
“除非,信是真的有问题,而妆台上那封,却被换了瓤子,故意糊弄人的。”
“有问题的……信?”萧织娘陷入沉思,会是何信?芸姨娘的生活圈子很窄,平日里拘束的很,无论瑁阳还是乌垒,都几乎没什么朋友;徐嬷嬷初来窄到,会是谁与她通信?京城?还是……
萧织娘突然想到,若是在临肇,只有左家沟的那家人,会将芸姨娘当做救命稻草死死攀住;若是京城的信,那么就可大可小了。
她问桔子:“那封信,即便换了瓤子,但信封应当不曾变过,方好诱你入局,那信封的样式,是塞北的,还是京里的?”
桔子仿佛突然间也想通了一般,肯定的道:“是塞北的信件,娘子,奴想起来了,那纸,是咱这独有的亚草纸!”
又是亚草纸!说来真是好久没见过了。那家人,被她仍在大山沟里,终于还是不甘心,竟也被他们撺掇到这乌垒来了。
只是这一次,想如愿可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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