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与开膛手杰克

第56章


」侦探对着一个凹陷的木制门框点点头;屋里有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由内而外,照亮旁边用油腻纸张贴补的窗户。「你准备好了吗,医生?」
  我的朋友靠着门,他的手按在门闩上。他猛然打开门,我们踏进了房间。
  一个年纪非常大的女人裹在一条披肩里,坐在炉火前方,火焰的余烬虽然渐渐在熄灭,还是让房间有了相当高的热度。我一时之间很担心,我们这样抽出武器冲进房间,会让她大为震惊,不过看着她固定不动、朦胧不清的注视,我立刻知道她已然全盲。
  「你是谁?」她质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名字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太太。」我的朋友答话了,同时眼睛打量着整个房间。
  「我不认识你。不过当然了,你一定有事要找我儿子。过来靠近炉火吧;炉火很舒服。」这个小房间闷热得几乎让人觉得窒息。「通常我住在楼上,会有个女孩子带食物过来。不过楼上的窗户已经都破了,你懂的,尤其晚上更待不下去。」
  「都破了吗?」福尔摩斯问道。
  「是啊。我儿子修补过这层楼的窗户,不过他说楼上的必须更小心处理。」
  「我希望没造成伤害。」
  「喔,没有。我不认为那么一点小事会伤到爱德华。」她微微一笑。「要是换成别人可能会,不过我儿子相当了不起。」
  「这是真的,我毫不怀疑。班奈特太太,他刚好在家吗?」
  「他刚出去一会。不过谁跟你在一起?」
  「这是华生医师。我们两个都很急着要跟你儿子谈话。」
  我从我在门口的位置,环顾这个房间。那里有个肮脏的炉子,上面摆着几个罐子跟平底锅,一张很旧的沙发,还有摆满尘封巨册和几个玻璃瓶的书架。在这些书卷之间的缝隙里,躺着一只没有尾巴的老猫,它清澈如黄色池塘的眼睛迅速在我们两人之间移动。
  「感谢你们来这里找他。你们知道,他不住这里,甚至在他爸爸死后也一样。他住在伦敦市里。不过他最近比较常待在我这边。」
  福尔摩斯也注意到那个架子,就往那里走过去,同时把他的左轮手枪留在桌上。在他伸出手要拿猫旁边的瓶子时,那只猫用一种粗哑、哀伤的声调尖声嘶叫,然后逃到楼梯中央去了。
  「别在意『海军上将』,」老女人笑着说道,「它不该害怕你的。毕竟它很安全。」
  「为什么你说这只猫很安全?」福尔摩斯专注地问道。
  「嗯,很明显不是吗?他没有尾巴了。」
  我的朋友很有方法地把罐子摆回那些壮观厚书的旁边,同时说道:「你儿子是个学者。」我刚好能够看出那玻璃瓶内容物的轮廓,并且做出结论:雷斯里·塔维史托克的恐惧,并不像我本来假定的那样缺乏男子气概。
  「你们是爱德华的绅士朋友吗?」
  「在过去几星期里,我们各自的工作让我们常常凑在一起。」
  「我懂了——我本来以为你认识他。我儿子不是个学者。那些书属于先夫。」
  「而爱德华对他的研究毫无兴趣?」
  「就是这样。实际上,他们两个人的差异大到不可能再大了。」
  「这非常有意思。我总是以为父亲跟儿子通常都是一模一样。」
  我不太明白福尔摩斯为什么这样沉迷于跟这位小老太太的谈话,不过他让人心安的语调跟这个房间的闷热,开始对我产生某种催眠似的效果。
  「我也已经听人这么说过了。但是在这个状况下并非如此。如你所说,我丈夫是一位学者。这是一个差别。他的身材非常魁伟,这又是一个差别。而我先生在情绪上也非常脆弱。」
  「在哪方面?」
  「如果你非知道不可,就是他始终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脾气。在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一直因为他的弱点而受苦。」
  「但是爱德华没有吃这种苦?」
  「喔,他没有。」她骄傲地说道。
  「那时候他在外上学?」
  「不,其实不是。最糟糕的时候他也在这里。不过没有不良后果。你懂吗,爱德华不可能受到伤害。」
  「我不确定我明白你的意思,夫人。」
  「他有那种天赐福分。啊,他起初会哭,在他非常、非常小的时候,不过他很快就有了气力上的天赋,他的苦难也就结束了。我每天都祈祷上天赐与他那种天赋,最后我的愿望实现了。那时候他八岁——我记得那天本来是相当可怕的一天。我想海军上将就是在那天第一次失去一小截尾巴。不过爱德华现在有那种天赋了,他不可能在受苦了。」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也曾经为海军上将祈祷得那么多,」她若有所思地说道,「要是它也有那种天赋,就会让它免去大量的痛苦。不过就像我说的一样,那个可爱的生物现在不用担心了。」
