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第55章


他踏着审慎的脚步走近我们的访客。
  「塔维史托先生,你知道吗,我确实有心帮助你。我会就此大致列出我的小小提案。如果你告诉我这只老鼠藏在哪里,我就不会告诉全伦敦你是开膛手杰克的盟友,不会看着你因为侵入民宅而被逮捕,而且也不会把你扔出那扇窗,让你在下面的人行道着地。」
  雷斯里·塔维史托克目瞪口呆地望着福尔摩斯,然后悄声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别闹了,先生。」福尔摩斯这么说,他的声音极端沉静。
  「这就是说——我的意思是——我跟踪他,对,不过我对自己身在何处根本没概念!那些巷子全都曲里拐弯的——」
  「塔维史托克先生,」我的朋友打断他,「你现在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你到班奈特家的那趟路上还能记起的每一件事。请牢记在心,你眼前的这个人已经用掉他最后一丝耐性了。」
  这个懦夫转向那扇窗户,对我们藏起他那张还在滴血的脸,同时闭上眼睛,拼命要集中精神。
  「那是个黑暗、肮脏的地方。那些房子很矮,又非常陈旧。」
  「砖造还是木造?」
  「木造的。」
  「有个别独立的门,或者有走廊通往不同入口,像是佛劳尔迪恩街一带的大杂院?」
  「有许多门跟走廊。除了班奈特家以外,没有独门独院的房子。」
  「有任何仓库吗?」
  「没有,就只有那些可怕的住所。」
  「有任何摊贩或者露天市场吗?」
  「没有,没有那样的东西。」
  「那里的交通状况如何?」
  「我请你——」
  「有四轮马车、救护车、干草货车、两轮货车吗?」福尔摩斯厉声逼问。
  「没有救护车,不过有货车。」
  「那么你并不是在靠近医院的地方。你有听到任何火车吗?」
  「不,我不认为——」
  「你能听到钟声吗?」
  「可以,福尔摩斯先生!」他喊道,「对,我可以听见钟声!非常大声,几乎就在我们头上。」
  「那么你是在跟基督教堂相邻的地方,而且距离铁路很远。你有经过任何地标吗?」
  「那里有家酒吧,门上方有破旧的金色字体,位于一个夹角很尖锐的角落。上面画了个女孩子——」
  「那是爱丽丝公主,那家店在商业街跟温沃斯街夹角。你走哪条路?」
  「我不知道——」
  「在右边,或是左边?」福尔摩斯咬着牙质问。
  「右边。」
  「你是先经过那栋建筑物靠近比较窄的街角那边,还是街区更前面比较宽的那边?」
  「比——比较窄那边,我确定。」
  「那你就是往北走。你有留在那条路上吗?」
  「就我记得的,我们往右转了。」
  「你转弯以前有经过另一家酒吧吗?」
  「我不认为有。」
  「那你就没有经过女王头,而且你要不是在斯罗街就是在佛劳尔迪恩街。街角有没有一家药房?」
  「没有,先生——我想那是个马舍。」
  「养马的地方?」
  「对——他进入的屋子跟那里的房舍都不一样,前面有一块区域,还有一个独立出入口。在我走路的时候,那栋房子在我左手边。」
  「那么他是住在斯罗街二十六号或者二十八号。」福尔摩斯在他的笔记本里写下注记。「那么很好。现在呢,塔维史托克先生?」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
  「我建议你忘记你所知道的事情。如果你努力忘记这件事,那我也会努力忘记。我的意思够清楚吗?」
  「完全清楚,福尔摩斯先生。」
  「现在呢,」我的朋友这么说,他压低的声音听起来很危险,「滚出我的房间。」
  塔维史托克喘着气讲了几句不连贯的话,然后逃走了。
  「福尔摩斯,」我喘着气说道,「真是了不起啊。」
  「胡说,」他一边驳斥,一边深吸一口烟。「这是一连串初级的推论。」
  「不,不是那些推论。是那个右直拳。」
  「喔,那个啊,」他说着低头看他的手指关节,开始瘀青了。「谢谢你。那相当了不起,不是吗?」
  不久之后,我们在清晨的报纸里挖掘消息,同时精疲力竭地啜饮着加了很多强劲酒精的热咖啡时,一封给福尔摩斯的电报来了。这张细长的黄色纸条内容如下:
  在史皮塔费尔兹的米勒大院发现了谋杀案。凶手的身分毫无线索。初步的验尸完成了,死因是割喉。尸体受到的损伤多到无法表列。最有可能用的是先前用过的同一把六寸双锋刀。她的心脏失踪了。愿上帝帮助我们。
  雷斯垂德
