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我是谁

第37章


  “哦,天哪。别告诉我,她把这一桌吃光了!”安琪快哭出来了。牛至和百里香草的味道还残存在嘴边。
  “不然我们出去走走?”医生提议说。
  “好的,我觉得我至少重了十公斤,”安琪说,“最好让女童军现身,自己散步减肥好了。”
  周三,中餐;周四,烤肉;周五,安琪都开始害怕踏上电子秤了。格兰特医生安慰她,大吃大喝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她还说,女童军对吃饭产生了一种科学上的兴趣,她要和大厨交流,询问他做饭用到的食材或者烹饪方法。“我把最好吃的一家放在最后,有一家非常地道的法国餐厅,她肯定会喜欢。”
  安琪有一丝妒忌,因为她的分裂人格和格兰特医生吃香的喝辣的,而她得到的却是身上增加的三磅肉,还有一嘴烦人的大蒜味。
  “我这次安排了陪你一下午,安琪。我们要开车过去,好好聊聊,搭起一个平台。我想这次的机会不错,我们就要有所突破了,你能感觉得到吗?”
  “我只是感觉到好饿,”她答道,“我以前中午只吃沙拉就饱了,你们两个对我做了什么?”
  法国餐厅的气氛永远是那么高档,又令人愉快。硬邦邦的白色亚麻布铺在餐桌上,上面摆着瓷盘和高脚水晶杯。服务员一身黑色西装,优雅地用法语称她们“小姐”“女士”,以为她俩是母女。餐桌中央的花瓶里,摆放着几朵粉色的山茶花。
  安琪不想走了,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漂亮的地方。格兰特医生会每天找她父母报销吗?不过,她相信格兰特医生言而有信。
  格兰特医生拿起汤勺,又一次反射出微弱的光线,准备引诱女童军现身。安琪伸出手,示意要中止催眠。“等等。”她说。
  “哦,非常抱歉。”医生放下汤勺说,“我应该提前问你一下,是否做好了准备。”
  “我准备好了,”她自信地说,“但是我在想,我是否能自己把她引出来呢?”她现在能感觉到,女童军就存在于她的大脑中,在那个曾经见面的地方,大门随风拍打着。她向门伸出手去……是的,她碰到了门,她的手作为一个向导,带着她走了进去。她感觉到,进屋的时候,她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当女童军准备现身时,她就在门廊处等待。她坐在栏杆上,双脚耷拉着,晃来晃去,看着远处的麻雀抓蚂蚱吃。这次,她脑袋中的小木屋坐落在广阔的田野中,这和之前在森林中发现的幽暗的小木屋不太一样,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她突然回忆起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情景。首先,她被丢进一片黑暗中,惊恐万分,几乎失去控制。她动不了身子,头也不能扭。慢慢地,光线渗透了进来,她终于可以站起来,四处走动,并找人谈话了。有趣的是,她脑袋中的那座小木屋仿佛“好莱坞”几个大字一样,硬生生地矗立着,但是不算是完全立体的。而据她所知,墙壁的另一边,什么也没有。
  她心血来潮,敲了敲门。屋里没有任何反应。她扭转门把,但是门被锁得死死的。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到屋内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但那可能是她自己的鞋子踩着木板的声音。她对这个声音稍有警觉,它便消失了。她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个人就躲在门板后面,屏住呼吸。
  “安琪,”门板背后传来的声音差点儿将她吓得蹦了起来,她满脑子都是负罪感,好像自己偷窥被抓到,“别去那儿,我们都不允许去那边。”
  “为什么不行?”安琪问,“里面有什么?”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谁也没进去过,只有天使进去过。别进去了,和我来吧。”女童军伸出手,拉着安琪离开。她将安琪从门边拉开,推开门,从小木屋前方走出去,进入一片草甸。“脱了鞋。”
  “啊,但是小草会弄得我很痒的!”安琪据理力争道。
  “不会的,你放心。”
  “真的很痒!”她一脸厌恶地看着自己的双脚。
  “哦,拜托。”女童军脱下袜子和鞋子,把卡其布裤的裤腿卷了起来。她脚踝上的伤口还历历在目,而安琪脚踝上则有一圈愈后的伤疤。她觉得自己刚才犹犹豫豫的,像个傻瓜。原来,脚踝上的伤口是女童军遗留的,手腕上的伤口是小老婆馈赠的,烧伤则来自告密者。她的皮肤简直是一张内容丰富的“痛苦地图”!安琪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放松放松自己。她也脱掉鞋和袜子,然后在这个幻想世界的午后,脱掉衣服,躺在草地上,露出所有的伤疤,说:“我真是什么都有。”
  女童军在一旁背起了一首她俩都喜爱的诗歌:“谁愿意和我一起去散步?”她们扭过头来,相视而笑。
  她们十指相触,一起背诵起来:“每个属于我的微粒也同样属于你。”
  两人紧紧相拥,在翠绿的草地上,纯白干净的手臂显得格外醒目。你很难判断出,紧紧相拥的两人,到底谁是谁。她们叹息,她们颤抖,她们肿胀,最终结合成为一个女孩。两人和谐地交融在一起。
  安琪的脑海中闪过一张张画面。那个男人的脸上写满了真爱,写满了愤怒。沉重的镣铐束缚她许久,终于可以打开它丢在一边,但是,脚踝上留下了永久的束缚。井泵上那熟悉的把手,满是裂痕的水壶,铁锅和平底锅,一本塞在围裙里的书,重新添油的那瓶灯油,物资匮乏的储藏室里,堆满了罐头、干货和香料。满是苔藓的古老松树枝指引她下了山,手中提着一些有用的物件,离开小木屋,永远地离开小木屋。她从一家商店里偷了一张地图,因为她身无分文,除了在火炉下偶然发现的四枚两角五分的硬币。走了好几天,她只用硬币买了一罐可乐填填肚子,这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一罐可乐。
  她从未品尝过这么可口的味道。安琪满嘴留香,都是法国焦糖蛋奶冻的奶油味道,焦糖味在她的舌尖慢慢融化。
  她抬起眼睛,看着医生说:“太好吃了,林恩。你应该来点尝尝。”
  “安琪拉?”格兰特医生饱含热泪地问。
  安琪眉头紧锁:“我为什么叫你林恩?”