  她为此满足地笑了,同时伸出手来靠近即将熄灭的火焰。
  她的行动让我的朋友注意到煤桶,里面满满的都是燃料。「班奈特太太,你有另外一个煤斗吗?」
  「没有。为什么我会想要另一个煤斗呢?」
  「你儿子在他离开以前重新填过煤桶吗?」
  「我相信没有。你可以看得出来,他替我们点燃了相当旺的炉火。但如果我们还需要更多煤炭,地下室有库存。你明白吧,只要穿过楼梯底下的那个活门就可以了。」
  福尔摩斯跪下来摸索地板,然后就好像被烫到似的身体一缩。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喊道,「华生,快点开门!」
  我的朋友把班奈特太太从她椅子上抱起,然后我们三个人冲到外面去,站在寒冷的夜空下。我们走出房间还不到五大步,就有一声轰然巨响朝我们袭来,像一阵压倒性的巨浪,击打着被暴风雨拨弄的船身侧面。冲击力把我抛到冰冷的地上。
  我有好几分钟动弹不得,但我无法准确地判断时间。我知道有人喊了我的名字三次,每次都变得更粗暴、更紧急,不过声音都在非常远的地方。或许在我设法坐起身以前,只过了几秒钟,但在我坐起来的时候,我感觉身体侧面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刺痛,在这股痛觉的震撼之下,我猛然睁开眼睛。
  我环顾四周,隐约注意到闪烁的光线让整个院子泛着红光。我跟福尔摩斯四目相望,他躺在距离我几尺外的地方,还没设法从地上站起。班奈特太太仰躺在石头上,没有动弹。
  「我的朋友,你还好吗?」福尔摩斯低声说道。
  「我想还好。」我这么回答。我开始爬向他们。「福尔摩斯,你没受伤吗?」
  「没有什么要紧的伤害。」他说着,就靠前臂撑起身体,虽然我可以在诡谲的灯光下,看出他头上有条缓缓的血流;但他要不是用手碰过那里,就是他的手也在流血。
  「出了什么事?」
  「地下室着火了。在活门解体的时候……」
  「福尔摩斯,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毁掉他自己的避难所了。」
  「他确实是,」我的朋友口气空洞地说道,「从中我们可以得出唯一的结论。」
  一股冰寒入骨的绝望,随着那个免不了的推论吞噬了我。
  「他再也用不着它了。」
  福尔摩斯的眼皮绝望地垂下一阵,然后他把注意力转向那位女士。「班奈特太太?」他说着碰碰她的肩膀。她茫然的眼睛睁着,但没做任何表示。「班奈特太太,你听得到我吗?」
  她微微颤抖着。「我们在哪里?」她问道。
  「有一场爆炸。你能不能移动?」
  「我不想试。」她喃喃说道。
  「那么就别尝试了。」
  「我想知道那女孩是不是还好。」
  「什么女孩?」我的朋友问道。
  「温柔一点,福尔摩斯,」我悄声说道,「毕竟她相当不正常,我们绝不可以让她受惊。」
  「班奈特太太,你可以告诉我你说的女孩是谁吗?」
  「我没办法说得很准确,」她叹息道,「我儿子有个朋友。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楼上没有什么东西好看的。他或许想让她看星星吧,透过破掉的窗户看出去。透过破窗户,星星看起来会不太一样。」
  我的朋友摇摇晃晃起身,再度走向门口,我现在看出那扇门已经有一部分从铰链上被轰下来了。房间内的四壁都染上了橘色的火焰,烟雾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冒出来。
  「福尔摩斯!」我喊道。我想办法站起来了,不过这样做需要极大的努力。我的朋友把他的围巾绑在脸上,但就在我到达他身边的时候,他转身面对我,用强有力的手挡在我胸前,阻止我的行动。
  「到窗口去!」他大叫道。他转身走进火焰。
  我惊讶地看了房间一眼,就明白福尔摩斯完全正确。不管他在楼上房间里发现什么,都不可能从他的来时路折返。我在院子里到处找寻一张梯子,或者其他有用的东西,却什么都没看到,只有一个被弃置的水桶。我拼命朝那破烂东西踉跄走去,然后相当艰困地拖着桶子回到屋子另一侧的巷子。
  事实证明在那里我比较有可能帮得上忙。除了桶子以外,还有几大捆干草可以听我发落,而在一瞬间我回想起来,福尔摩斯曾经预测,开膛手写下某封信的地点就在一个马厩旁边,这件事仿佛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可以看见那扇完全没有玻璃的窗户,冒着巨浪般的烟雾;在我头上好几尺高的地方,还有一条水管从建筑物侧面往下延伸,进入或许相隔一码的一个高耸蓄水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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