  我的拳头自动伸出去握住那篇文字。我把那张纸丢进火焰里。在我从壁炉旁边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定是我自己眼睛一阵湿润造成的错觉,让我想像我朋友脸上也有着同样的表情。
  30 天赋
  那天下午大半的时候,福尔摩斯都坐在他的扶手椅里,除了他抽烟斗所需的细微动作以外,完全静止不动。雨在上午过半时停了,天空里的雾气也被抹去了,此时贝格街上的污泥随着出租马车与货车车轮到处喷溅。
  过了许久,随着夜晚迫近,听差终于带着他托盘上的一张黄色长纸条进来了。我瞥了福尔摩斯一眼,却看不出他在彻底的疲惫之中是不是已经睡着了。我轻轻摇了一下他的肩膀。
  「华生,可以请你读给我听吗?」
  我拆开电报。「我很抱歉,夏洛克。别无办法。你有完整的处理权限。亲爱的弟弟,祝你好运。迈克罗夫特。」
  福尔摩斯继续沉默了一阵,同时心不在焉地按着他的肩膀。「那么这就是最后决定了。」
  「福尔摩斯,」在他从椅子上起身舒展身体,同时摇铃要人送他的靴子来时,我沉重地问道,「『完整的处理权限』是什么意思?」
  「恐怕在政府最高层峰的要求下,我要承担一项小小的任务。」
  「我懂了,」我说道,「我能不能问你,他们希望你执行的任务是非法的吗?」
  福尔摩斯看起来很震惊,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你跟我有好几次抓获一位犯人,结果却发现正义完全站在违法者的那一边。在那些例子里,我们除了放他走以外,没有更公平的做法了。我们是在大英法庭之外运作的。这个案子……也是一样。」
  「所以『处理权限』这个字是用来取代『豁免权』。」我这么断言。
  「我亲爱的华生——」
  「他们不再希望我们逮捕他了。」
  「没错。」他简短地说道,接着走到对面我们收藏手枪的桌子前,把他的枪塞进他的口袋。「我亲爱的伙伴,以我的良知,我不能期望你陪伴我。」
  「我懂了。有可能你是出于无私之心,也有可能你只是孤僻成性。」
  「我必须做我非做不可的事,不过我拒绝对你提出同样要求。」他往后靠着壁炉架,同时望着我的脸。我静静地等着。
  「他们要我杀了他。」
  我同情而沉默地点点头。
  「你会这样做吗?」
  「我一点概念都没有,」他轻声说道,「逻辑似乎让我失望了;在其他过失之外又添一桩。」
  「福尔摩斯,这根本称不上是你的错,」我坚定地表示,「但你会做他们要求你做的事吗?」
  「我想如果我们去查阅决斗规范,那卑鄙小人肯定已经给我充分的理由这么做。然而我不能就这样……我亲爱的华生,当然你不会希望跟这种注定彻底有罪的勾当扯上关系吧?」
  虽然我从没见过福尔摩斯这样坚定,却也从没见过他这般茫然。为了这个理由,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理由,我不能就这样轻易在他有需要的时候抛弃他。
  「我无法心安理得地留在后方,」我这么考虑。「如果这个晚上的发展跟我们掌握之外的力量所期望的一样,那么在这一夜结束以前,肯定会有一个或者多个人需要医疗照料。」
  福尔摩斯露出肃穆的微笑,然后跟我握手。
  我的朋友挺起肩膀,大步走向门口,然后把我的帽子从挂勾上取下丢给我。「你知道的,他们的立场站得住脚。我们无法想像就这样让他在街头肆虐,所以我们至少应该剥夺他的自由。像以前一样武装你自己吧,不过我不认为今晚我们需要任何伪装。对一个调查员来说,乔装通常极为有用,不过对于一个刺客来说,这样有诈欺的味道。不能期待我在一天之内就失去所有的自尊;那样我会永远无法再接另一个案子。」
  福尔摩斯追捕世界知名的凶手「开膛手杰克」的过程,剩下来要讲的部分不多了。然而有鉴于周遭状况如此非比寻常,结果又如此戏剧化,我还是必须照我的方式继续说下去。福尔摩斯可以随他高兴责备我故事里增添的色彩与生命力,但要是在某个冬夜,我们无法离开贝格街,他又看完了他的人事广告栏,他还是会读这些故事。但就像他常会批评的一样,我又岔题了。我应该尽我所能,把握住重点。
  出租马车在斯罗街的街角把我们放下来,这个地方在恶名昭彰的佛劳尔迪恩街以南,深藏在那片错综复杂的拥挤地区里。夜晚加深了我们头顶上天空的颜色,变成一种雾蒙蒙的蓝宝石色。我们沿着一条旁道往前走进一个小巷弄,有零碎的废纸在暗处的微风中飞舞。
  「那里——我相信就是我们要找的巢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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