  格兰特医生拿起餐巾,将自己眼中的泪水擦掉:“女童军总是叫我林恩。她……和你结合了吗?”
  “完全结合了,”安琪说,“嘿,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格兰特医生——林恩——擤了擤鼻子说:“亲爱的,说起来她好笨。甜点吃到一半,她竟然说把剩下的留给我。她说了句‘我要走了’,就离开了,紧接着,你回来了,我甚至连跟她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
  安琪笑着说:“林恩,你没必要和她说再见,因为我还在。”她吃了一大勺法国焦糖蛋奶冻。
  “嗯,安琪,欢迎找回结合后的自己。”接着,格兰特医生号啕大哭,完全不顾自己专业医生的形象,但是能够感觉到,她对病人发自内心的关爱。
  第三部分 我
  16 告白
  我从学校几乎是蹦跳着回了家,嘴上还带着法国焦糖蛋奶冻的余香,双脚仿佛飘在离地面一尺高的地方。母亲刚刚从图书馆回来,好奇地看着我。我好想把真相全部说出来,但还是决定,在正确的时候,用正确的方式告诉她。每天早上,当我帮她收拾餐桌的时候,她总会打开话匣子,和我说些真心话。今天也不例外。
  “圣诞节快到了,你想准备些什么呢?”她递给我三套银制刀叉。
  我咧着嘴大笑起来,整个人仿佛飞了起来:“我已经得到了圣诞节礼物——我和两个‘自己’,我们三人融合在一起,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
  母亲倒抽一口气说:“不会吧!真的吗?真的?已经成功了?”
  我点点头,高兴得合不拢嘴。
  “哦,安琪,我的老天。”她紧紧地抱着我,我能感觉到,她全身在颤抖,“这份礼物放在圣诞树下面可不合适。”她在我耳边激动地说,紧接着号啕大哭起来。这些日子,她实在是太过敏感了。
  “妈妈,妈妈,妈妈。”我抱着她,声音中充满了喜悦。银制刀叉在我手中一抖一抖的,生怕捅到母亲。我说:“是的,是的,妈妈,你说得对。买双骑马靴穿怎么样?”我意识到告密者的人格对我开始产生影响,但是这些过去看似别人的想法,现如今完全成为我脑中所想的。
  “骑马靴?”她推开我,脸颊湿润,微微泛红。
  “骑马靴可是价格不菲哦。”我了解行情,之前曾经专门去马术学校外的专卖店问过。
  “你还想要骑马穿的皮裤吗?”她擦了擦眼睛问。
  也不便宜。“没有,我穿这条紧身牛仔裤就行。噢,还有一件事。”我犹豫地说。还有两周就到圣诞节了,但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圣诞夜,谁将会在餐厅和我共进晚餐。
  我更希望见到的是奶奶,有一些误解需要解释清楚。一想起上次出事时她的表情,我的内心就无比失落。从那之后,奶奶从来没有到医院里看望过我,也不会给我寄贺卡。我有点担心,不知道怎样和父亲开口说这事。
  所以,我鼓起勇气告诉母亲。她松开我,扶着我的肩膀,表情和以前一样严肃。
  “自从比尔那次告诉大家你的行为之后,奶奶就再也不想踏入咱们家一步了。她花了大半个小时指责我,说这是逼她在两个儿子之间做出选择。结果很糟糕。”母亲嘴唇透露出的沮丧告诉我,这个说法已经是淡化版的了。
  “我们没有告发他儿子,把他扔进监狱里去,她难道没有一点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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